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湖南，尤其是不太熟悉的，给人的第一印

象是山清水秀、人文荟萃。但要说谁能代表湖南，那

就有难度了，因为湖南的名人太多，尤其是近现代

以来，凡是能影响历史的大事，基本上都有湖南人

在操盘。而且，湖南人还都有那么一股劲儿，用曾国

藩的话讲就是“吃得苦、霸得蛮、舍得死、耐得烦”，

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

前不久，看到《长沙：一城一世界，一辣一道场》

一文，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湖湘文化的现代价值，

在于转乱世为治世，化太平天国为同光之治，化抗

战危局为马列国家。”这段话总结得非常好，其实湖

湘文化的这三种价值，也在某种程度上阐释了湖南

的三种精神，可以简单归纳为：“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担当精神，“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求索精神，“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革命精神。有了这三种精神，再

去找代表性人物，好像就容易多了。

1

先说第一种精神，“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

乐而乐”，语出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它体现

的，是封建士大夫的忠义勇武，关键词叫“担当”，代

表人物应首推曾文正公。此人不但文治武功厉害，

还能立言立德。他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一句话：惟天

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惟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

之至巧。直到现在，它还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座右

铭。

人们都知道，清至咸丰，已是风雨飘摇，内忧外

患。尤其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

对着已是苟延残喘的清政府胸口，又狠狠地踹了一

脚。1851 年，在洪秀全的带领下，太平天国起义军

从广西桂平杀出，一路北上，仅用两年左右的时间，

就攻克了江南重镇江宁（今南京），并改名天京，定

为国都。当时的中国已经处于分裂状态，长江中下

游一带的富庶之地，清政府的龙旗已经难觅踪影。

如果这种对峙继续下去，谁是笑到最后的真正王

者，还真是难说，至少在气势方面，太平天国已抢占

先机。

就在这个历史的节骨眼儿上，一个湖南人站了

出来，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胆略和勇气，建湘军，

平天国，兴洋务，硬生生地把一个行将就死的王朝

扶了起来，又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半个世纪。这个

人就是曾国藩，刚才提到的曾文正公，中国历史上

最后一个学者兼贤相的典型。对于这样的评价，有

的史学家是不认可的，他们感觉曾国藩是剿灭太平

天国运动的元凶，是阻碍历史发展的罪人。但我这

个历史学的门外汉，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和认识。

其一，历史的人做历史的事，评价历史人物要

用历史的眼光。曾国藩是清王朝的臣子，忠于君主，

舍生取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那一代人，甚

至是整个封建统治时期人们的普世追求，我们不应

该用现代人的思想来要求一位封建士大夫。其二，

洪秀全和他的太平天国，终究也没有脱离推翻一个

旧王朝再建一个新王朝的历史怪圈儿，他和美国的

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是同代人，相差16 岁，但两

者的治国理念、能力素养和民主精神，真的不可同

日而语。以洪秀全的所作所为，充其量只能算个草

莽英雄，即使没有曾国藩灭他，日后也难成大业。

曾国藩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他

在剿灭太平天国之后，声名大震，权倾朝野，加之手

上还握有重兵，自然会引起一些大臣幕僚的疑忌，

尤其是他异族的身份，更让清朝上下寝食难安。在

曾国藩攻克武汉之后，就有人在朝中放言：“如此一

个白面书生，竟能一呼百应，并不一定是国家之

福。”清政府别的本事不高，要说搞“窝里斗”，那可

绝对是一流水准。实事求是地讲，以当时湘军之实

力，要想城头变换大王旗，应该不是什么天大的难

事。这一点，清政府是知道的，曾国藩自己也明白，

但他没有那样做。左宗棠曾托人问他：神所凭依，将

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他只改了一个字，原

样退回：鼎之轻重，不可问焉！曾国荃、彭玉麟等湘

军大将还不死心，想冒死谏言，他拟一对联以表心

迹：依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为了表白自己没有不臣之心，曾国藩再出惊人

之举，主动裁撤湘军，致力兴办洋务，潜心研究理

学。至此，清政府放心了，湖湘子弟静心了，曾国藩

自己也安心了。从表面上看，好像有点兔死狗烹的

味道，但湖南人推动历史进程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有人说，正是因为曾国藩的退隐，才使朝廷对湖南

人充满了信任，此后便开始大规模地起用，这也为

日后湖南名人辈出埋下了伏笔。

翻开历史，无论是中国的还是世界的，我们可

以发现，有很多立下盖世之功的大人物，最后的结

局不太好，如汉代的韩信，如苏联的朱可夫。但曾国

藩是个例外，他不但有善始有善终，而且成了统治

者教育能人志士的榜样和标杆。在封建社会，能做

到这一点，不但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也需要极强

的适应力和忍耐力。

大厦将倾之时，敢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功成名

就之后，能激流勇退归隐山林。古往今来，有几人想

做？有几人敢做？又有几人能做？曾国藩做到了，而

且做得很好。他，可以代表湖南的担当精神。

2

在长沙岳麓山云麓峰下小月亮坪，安睡着一个

不屈的灵魂，他的名字叫黄兴。

关于黄兴的历史贡献和历史定位，此前史学界

的观点是打了折扣，显失公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

情况呢？这与国民党的派系之争有很大关系，黄兴

当年的人马在北伐之后备受冷落，同时受冷落的还

有黄兴的历史贡献和定位。直到上世纪90 年代以

后，海峡两岸才开始重新审视黄兴，并还黄兴一个

公道，称其为：近代民主革命家，中华民国的创建者

之一，孙中山先生的第一知交。这种风风雨雨曲曲

折折的经历，从另一个侧面强化了黄兴悲剧英雄的

色彩。

黄兴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犟”，据说能和

开国元勋彭德怀的“犟”有一拼。只要认准一件事，

肯定是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用“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湖南的求

索精神，在黄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纵观黄兴的

一生，从1874 年10 月25 日到1916 年10 月31

日，他只活了42 岁，可谓英年早逝。但黄兴在这短

短的42 年里，创立了两个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团

体，发动了十余次武装起义，直到把存续了两千多

年的封建帝制彻底推翻，其执著精神，其革命效率，

由此可见一斑。

1903 年11 月4 日，黄兴借庆祝自己30 岁生

日之名，邀陈天华、宋教仁、张继等人筹商成立秘密

革命团体华兴会，后被选为会长，准备在慈禧太后

70 岁生辰时送上一顿冲天的枪炮，权作“贺礼”。

1905 年8 月同盟会（国民党的前身）成立，黄兴被

选为庶务，成为仅次于孙中山的重要领袖，他的主

要任务就是发动武装起义。1907~1908 年，时间虽

然不长，黄兴却先后参与或发动了钦州、防城、镇南

关、廉州、上思和云南河口起义，搞得清政府按下葫

芦起了瓢，捡了芝麻丢西瓜，四面楚歌，疲于应付。

1911 年4 月27 日，黄兴又发动了著名的黄花岗起

义，他亲率敢死队百余人猛攻两广总督衙门，许多

革命党人英勇牺牲，黄兴右手受伤，断去两指。同年

10 月10 日，武昌起义爆发，黄兴于28 日赶到武

汉，被任命为革命军战时总司令，率军在汉阳前线

与清军奋战二十余日。昏庸无能的清政府终于挺不

住了，在这些革命者无休无止无惧无畏猛烈冲击

下，轰然倒地，中华民族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评价黄兴的历史贡献和历史定位，一定要回到

黄兴所处的历史时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时代

呢？山河破碎，草木凋零，外有列强凌辱，内有贪官

横行。老百姓虽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真要他

们揭竿而起，绝大多数还不愿意舍弃自己脑后的那

根辫子。就在这种死一般沉寂的政治气氛中，黄兴

和孙中山等少数先知先觉者，拚将身家性命于不

顾，一次又一次地向清政府发起挑战，屡战屡败，屡

败屡战，终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黄兴所处的时代

和现在不一样，他要想做点事情，难！但就是在那种

非常困难的环境下，黄兴从未退缩，一直坚持着奋

斗着，太难得！

说起黄兴，不说他与孙中山的关系，好像总缺

点什么。一般人认为，孙中山是思想家、先行者，黄

兴是实干家、践行者。在湖广大地，曾经流传着这样

的说法：广东人革命，湖南人流血。看来还真有点道

理。黄兴与孙中山有矛盾，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主

要体现在兴师讨袁和改组国民党等问题上。两人到

底谁对谁错，时至今日，真的不好定论，其实也没必

要去探究了，毕竟他们最终的目标和理想还是一致

的，有些恩仇，是可以一笑而泯的。关于黄兴在建立

民国方面的作用，章太炎评价甚高，他曾在一副挽

联中这样写道：无公则无民国，有史必有斯人。

再过四年，就是黄兴的逝世百年纪念日，我不

敢奢求海峡两岸的所有中国人都去纪念他，但我真

的希望，自己能到岳麓山下，给这位洋溢着求索精

神的民国英雄，深深地鞠上一躬。

3

如果有人要问我，说起湖南的名人，你最先想

到的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是毛泽东！关于

毛泽东的历史作用，我不想多说，在一千个中国人

的心中，就有一千个不同的版本。他的影响实在太

大了，无论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有一个事实谁

也不会否认，即毛泽东影响和改变了中国。

毛泽东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华

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是毛泽东思想的创立者，这

其中的任何一项拿出来，都足以光宗耀祖，都足以

受益终生，别说是代表湖南的革命精神，就是代表

全中国的革命精神也毫不为过。所以很多中国人称

其为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有人说这是搞个人崇拜，

搞个人崇拜也是有条件的，中国人那么多，为什么

不崇拜别人呢？

前不久，我在网络上看到一篇文章《中华之魂

毛泽东》，作者的名字忘记了，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毛泽东对于中国的作用，每一个中国人都是清楚

的，他的功过时间会给出最公正的回答。生前，他以

绝对的贡献、权威和魅力让拥护者欢呼雀跃，以绝

对的声望、权力和魄力让反对者噤若寒蝉。死后，他

仍然以绝对的人格、影响和智慧让拥护者心悦诚

服，以绝对的才华、威望和震撼让反对者蚍蜉自

叹。”对于这篇文章的一些观点，我不敢全部赞同，

但通过作者近乎疯狂的赞誉，我们可以想象，毛

泽东在普通中国人的心中，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我出生在“后毛”时代，上学的第一课是《你

办事，我放心》，那时毛泽东已经去世了，记忆中

更多的印象还是改革开放，但毛泽东在我的心

中，依然是高山仰止。还记得，鲁迅先生去世时，

有人在他的棺椁上罩了一面旗帜，上书“民族

魂”三个大字，似乎鲁迅之魂就成了中华民族之

魂。但我想，如果让毛泽东来代表中华民族的精

神和魂魄，似乎更全面、更得体、更给力。

你看，他是政治家，一生为民请命，百折不

挠，打碎了一个旧世界，建立了一个新中国；他

是军事家，用兵打仗，上策伐谋，指挥过千军万

马，经历过血雨腥风，却从来没有负过伤；他是

诗人，诗如其人，一首《沁园春·雪》，大气磅礴，

势压古今，令多少专业人士无地自容；他是书法

家，博采众长，随心所欲，狂放恣肆，奇诡潇洒，

已经自成一体；更严格一点讲，他还是哲学家、

外交家……

你再看，论开疆拓土，他不输秦始皇。论治国

安邦，他不输唐太宗。论诗词歌赋，他不输魏武

帝。他心中的风流人物，都在今朝，这是何等的

自信和豪迈。当然，我们不能把伟大的无产阶级

革命家和封建帝王相提并论，他们之间本来就

没有可比性。但阅尽古今中外，能有几人，更能

有几位帝王，能出毛泽东之右。有人说，他曾犯

过错误，没错，毛泽东也承认，有时真理不在自

己这边。他是人，不是神，既然是人，就会有七情

六欲，就要犯错误，包括“文革”这样严重的错

误。对于一个革命者所犯的非主观性错误，我们

应该坚持辩证的观点，予以足够的宽容和谅解，

不因其功掩其过，也不因其过掩其功，当然，错

误还是少犯一点为好。

我之所以说毛泽东能代表湖南的革命精神，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内心深处，

有着极强的主权意识和独立精神，对于一个大

权在握的政治家来说，这是非常可贵的。在他六

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中，可能给人民行过礼，也可

能向同志低过头。但在外国势力面前，特别是在

危险和困难面前，却从没有半点谗言媚骨，纵有

天大的压力，也要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这样的领

导人，你不去崇拜，那你想崇拜谁？

八年抗战，他没有向日本人屈服。有实力的

时候，就来场百团大战，让日本人惊出一身冷

汗。实力不济的时候，就带领人民打持久战，一

年不行来八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赶出自己的

国土；抗美援朝，他没有向美国人屈服。美国人

是谁呀？直到现在，不还是想打谁就打谁。但在

当年，毛泽东说干就干，只几个晚上未睡，就派

兵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跑到朝

鲜的土地上跟美国人对阵去了。仅用3 年左右

的时间，就让不可一世的美国人明白了，自己在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对手，打了

一场错误的战争。直到今天，美国人在和我们打

交道时，之所以不敢由着性子来，与那场铁血战

争的记忆有很大关系；中苏论战，他没有向苏联

人屈服。无论是斯大林、赫鲁晓夫还是勃列日涅

夫，都一直想当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但毛泽东

就是不买账，他说我们是兄弟不是父子，我家里

的事要由我说了算，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面对

苏联人的政治打压和军事威胁，毛泽东不为所

动，坚持发展“两弹一星”，坚持制造核潜艇，坚

持建设自己的民族工业体系，以牙还牙，以硬碰

硬，没让对手捞到半点便宜，为后世子孙留下了

享用不尽的战略遗产。细数“二战”以来的各国

政要，与美苏日这3 个“大家伙”均交过手，且无

一败绩的人，唯有毛泽东。所以任弼时曾发出这

样的感慨：中华民族有幸，让中国出了个毛泽

东。

写到此，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好像文章的

标题，谁能代表湖南，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灿若晨星的湖南名人堂里，选出有代表意义的

3 个人，不容易，但也不费劲，除了曾国藩、黄兴

和毛泽东，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是，这些能

代表湖南的人，能体现湖湘文化核心价值的人，

已经走出了湖南，走进了历史。他们的担当、求

索和革命精神，以及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优秀

品质，将永远为国人铭记。湖南人民的包容、坚

韧和创新传统，也必将激励无数的后来人，越走

越远，越攀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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