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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的梦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春分,雨水还是更早的时节?下班回家,经过长长的街道,仰面迎来一树又一树的香樟,脑海里总是萦绕着这个古怪的问题。每到春夏之交,天气变暖,香樟树都会经历一次宏大的换装行动,老叶子一片接一片掉落,新叶子一丛接一丛冒出。
新出的香樟叶恰似故乡山谷的兰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温暖着我的记忆。狭长、娇嫩、纯洁、宁静、高贵,兰花的美夺人心魄。兰花的幽香漫透时空,温馨着山村,温馨着山村儿女,也温暖着我这个山村的游子。香樟长新叶时,枝头老叶的前端会冒出一个火柴头大小的灰点,灰点随着时间变化,不断向前生长,逐渐增大,最后,形成一个叶苞,如同昂首挺立的兰花苞。一阵清风或者一场夜雾,叶苞便打开一个口子,叶片各自探出头来,但身子还紧紧地挨着,细小,羞涩,忸怩。再过一两天,新叶各自分开,狭小,透亮,围成一圈,在枝头相互顾盼。因为养分的不同,新长的叶子颜色不一,有的鹅黄,有的嫩绿,有的青红。不出一周,新叶变得浑圆,饱满,颜色也逐渐变绿变深,一片一片张开来,像手舒脚展睡着的孩童,于春分中沉醉了。
走在大街上,欣赏着那么多开在树上的“兰花”,我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忽然,一只翻飞着跌落的“蝴蝶”切断了思绪,我俯身拾起,那是一片掉落的香樟叶。我端詳着它,叶片深红,其间夹杂着黑色和褐色的斑点,在这嘈杂、尾气和灰尘弥漫的街道旁,它该承受了多少不堪!骄阳炙烤,风霜偷袭,冰雪侵凌,它何曾低头屈服?而今春天来了,新的叶子萌发了,它要给它们阳光雨露,给它们成长的空间,便丝毫不留恋,不挣扎,不叹息,默默地回到厚实的大地。
一树又一树的绿色,如同青烟升腾,又如同一条绿色的长河在奔流,新的浪花诞生了,它奔涌着,呐喊着,前进着,原有的浪花沉默了,消逝了,化为一股更为强大的推力,托举着新的浪花前进。这是一场没有彩排的生命接力,让人肃然起敬!无论是人还是物,一旦拥有了高度,拥有了舒适的环境,有多少能够做到自觉放弃?因为放弃需要勇气,而懂得何时放弃更需要智慧。但香樟做到了。这是进化,还是坚守?
在自然进化中,许多花草树木学会了适应,迎合,或者说是躲避。秋天一到,冷气一来,叶子就纷纷飘落,只留下光光的身姿在冰雪中伫立。有的甚至躲进了大地深处,看不见任何行迹。春天一来就在阳光下呼啦啦长叶开花,占天占地地生长,在微风中招摇,仿佛只有它才值得关注。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长出一片叶子,就迫不及待开出一树繁花,赚人眼球,很像时下那些热热闹闹的“选秀”。“秀”大约源自英语show,曾经我认为是一个很贴切的音译外来词,但现在,我并不这样认为了。想起那些名目繁多的娱乐节目,与其冠以“秀”字,其实倒不如叫“显”,有的甚至恶俗,让人倒胃口。香樟也开花,但一点也不热闹,一点也不“显”,花蕾小米大小,绿绿的,藏于绿叶之中,也有香气,但并不浓烈——香樟是把所有的香气都贮藏在心中了。
多年之前,我见过乡下土法提炼香樟油。香樟树干被卖掉之后,树蔸被挖出,小的如同水桶,大的如同磨盘,满满的占领了山村的晒场。我不知道它们在地底下默默的生长了多少年?那些旺盛的生命被生生的斩断,拽起,再被工人送入吼叫着的电刨刨成如纸的薄片,然后投进锅炉里熬煮,水蒸气凝结成香樟油。这种近似野蛮的屠戮后来被地方政府制止了,但那种野蛮的情形却长久无法释怀。那些形状各异的树蔸就像一张张打开的嘴巴,来不及控诉,就被腰斩了。那些源源不断从锅炉里流出的稠稠的液汁,是香樟的泪、血,还是不屈的灵魂?
此刻,一片香樟叶躺在我的手心,那么轻,又那么重。它完整圆满,看不到任何残缺;坦然从容,看不出任何愤懑。道道叶脉清晰可见,很显然,它已经耗干了一生的养分,是需要休息了。
我忽然想起了乡下的老农,经历一年的忙碌,冬日里,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手头宽裕了,日子也清闲了,坐下来,喝两盅,在夕阳下,计算着日子,等待远方子孙回家过年,自足,安详,酱红的脸泛出几分醉意。
选自《长江文艺》2012年第1期
责任编辑 易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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