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结古草原，正是百花摇曳、芳草蓬茸的时候。五彩缤纷的帐篷、康巴藏族的民族服饰加上风情万种的歌舞，为这场赛马会增添了无限色彩。赛马作为藏民族传统娱乐活动，可以追溯到吐蕃时期。在有些古老的壁画上，就雕刻着骏马争驰的场景。每次的赛马会上，还会有赛牦牛、摔跤、马术、射箭、射击的表演，从而构成了方圆数百里的喜庆节日。青海、云南、四川的藏民族也要赶来加入其中。

　　这天晨起，人们早早走出暖和的帐篷和蒙古包，来到山溪边梳洗打理，埋锅造饭。将自己箱底的行头穿戴一新，而后或相约着或独自走向那个期盼已久的场地。还有更远的，夜半就开始翻山越岭，披一身寒露，在山道上逶迤而来。他们是想看看那些个人儿，那些个男人和女人，看看他们的服装和佩饰，看看与自己有什么不同。还要看看那些舞蹈的场面，那是海一样的场面，高原人没有见过海，但知道海是多么的大，所以他们会把大的草场称为海，会把大的湖叫成海。现在他们要看人的海。

　　当然，最想看的，还是赛马了，那是草原人的自豪，有对马的自豪，有对人的自豪，他们要看看那马与自己的马有什么不同，看看那个马上的人儿，是何样的彪悍，何样的勇敢，何样的带有草原男人的魅力。不光女子们要看，男人们也要看。那是自己的偶像，是自己的影像，是草原的坚实的形象。

　　早来的自然会占据好的位置，所以你看到早来的还真不少，其中不乏老人和孩童。没有人吵闹，没有谁拥挤，一切都是随性随心，草原人聚在一起不容易，草原人平时都说话少，安静是他们的习惯，只有某个时候，他们才会大声地吼一吼，唱一唱。而在这里我真实地感受到了秩序。可等演出开始，比赛开始，我又看见了热情，那是理解，是配合，是融入。草原人啊，太可爱，太朴实。

　　赛马先以煨桑揭开帷幕，这种燃柏煨桑的敬神祭祀形式是藏族古老的习俗。每当应敌出征，都要以煨桑形式祭祀神山及战神，祈求保佑。煨桑的汉子背负杈子枪、腰挎长刀，做着各种粗犷的动作，给赛马会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庄严的气氛。

　　歌舞开始了，来自各个草原，各个地区的队伍分别入场，以极大的热情和欢快绽放他们的舞姿。他们穿着不同的服装，能够感觉出他们的喜爱。尤其是那些少女，穿的服装有些带有了表演的性质，更加接近了时代特色。这或许也是她们喜欢接受的。早晨的光线打在她们身上，透视出好看的线条，那是红的、黄的、白的和蓝色的线条，分外惹眼。现在许多的藏族孩子，在穿戴上更喜欢随意的，而不再是骑马放羊的装束了。只有那些高原深处的人们还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穿戴习惯。这或许是应当提倡的。保持本民族的东西，更加彰显出中华民族的色彩，也更具有感染力。在这里我就更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高潮项目赛马开始了，先是一列列马队的壮歌，像古代出征的猛士，一个个旌旗猎猎，飞驰而过。然后是单个的骑手，比赛着镖羊、拣哈达，表演着侧骑、翻骑、倒立，总之是在马上玩耍，在马上斗勇。那马远远地跃动而来，你就感觉是冲你而来，你尚来不及考虑怎么躲闪，那马早带着一阵尘烟跑去了。原来全在那骑手的执掌之中。宏阔的结古草原上，锣鼓阵阵，铁骑踏踏，笑声起伏，欢声激荡。勇士们一下场，立时有男男女女簇拥而去，好个激动人心的场面。

　　白天乐完，晚间更乐。那是自由的，自然的民族大聚会，跳锅庄是最好的交流形式。你只管找你喜欢的人伸出手去，并不必在乎对方是否喜欢你，友好就是这样体现的，也是这样产生的。即使对方不喜欢你的手，也要在下一个舞曲中设法离去。而实际上由于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固定的舞伴多要被冲散，由此也给了你更多的机会，这个手刚拉过，那只手又来了。那是厚实的手，是细小的手，是粗壮的手，是柔软的手。

　　手，是人们用以交流的最好的伙伴。手的知性很好，它能传导很多的信息，包括爱的信息。所以有的手就再也不分开，不管什么人加入。最后两只手会带着两个人欢快地走或跑离开舞群，无边的旷野海一样等待着他们。很多的爱情在这样的场合产生。这样的场合令人沉迷，令人陶醉，令人忘乎所以。而最终延续了草原的帐篷和炊烟。

　　山在近处像一道屏障，将夜遮挡得更显晦暗，草在风中悠扬，没有拴绳子的马在四处游荡。篝火小了，又大了。山溪还像白天一样地流着，不知要流到哪里去，偶尔让哪块石头绊一下，会发出一阵响声，就像哪个女子被男人偷偷地使了一个坏的嗔怪。但这都不足以影响到高原的大气。此刻你能够感觉出它的辽阔无边，甚至比白天还能够。

　　你从草带来的风声，从风带来的湿润，从目力所及的天地的无限的黑暗，从歌舞中间猛然停歇的沉静，你就像站在海的身边一样，不，此刻你却不是站在草原的身边，你是在草原的里边。假如你明天不回去，后天不回去，大后天你还不回去，你在这里遇到一个心爱的人，随他或她穿起牧民的衣衫，骑上剽悍的马，任随去向何方，你也成了草原的一份子。

　　离开锅庄舞的现场，藏式帐篷和蒙古包在昏暗的夜色中安歇着，四野里呈现出静谧祥和的氛围。远处的山坡上，怎么还传来了谁的歌声。看不到唱歌的人，不知道他是独个或还有他人，是躺在蒙古包里还是一片草上，那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声音不高，但悠长而浑厚，让人陶醉其中。歌声像灌进了山谷，风踅来的声音里，听到了最后几句：

　　青藏高原呦

　　我那美丽的家

　　牛羊成群呦

　　还有热情奔放的格桑花

　　随风摇曳呦

　　是藏包前那美丽的卓玛

　　                                                                                             选自《草原》2012年第5期

　　                                                                                             原刊责编：杨 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