家乡的变迁是出人意料的，家乡的变迁不是蜗居在村庄的人们生活变好了，山川变美了。而是所有的村民被迁移了，所有的房子被煤老板征用后铲了。方圆五六十平方公里不见人烟，偶尔有汽车冒着青烟从川畔驶过。儿时记忆的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拔离煤层时拉出的新土，堆积成一座座灰秃秃的大山，只不过是再也没有人给这些山命名了。

　　昔日蓝蓝的天幕上挂着朵朵的白云，牛羊满山，绿草茵茵，牛儿，羊儿，马儿在草甸上自由自在觅食。小鸟偶尔扇着翅膀从空中飞过，雁阵声声，天高地远，一派和谐美好的景象。

　　村庄里，高高烟囱上冒着缕缕青烟，鸡鸣狗叫，小孩在路边院落嬉戏玩耍。大人抱着旱烟袋在树荫下谈论当下时势，一年的收成。张家长，李家短，瓜田李下述说着永远述说不完的故事。

　　站在灰秃秃的毫无生气的新土山上，我不禁勾起儿时的回忆。

蘑菇山

　　蘑菇山也叫蘑菇石圪台，小山横亘在我家的南头，它和三晌地山，半切石山是并列的三座小山，也是我儿时成长的摇篮。蘑菇山我没有确切的计算过它的高度，但它是我们村里最高的山，据说它比大青山还要高三米。它的形状像蘑菇，平滑的山坡，顶部有几块几丈见方的大石头。在最高的大石盘上人们垒了敖包，在山顶眺望，远在二百里外的大青山绵延千里横突在眼前，小时候原以为大青山是远处的云彩，后经大人指点，说那不是云彩，是大青山，西边的圆山是乌拉山，大人们随后亮开嗓子抖起来：

　　大青山高来乌拉山低，

　　山高路远眊不上妹妹你。

　　大青山的石头乌拉山的水，

　　谁留下我白明黑夜常想你。

　　大青山，乌拉山也给我留下了深深的记忆。我心想长大后我一定亲自到跟前看看大青山和乌拉山的雄姿。十九岁那年我在去乌海市的路上亲眼近距离的目睹了大青山，乌拉山。

　　蘑菇山也可能有另一个原因叫成蘑菇山，每场大雨过后山上常常长着一片一片大蘑菇，农村人都知道，蘑菇必须在特别肥沃的土地上才能长出。蘑菇山上长的蘑菇也是村民最爱吃的食物，所以雨后也是村民到山上采蘑菇的最好时节。

　　儿时，我和姐姐的主要任务是给家里的猪挖野菜，蘑菇山下的土地就长着苦菜，蒲公英，田炬，地边子，羊耳朵等猪喜食的野菜。每当挖满箩筐时，就在山上摆家家，捉迷藏，逮蚂蚱，玩的不亦乐乎，天旋地转，有时竟忘了回家。

　　因蘑菇山高，每年初一早晨，乡邻们都抱着柴禾，炭火，拿着炮竹来到山顶，燃起篝火，开始以阴晴雪云判定今年的雨水和收成。其二有初一登高全年走红运的乡俗，所以不管大人小孩都集中到了山上，互相问候招呼，热闹非凡。

　　因为初一在蘑菇山上看天，预示一年的丰欠之兆，几个权威的长者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他们都把自己天象分析留在了蘑菇山上，有的甚至预测地神乎其神，看蘑菇山哪个方位多少里路几月份有冰雹，甚至能死几个人都要预测，大家和蘑菇山都记下了每个人的预测。来年初一早晨，大家又来到蘑菇山顶，验证预测者的准确度。评判预测者的预测水平，从而也开始了新的预测。

半切石山

　　半切石山是蘑菇山并列的一座小山，只不过它神斧鬼劈的只有半座山，那一半被神力切割而去。有一个传说，远古时，家乡是一个偌大的盆地，水草丰美，庄稼茂盛，有一年下了七七四十九天雨，庄稼水草被淹，人没有住处都集中到了山上，王母娘娘看见后用她银簪划了半座山，才把水放出去。

　　半切石山因传说而神秘，半切的山中，悬崖直立，峭壁如剑，半山中有一个石洞，只能望见洞口，但很少有人能上得去，只见石洞和峭壁间各种飞禽鸟兽自由出入，筑巢垒窝，繁育后代。

　　另外半切山上有着家乡香火最旺的观音庙，庙在半山坡上一个平台上建着，这也是观音倒坐莲花台之意。谁家要办一件大事，便去山上求观音菩萨保佑。谁家生女不生男，也要上庙求神，祈求生下男儿来。谁家有久病不愈的病人也上山求神除病。也难怪人们的虔诚，观音菩萨真显灵，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事如人意，大事成了，男儿生了，病痛痊愈了。但也有不灵的，就是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怎么求也不行，所以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山上的观音菩萨灵着呢，香火不断，就是在文革时期也有人偷偷地去烧香跪拜。上中专那年，我也上山求观音菩萨，保佑我走出农门，考上中专，果真考上了。

　　半切石山，表层是厚厚的黄土，土地也肥沃，上面水草丰美，树木成荫，有各种松树，柏树，樱桃树，榆树，沙棘树等，是典型原始次森林带。石山是因为山的半面如刀切一样峭壁悬崖。悬崖下有一个朝天的洞，约有二十多米深，洞很狭小，有的地方只能一个人通过，年轻小伙子经常来这里进行攀岩比赛，从洞底向上爬，不用任何绳索攀爬而上，我在一位高手指导和引领下攀爬过一次，虽然成功了，但着实有点害怕，也奇怪，虽多有攀岩者从来没有人中途掉下过，也许是观音菩萨保佑的结果吧。

石 桥

　　在蘑菇山北坡下，有一条沟叫石崖沟，石崖沟可以说沟深岩陡，潺潺的山泉水长流不息，山泉水是石缝中流出的，清澈透明。在一个小沟中有座石桥，石桥不是人造的，是纯天然的，石桥约有十米多长，直径约2米的圆柱石横卧在沟的两头。站在桥中间向下望去，沟深约有20米。石桥上不常走人，因为没有路从这里经过。我们在石桥玩是放学回家绕道过去的，老年人有个讲究说：刚结婚的人应该携手过此桥，它象征十全十美，也象征着牛郎织女过鹊桥。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成长在文革时期，破四旧也把人们心中的憧憬和理想都破了。但我着实和一个心仪女子过过石桥。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夏日，我们一群同学来到石桥边，男士们都健步如飞过了石桥，大家鼓励女生也过石桥，一个天仙般的小妹妹过到中间，突然坐在了石桥中间哭起来，望着下面深深的沟壑她不敢前进了。在同学们的一片起哄声中，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多想，跑过去拉起她的手要过桥，可她死活不敢站起来。无奈，我俯下身子，背她过了桥。后来她进了城，爸爸是当干部的。

　　石桥的精致是无与伦比的，我虽旅游了不少地方，这样的石桥仅此见过。石桥旁边有好几个墓葬。什么年代无从考证。文革时期一村民拔草时，从半崖上拨拉出一双象牙筷子，随后便去挖掘，在一个偌大砖砌墓中，有马骨一具，墓中人着盔甲，盔甲上镶了好多金箔，社员们拨离下金子，到城里卖了，据说卖了几百元钱，作为队里的收入。还说有“圪节”铁鞭，铜牌，铜扣，大小陪葬品几十件。我见到的一件是生产队饲养院一个鼎状的器物，人们用它做火盆取火。后我在东胜文史志上读到“观音北坡墓地系北朝古墓”。

　　现今家乡已面目全非，再不是“山还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碾子是碾子，缸是缸”的家乡了。儿时的山，儿时的水只能留在记忆里了。煤老板为了挖煤，早已移山倒海，个把月长满青草，树木葱郁的山头被削平，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座乱石头的山头，偶遇大风吹来，几公里之内都是土尘飞扬，尘烟滚滚。

　　去哪找儿时的蘑菇山，半切石山和石桥呢？

　　这种开发无疑给煤老板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政府增加了税收，但破坏了自然生态，再还有什么呢？

       （责编：刘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