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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美散文特辑(崔子美)

点击率:4553
发布时间:2016.06.27

父母长眠的地方

  父亲母亲都离世了,他们的或长或幼的儿女,

就会像脱落在地的果实,失去了赖以寄存的枝干,

将要开始生根独立。父母长眠的坟茔,便是另一个

意义的家,是晚辈们逢年过节去聚集的地方。

  许多次,走向父母长眠的那片黄土山坡时,想

到安息在冰冷坟茔中的父母,我就由不得悲伤,常

常哽咽出了声音,忍不住滑落了泪水。曾经与父母

一起生活的各种情景涌上心头,仿佛过去是一场虚

虚幻幻的大梦,不知怎么忽然就给醒了。那些远去

的日子,尽管有惆怅、有无奈、有苦咸,但毕竟能和

父母冷暖着一个窑洞,饥饱着一锅饭菜,幸福着老

人家关爱的唠叨。如今,阴阳两隔,人事茫茫,还有

谁会真心关怀我呢?还有谁会在夜半牵挂我的奔波

呢?

  早些年,我和哥哥们按陕北传统风俗,选下了

老坟地,父亲知道后怔了半天,说:好着呢,人死如

灯灭,哪都一样。父亲平静地移开混浊的目光,又埋

头看书了。我始终认为,父母是中国发生在二十世

纪的传奇,父亲读过国立北京大学,母亲是女子师

范学校的优秀学生,他们带着抗日救国的激情,投

身到大时代的洪流中紧密牵手,开始了匹夫有责的

奋斗。新中国建立后,父母继续付出。想不到发生了

“文化大革命”,神州疯狂,父母受尽了磨难。当好日

子来了,父母却老了,生命之火日渐微弱,似乎一阵

风就能吹灭。选下老坟地,既是对双亲的交代,也是

为以后儿孙们能够在这里团聚。

  父亲生前,在坟地周围的山川沟岔里,熬过了

最苦难的日子。公职没有了,身份没有了,他拥有的

只是冤屈和没完没了的迫害,学问和曾经贡献革命

的辉煌竟然毫无意义。为着这个家,六十多岁的父

亲干起了城市最苦重的劳动,夏天去山里炸石头,

卖给修筑桥梁的工地;冬天里,就给国营饲养场放

羊,太阳一出山,父亲吆喊着百多只羊儿到城外的

山沟里去放牧,直到黄昏,父亲才领着羊儿从白雪

皑皑的山沟里漫出来,脊背上总是高隆了柴火,脚

步踉跄,走得艰难。许多次我站在沟口守望父亲,担

心他就此会摔倒,由不得鼻子发酸,泪水盈眶,放开

双腿朝父亲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放羊铲。父亲脸

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伸过冻裂的结满血痂的大

手,摸一下我的头,用劲耸一下背上的柴火,继续深

弯着腰吭哧吭哧地走。

  到圈的羊儿聚在圈门上向里挤,咩咩地叫个不

停。穿着烂羊皮袄的父亲立在圈门上,一五、二五、

三五、四五地清点羊数,关了圈门后,才长吁一口

气,坐到地下的石头上歇息,悠悠地吃过旱烟,又单

腿跪在地上颤抖着背起柴火,领着我向一贫如洗的

家里去。父亲从来不走主街道,一直走环城路,虽然

路绕点,可环城路上人少,有时候遇到熟人或学生

站在路边准备和父亲打招呼,父亲就会佯装没看

见,脚步不停地走过去,身后传来一声感慨的叹息,

目光戚戚地送着我们远去。渐渐地,我理解了父亲,

父亲之所以选择环城路回家,是不想和熟人见面,

他选择了自尊,选择了刚强,不愿意听到同情的声

音,更不愿意看到冰冷的眼神。

  经历了十多年的黑暗,世事终于像母亲说的那

样:天阴总有一日天晴。父母的历史问题得到平反,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遗憾的是,这时候的父亲已经

步入晚年,牙齿落了,吃饭不香;腿脚老了,行走不

便;各种疾病不请自来,瘫痪在家,靠书籍和电视打

发光阴,不挑食、不挑穿,没有一句对儿孙的抱怨,

心怀出奇地大,大到宠辱不惊、喜怒不言的地步。

  那个临近年关的冬天,父亲倏然去世,仿佛天

塌下来,我眼前一片黑暗。抬着父亲的棺木,安放在

了这片向阳的山坡。坟地一片哭喊,硕大的坟堆在

泪光中掬起来,成为逝者留在人间的唯一标志,就

此永远见不到生我养我的父亲,老人家将要独自承

受寒冷和孤独。唢呐声幽怨,铁锤般砸在心上,疼痛

紧了又紧,泪水来了又来,不敢面对坟地上真实的

过程。那干冷的天气,冻疼了我的手指,冻伤了我的

心,也一定冻结了父亲浓浓的牵挂。

  父亲去世后,母亲苍老了很多,言语少了,走动

也少了,时常一个人看着父亲的照片发呆。她老人

家不断提醒我们:节日到了,带些烟酒去坟上看看

你爸,替我问候一下。几乎是每个月的节令,我和爱

人都要带上祭品,不管雨雪还是大风,按时跪在父

亲的坟前祭奠。

  母亲是个重感情的人,在父亲去世一周年的时

候,对我的妻子细声说:让我也去一次坟地吧,看看

坟地大不大、向阳不向阳。原来母亲心里一直惦记

着父亲。早春二月,妻子带着七十岁的母亲去了,过

河时发现没有列石,河水浮着冰碴,母亲说:算了,

过不去了,回吧。妻子知道这可能是母亲生前最后

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望父亲,便脱掉鞋子,硬是

在母亲的埋怨声里趟过了河。母亲有肺气肿,寒风

吹来,用手捂着口和鼻,站在原地大声喘气,走一

走、停一停,很久才到了坟地。母亲瘫坐在坟冢前,

默默地看着我妻子烧纸跪拜,临别了,母亲落下一

行眼泪,把额头贴在坟包上,哀哀地说:你在里面冷

不?还想不想我?

  对这个坟地,母亲也算满意。她老人家说:在这

里可以看到我教过书的学校,川道宽展,视野开阔,

山上的树啊草啊花啊的,很润心。八年后,母亲在病

痛的折磨下,很多天不愿吃不愿喝,总说拖累你们

了,怎么还不快死,弥留之际,抓着我的手,舍不得

丢弃,怀着遗憾,无声无息地走了。岁月为什么这样

冷酷,没有容许我们享受家的幸福,就又一次夺走

了我最敬爱的人。那一刻,我的人生观点发生了改

变,我不再害怕痛苦,不再顾及别人的评说。

  父母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家里就聚了一大

群晚辈,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现在父母亲都去了,

留给我们的只有怀念和遗憾,因此我始终把父母长

眠的坟地,看成是我的第二个家。遇到节令,提了纸

钱供品,祭奠一番,倾吐一番我们的烦恼,回忆早些

年的家庭生活,每次都感到我是幸福的,就是父母

把我养育了几十年,我不是孤儿;就是父母对我不

断的鼓励和呵护,给我结婚成了家。我心里常常愧

疚,愧疚没有很好的珍惜曾经相依相伴的日子,忙

碌于自己的工作,忽略了和父母的交流,由此悔恨

自责,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一个人连父母都忘记了,

他还能记得谁?他还能感激谁?他又能成就什么事

业?

  母亲生前偏爱大牵牛花和半支莲,在单元楼的

阳台上摆满了养花的大小盆儿,有的是买来的陶

盆,有的是废弃了的洗脸盆。整个夏天,阳台上花色

烂漫,蝶飞蜂舞。清早时分,大牵牛花开了,拳头大,

吹起了粉红的喇叭,当太阳晒过来时,花儿就谢了;

半支莲则是太阳越红,开得越旺,铜钱大小的花朵

可以艳丽一整天。母亲曾疑问:大牵牛花是拒绝阳

光呢,还是秉性使然呢?按常理说太阳照耀了,就该

更加怒放,怎么就谢了呢?对半枝莲,母亲则说:这

花活得实在,能灿烂时就会尽情地灿烂……

  为着母亲的爱好,我们在坟地上种满了大牵牛

花和半支莲。一俟暑伏,花儿就会开得浓浓烈烈,应

和着山坡上一片一片的无名野花。山风拂荡,馨香

满坡。亮白晌午,风不动,树不摇,四下寂静,只有蝈

蝈清脆而单一的叫声,父母可在午睡?天籁是否香

甜了老人家的梦乡?

  往事伤怀,不堪回首。

  给父母上坟的日子,是家族亲人聚会的时候。

平日里大家各忙各的,只有上坟时才会放下一切忙

碌,聚集在坟地,相互问候,慨叹唏嘘,追忆父母的

恩德,回味老人说过的话,忽然发现很闪光,是浓缩

了的沉甸甸的人生真言,就感受出了另外一种新

意。想到这些,父亲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教诲就

会来到心里,他们的人生高度恐怕我们兄弟几个永

远达不到了,愧对寄托、愧对希望,唯有踏踏实实地

做事,不要给父母丢脸。我一直相信,冥冥之中的父

母,正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微笑着,关注我们

的每一天……

        选自崔子美散文集《瑞雪红彩子》

      硷畔上的人儿瞭大路

  坐在土窑洞里向外张望,门外尽是驰奔的梁

峁,在这样的环境里过日子,就会感到憋屈,庄户人

家必然滋生热望,讲究起居的细节。除了把硷畔上

的柴火摞整齐,还会种上树木。暮春时杏花儿开得

粉红妖娆,给荒凉的山野平添一道新嫩;夏天里,可

以坐在树荫下纳凉,伸手采摘黄玉样的杏儿,吃一

颗便酸去了心火。或者在硷畔上种了桃树,秋风一

起,果子像铃铛,摇出了满院的声音。还有,刺槐挂

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色灯笼,大叶杨树在风里欢

快地长笑不止。

  少年的记忆里,硷畔就是看风景的最好地方,

经常有人坐在树下。妇女安详地绣鞋垫,娃娃出神

地用眼睛瞄大路上的行人,感觉他们在守望,仿佛

会有赶着牲口的远方亲朋踏步而来,或者探亲的儿

女忽然就笑格盈盈地出现了。大路上未知的内容勾

起了庄户人家的悬念,等待新的故事和新的人物上

演。总是,太阳闪出山梁,就会有人赶着驮了水桶的

驴儿,走下硷畔,弯弯转转地下沟里去驮水。上午,

壮劳力上山作务庄稼了,老人就坐在树下,慢慢地

抽着烟,守护神似的看护庄院。黄昏时分,硷畔才见

热闹,烈日伏过山后,男人女人端了饭碗在硷畔上

吃出一片响声,观望村前村后的风景,似乎很舒心,

也很安妥,直到月上中天,方散了回窑睡觉。

  爷爷家老窑院的硷畔比较讲究,用河滩的石片

规整地砌起来,那些石片一撇一捺,折来折去地十

分好看,上面铺土种植了一排大红花,整个夏天就

会红彤彤地开放,让人一看就是务实勤谨之家。在

穷乡僻壤的深山里,爷爷和奶奶恩爱了一辈子,不

能下地干活的时候,两人坐在硷畔上排遣寂寞。爷

爷不抽烟,却爱喝酒,身边始终放着一海碗土酒,隔

一会儿吱吱地喝一口,微醺了就躺在树荫下的毛毡

上小睡。这时候,奶奶拉过一件棉袄盖在爷爷身上,

软软地骂一句:喝不够的酒鬼。又低头一节又一节

地串豆角。有天傍晚,爷爷从毛毡上醒来,起身看过

菜园子,又到羊圈看过木栅栏里的羊儿,回窑里往

被子上一靠,就过世了。奶奶摇了几次爷爷身子,用

手在脚腕一摸,亲切地骂:你个老东西,不等我就走

了。家里人大惊,哭声顿起,奶奶从容地把一串钥匙

从怀里掏出来,往大儿媳手里一放,说:以后你去掌

管吧。她指使儿子儿媳料理丧事,等把爷爷的寿衣

穿好,放在地下的干草上,记起奶奶还没吃饭,再看

奶奶,她枕着爷爷的棉袄不会说话了,家人又叫又

摇,奶奶只是耷拉着眼睛送气。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在那个远天远地,没有医药的村庄,迷信神鬼

是解决灾难的唯一方法。几个叔伯跪在黑糊糊的硷

畔上,点香烧裱,对着星空歃血祈求,每人给奶奶捐

出十年阳寿,请求上苍让奶奶再活四十年,可惜,奶

奶还是走了。隔着半个多世纪的岁月去琢磨,我大

为感动和震动,尽管叔伯们愚昧,却敢于消减自己

的生命,真的需要勇气和赤诚,这无疑算得上是一

种无私,值得敬佩和尊重。

  村人都说,他们俩感情深厚,不求同年同月同

日生,却在同年同月同日死,是真夫妻。爷爷奶奶劳

苦功高,从毛乌素沙地拖儿带女,一路逃荒,女换田

地才得以落脚,繁衍了一大家子人。儿孙们感恩,丧

事就格外隆重,请了七八个纸火匠人,做了半个月

纸火。出殡那天,前后岭上来了几百人帮忙,只见幡

竿和开头的纸火已经上了对面山梁,最后的纸人纸

马才刚从硷畔上拿起。葬礼后,酬谢宾客的筵席摆

了三天,好比热闹的集市。

  由此,我想到了外婆,她老人家一辈子都没有

离开陕北四十里铺的满堂川,那儿的庄户人家讲

究,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清爽,锅台和水缸锃亮

鉴人,哪怕是穿一件旧衣服也能精神齐整。家家户

户的硷畔一律用青石条砌起来,院子面临大路,路

上络绎不绝的商旅和行人,是他们看不完的风景。

赶牲灵汉子的民歌一路唱过来,又豪放地远去。来

来往往,打尖歇店,青年男女的眼睛里就碰出了火

花,凄婉哀怨的民歌在硷畔上生长:

  “走头头的骡子哟三盏盏灯、大路上的那个铃

子呀哇哇的声辕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招一招手、你若

不是我的哥哥走你的路”

  “太阳落山羊进圈,为看哥哥硷畔上站辕竹篮担

水两头空,十回照你九回空”

  “远远瞭见好像是个你,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辕羊

肚子手巾脖颈上围,不是哥哥他能是谁?”

  三哥哥和四妹子的爱在歌声里,挣脱了封建束

缚,走到了一起,成为陕北民歌的经典,跨越世纪传

唱到了今天。在那个媒婆吃香的年月,爱的自由只

属于眼睛,还不属于现实的时候,他们像两只小鸟

挣脱了羁绊,飞到一起,爱得灿烂而美丽。

  外婆从小到外爷家里做童养媳,挣扎了一生,

和那里的其他许多女人一样,受气忍辱一辈子、累

死累活一辈子、寒苦穷困一辈子,最舒心的时候就

是可以坐在硷畔上,一边做针线,一边望风景。如果

可能,就是和村里的其他女人相互倾吐委屈,发泄

心里的郁闷。外婆死的时候很孤独,坐在硷畔上就

咽了气,稀疏的白发在夕阳下银白发亮,月上中天

时变得惨白,佝偻着身子仿佛打盹。外婆一辈子都

在守望,儿子在抗战前线打仗,永无音讯;女儿远在

异乡遭受政治迫害。直到大限来临的那一天,外婆

还在坚定地守望,守望儿女,守望下一辈子嫁个好

丈夫,守望成了一尊枯瘦的雕塑。想到这些,我心里

极为酸楚,木木地站在硷畔下,触摸那个年月带给

生命的伤害。

  经历了许多事情,明白了生的欢乐和死的艰

难。硷畔是一个人的起点,也是一个人的终点。出生

下来,村里人热热闹闹地走上硷畔,祝贺婴儿的满

月之喜,吹鼓手坐在硷畔上奏出笑声般的曲牌,主

人在院子里摆席设宴,好不高兴。孩子长大成人了,

在嫁娶的仪式上,请来助兴的吹鼓手依然坐在硷畔

上吹吹打打,制造欢喜的气氛。人老了,硷畔就成了

唯一可以瞭望世界的地方,靠着回忆和羡慕打发余

生,死了,入殓的棺木摆在院子里,吹鼓手还是坐在

硷畔上奏着哀哀婉婉、如泣如诉的旋律,直到把死

者引领着埋入山上的坟茔。

  在偏远的深山,我曾目睹过老两口为了孙子的

慢性疾病康复,早晚之间,双手举着一把香火,跪在

硷畔上向虚空的神灵祈祷,天天如此行跪礼,要四

十九天。我也见过颤颤巍巍的母亲,站在硷畔上,目

送探亲返程的儿孙越走越远的背影,滚落了难舍的

泪水。也许这是生前最后的一次送别,也许就是骨

肉间的永诀,此刻,孩子们少小时的情景是否会像

洪水一样泛滥心头?人的亲情,有时像千年大树的

根,牢牢扎地,飓风难撼。有时感觉它像脆弱的瓷

碗,一不小心呵护,就会失手掉在地下破得粉碎。

  路过乡村硷畔,我总爱观望坐着的老人,从他

们脸上备受苦难的皱纹里,感受他们的幸福与孤

苦、寂寞和安详。大多数的时候,他们给我一个善良

的微笑,我知道,他们都在为儿女活着,坚定地为儿

女们的奋斗活着,和院子里的狗为伴,忠诚地看护

着家,看护着属于自己最后的日子。

      选自崔子美散文集《瑞雪红彩子》

     洛河峡谷

  两岸高高的红石悬崖之下,洛河水蜿蜒奔流。

  从陕北永宁山向迤西的峡谷而走,嵬然高崖逐

渐峭拔,作齿合交错之状,随水流而进退拥堵。河道

时而狭窄,挤出一溜细碎的云天,清冽的劲风,发出

一片浓重的冲撞之声,越上高崖弥散在群山之间。

  那些赤色的岩石,陡峻奇险,其形如睡佛、如象

首、如腱牛、如盘蟒。赤岩上生满了细瘦的柏树,顿

然有了大红和大绿的搭配,或者出现大片大片白色

的菌斑,甚至长出一朵朵宽如手掌、长如镰刃的菜

叶儿。视线再上,葱茏了灌木和密实的杂树。在河道

里寂寞地一声大喊,崖崖回应,顺了峡谷飘去。如若

唱歌,一片哇哇杂音,听不清词儿,仿佛山崖和你在

一起高兴地亮嗓。

  夏之来临,洛河峡谷尽是浓绿。行走于河道,过

一个圪堵,趟两次深水,水底的石头硌痛了脚丫。鸟

儿啼宛着捡拾一片又一片的云影。河滩上,芳草萋

萋,杂花摇曳,野玫瑰高高地举了核桃大的紫色刺

球,密密麻麻铺排开去,铃铛似的摇响了嗡嗡的蜜

蜂。真想做野玫瑰之下的一棵草儿,看趴伏的各种

樱红、米黄、瓷蓝、银白的花儿在风中前俯后仰的笑

态。眼睛是看不过来的,数不清的蝴蝶也是花呵,闪

来闪去,宁静了梦一般的岁月。

  孩子们赤裸着跑入洛河,与泥鳅和甲鱼嬉戏,

饿了就到崖畔下吃红玛瑙般的蛇莓果儿,这里没有

羞涩,羞涩让水流带走了。天蓝日红,上游莫名其妙

地奔腾下来一河槽的大水,吓得孩子哇哇乱叫,跑

上高坡,惊悚刚才的险情,双腿实实地发软了。夜

里,时不时地听到撼人心魄的山洪冲刷崖石,打灯

笼去看,浩浩荡荡的洪流若千万头黑牛疯狂地从硷

畔下跑过,犹如隆隆雷吼,震彻了夜色。

  秋日下,峡谷上的南北山脉金色灿灿,富丽而

高贵,烂漫而多情。浓雾藏起了鸟音,朦胧了红唇似

的太阳,群山似披了婚纱,行走在出嫁的路上。草丛

里到处都织了蛛网,银丝般挂着,能黏几斤虫吟,可

贴几番笑声。路边的野菊花,抿了小嘴,看着飘飞的

树叶变作金币,纷纷坠落,原来树在岁月的舞台上

也是要卸妆的,将要让给白霜发言。

  黑鹰在蓝天上盘旋,寻找肥硕的兔子,给蓝天

写下了看不懂的草书,嗷嗷的啸叫声萦绕在山里,

惊怕了呱呱叫的斑鸠,噗噜噜地滑翔进了灌木丛。

庄稼已经渐次熟了,镰刀片子在梁峁上闪光,一捆

捆的糜谷收拢在了地里,经过农人的脊背,集合在

场院上,所有的声音一直在打口哨,呼唤着风的吹

拂。被河岸人家养肥的鸭子,顺了小路在洛河里凫

游觅食,鸟雀群起群落,噪闹在收割后的土地上。

  在秋天里,洛河峡谷人家是最快乐的,农家每

天吃着新洋芋熬豆角、新荞面压饸饹、新米粥黏炒

面,再累也是开心的,走路都在舞蹈,拧得小路弯来

弯去地发痒,惹得蝈蝈忘却了寒冷,奋力鸣叫,声音

太瘦了,瘦得就像落光叶子的枝条。

  山静了,下过第一场小雪,山野白得素洁。只有

黑压压的树林在期待。还有,峡谷两岸的俊小伙、巧

女子在大雪中焦灼了姻缘的到来。群山已经爱过了

季节,该婚姻的欢乐在嫁娶中开始了。

  皑皑之冬,洛河结冰,峡谷里的人家乘坐马拉

大冰车,一路滑过,亲缘喜事敲响了锣鼓,一路的山

歌荡漾,惊动了两岸台地上觅食的野雉群,几百只

轰然起飞,红楞楞一大片,遮了半空,翅膀扇起了雪

沫,在阳光里晶莹而炫目。

  雪野穿上了盛装,纯洁的白色令人神爽。听唢

呐声声,填满了冬季所有的日子。峡谷里烧酒的清

香,陶醉了生长炊烟的地方。从腊八吃焖饭,过了小

年,贴窗花,三十夜的欢乐,直至整个的正月,挂红

的队伍在峡谷里来来往往,踩裂了洛河的坚冰,开

河的嘎巴声激动了每一个夜晚。

  当浊黄的大水搅了白花花的冰块,在峡谷里碰

撞拥挤时,春天几乎没有察觉地来了,峡谷两岸将

是花的海洋。山桃和杏花儿相继红格艳艳地开了,

漫山遍野,望不到尽头,接着,院落里的桃树爆红

了,杜梨树稠密的花色白得细碎;一丛丛的大马茹

不甘于对春天的沉默,开出了雀黄色的花瓣。山野

里的楸树,挂出酒盅似的红花,在风的叩击中,小草

听到了游丝的声音,萌发的翠色一涨再涨。林区的

人,谁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花儿在开放,有多少草

木给春天添彩,有多少大拇指长短的“梭牛牛”潜伏

在路边。

  洛河峡谷里,形态各异的崖石,在四季变换中

永远是赤色的,仿佛醉酒汉子的酡颜,总是憨厚地

对着日子微笑,无论你用画笔写生,还是用相机留

念,或是用眼睛阅读,它都始终硬朗了神韵,列立成

一种使人温暖、尽情遐想的风景。

     选自《陕西日报》2013 年5 月30 日

      徒步黄山

  一阵又一阵的沙哑之声,吵醒了我的酣梦。侧

耳细听,那声响仿佛飞沙拍窗,呼呼不歇;犹豫间复

听,似有千军疾行,脚步如潮;再听,其声浑厚,极具

浩荡之韵。

  这是黄山呼唤来客的缈远之音吗?

  起身披衣,推门而望,原来是大风的手在猛烈

地拂掠,山坡上密密的翠竹翻浪似的摇摆,发出唱

诗般的吟咏。沟坡里还没有褪尽夜的模糊,天空却

明澈而透亮,恍若一片倒挂在头顶的湖水,映衬着

雄奇高拔的黛色山峰,峰尖让赶来的早霞抹上了淡

淡的橘红。赶早送游客登山的面包车,已经蜿蜒在

路上了,甲壳虫似的钻进山弯。

  大约是体验过西岳华山的奇险,感受过太白山

的林海秀色,领略过峨嵋的佛教气氛,我对登临黄

山并不激动,抱着来了就凑个热闹的心态。尽管黄

山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导游也一再描述黄山的奇

松、怪石、云海,感叹海内外游人超过了景区正常的

接待量。可我的心里还是秋水般平静,看着导游举

着小旗,纠合着形形色色的团队,忽然觉得导游像

个接兵的军官,正在把人们带往前线,他们手里的

拐杖便是枪。又觉得一拨拨的人像在迁徙,背上的

包儿就是全部的行囊。

  山,本来是要用脚登攀的,在登攀中方能感受

山的个性。可是,许多的人就懒了,仰望摩天的群

峰,摇头啧啧畏难,就去搭乘高空缆车。缆车晃晃悠

悠向上,百丈峭崖也变得越来越奇险,心悬了又悬,

双手攥得发酸,总算看见了落脚的山腰,一着地由

不得嘶喊,黄山的险就最先烙在了游人的心里。高

处观望,群峰渐次排列在蓝天下,白生生一片,像是

大地呲开了无数向天的牙齿。山崖万仞,或刀削、或

断裂、或苍石嶙峋,或天堑难越。石阶上游人如链,

绵绵不绝,仿佛这大山就是几根白净的骨头,骨头

上爬满了蚂蚁般的人。

  巨松没有脚,却能站在石壁上,也能扎根在石

崖畔,还能磁性地黏在石缝中。这些巨松,样子十分

扭曲,枝叶一律长在主干的阳面,失去了四面应有

的对称,缺了胳膊少了腿,看得让人难过。这些枝叶

就像树这个人伸出来的一双双大手,接住了暖烘烘

的太阳,甚至我看到了枝叶沐浴在温暖中的颤动。

黄山松不显高挑,扁平着树冠,以平台的姿势迎候

着鸟群的栖息。人们说黄山松是热情的姿势、迎客

的姿势,但我想也是疼痛的姿势。也许是几千年来

不被重视,才以这种样子等待来者赏识,争取属于

自己的荣誉。早先的黄山因峰岩苍黛,被人们形象

地叫作黟山,唐玄宗听说轩辕黄帝在此炼丹修炼、

驾龙升天的传说后,改名为黄山,以示尊重华夏祖

宗,祈望上天为自己带来好运。其实君王的好运就

是江山巩固、粮仓丰足、享乐声色。那么作为普通人

的好运呢,无非是衣食无虞、日子顺心、儿女幸福。

普通人没有实现大目标的高起点,只能于平实的人

生中构建平实的岁月。所以芸芸众生在无奈中喜欢

到庙观里抽签打卦,鼓励自己的同时也安慰自己,

唤起继续生活的勇气。假如抽到“贵人接引”之签,

就会喜不自胜,有了信心,会更加勤谨;如果抽到

“渡河无舟”之签,心里苦涩,就再向神俯首,祈求禳

改自己的命运,给一个好的盼头,从此怀揣了心思,

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

  可惜黄山上没有庙堂道观。黄山不似五岳那样

于高处和绝处建有神的殿房,燃片片香火,响声声

木鱼。也许黄山偏僻,看不到君王以及骚人墨客的

题字颂词,保持了一副素面,寂寥着路途的遥远,苍

茫着深藏闺中人不识的惆怅。我站在莲花峰顶,看

着参差孤拔的群峰,目睹熙攘的游客,心底真的有

一股酸楚。假如黄山地处富饶之乡,假如黄山脚下

水陆便捷,恐怕早就拜为五岳之一,尊贵于天下。山

的命运和人的命运差不多,并不是由自己掌握,往

往是被无形的因素操控。就像黄山的松树一样,为

了适应生存环境,改变了自己,站立成一种特别的

姿态。人与人有高下之分,心与心也有云泥之别,人

有时候是很孤单的,能有仨俩真心朋友可算人生最

大的收获,否则就像荒地里的一棵独树,孤立无伴,

或者像黄山上寂寞的杜鹃花,开了有人喝彩,谢了

就无人关注。

  看奇崛的黄山群峰,就能想到一组组声频信号

在突兀地跳跃,心头掠过惊天彻地般的奏鸣,这奏

鸣就是黄山的峻拔之声、大象之声、壮阔之声。虽看

不到浩浩荡荡的云海缭绕幻化的大美,却收获了风

的清爽和视野的辽阔。时而听游人对黄山赞美,时

而传来对黄山名不副实的奚落。心境各异、文化有

别、视角不同,就像生活之河的倒影那样,有人把曾

经的苦难当作一笔财富,而有人把曾经的苦难看为

噩梦。

  由此,想到我的黄土高坡,想到陕北迥异的风

情和雄性的地貌,想到人情憨厚豁达,想到人们的

乐观自信,想到养育我的土地和窑洞。就觉得黄

山的奇美适合看,而比不上家乡黄土群山那般

实惠,到处都可以生长五谷,温饱百姓;黄山的

美在于启发灵性,而没有家乡黄土群山平实宏

阔,宽容着人们的起居生息;黄山强调着自己的

存在,而家乡的黄土群山默默无言,淡泊着位

置,只要心上的山丹丹花儿开着,就无愧了自己

的存在。

       选自《崔子美电视散文作品选》

      看焰火去

  白日里那喧腾的锣鼓声仿佛还在耳畔回

响,恍惚长龙般的秧歌刚刚歇下雀跃的舞蹈,黄

昏就已经来了。到处都高挂着大红灯笼,犹如数

不清的红苹果结满了山城的角角落落,亮晶晶

的流溢着甜馨的色彩。元宵的月亮也赶来了,极

是文静地爬过了楼房、站在了树梢上。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人流涌动,车辆蜗行,漾

洒着灯节红红的欢乐。男女老幼谈笑着、问候

着、携扶着,相邀去城北看焰火燃放。一瞬间,我

感受到了元宵浓浓的诗情在翻腾,难道是走进

了欧阳修“花市灯如昼”的词里,还是辛弃疾那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的上元

节。只见宽阔的街道愈走愈窄,摩肩接踵的人潮

越来越挤,只听得一片大音无声的嘈嘈。

  百余亩新填的滩地四周,人群像玉米林黑

压压一片。窑背上、房脊上、车厢顶、树杈间、山

崖边儿站满了观焰火的人。夜风寒冷侵骨,人心

却热着、盼着、等待着。

  终于,朦胧的暗昧里无数条金蛇伴着哨音

裂破幽黑,闪电般蹿上天空,炸开振聋发聩的巨

响,这巨响不像春雷那般舒缓、悠远、绵长,也不

比夏天的猛雷格巴巴地峻烈暴躁。但这巨响一

声接一声,激荡山川,成为催春的鼓点、奋进的

号角!

  你看,大地倏然开放出千万条彩色的花枝,

一会儿金黄似霞,一会儿艳红似漫山遍野摇荡

的荞面花,一会儿旋转飞飘若风中翩翩的蝴蝶

群,一会儿若万千谷穗自天而降。春天的心灵是

年轻的,春天的思绪是滚烫的。多姿多彩的焰花

让人生出了想象的翅膀———这是农家门楣上常

挂的红辣椒玉米棒吗?那笑靥一样的焰花是调

皮的女神打来的灯笼吗?忽而天空瑞雪飞飘,大

地花开;转眼间又孔雀开屏,继而幻化成季节的

落英灿灿纷飞。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焰火,出神入

化地开放,鬼斧神工般旋舞,演绎着人间妍妍的

无名花、恩爱花、富贵花。这一丛丛一簇簇的焰

火就是家乡人改写贫困历史的幸福花、光荣花;

是渴盼五谷丰登、山川秀美的告白;是“山丹丹

开花背洼洼红”那种热爱生活、不甘平庸的心性

光芒!

  焰火璀璨,月明星稀。人们激荡的情绪和焰

花一起奔放,这是花的世界、喝彩的空间。

小孩指着纷飞的焰花大叫:焰花就像妈妈

的笑脸。

  老人深情地自语:焰花就像一峁又一峁的

洋芋花,蓝格英英地开。

  挤在一起的新媳妇嬉笑着说:焰花比结婚

时的心情还靓呢。

  在人们幽幽的迷醉中,大地颤了颤,天空又

爆散开新一轮瑰丽无比的星雨。一个大圆又一

个大圆,接连不断地泼亮了整个天空。只见群蜂

乱舞、星火四溅、瀑布飞泻,人群欢呼起来、心情

澎湃起来。夜空分外灿烂,大地白亮如昼。

这是一颗颗追寻的心花在烂漫;

这是一回回老友重逢的笑脸;

这是一场继往开来的演说;

这是一阕祝福新年的序曲;

  焰花呵,撩逗起了人们多少情思和遐想。

在对焰花美不胜收的领略中,甚至会让人

觉得像一场虚妄的梦闪烁在天空,不能触摸它,

不能操纵它,但是真真切切地拥有过它。在人生

艰辛而无奈的劳碌中,这样绚丽的明艳的燃烧

真像劲道十足的酒,去豪饮一回吧,它能消解你

的困惑,激发你的斗志。

  如果不能挽留时光的精彩,那就去创造生

活新的壮丽吧!

   选自崔子美散文集《瑞雪红彩子》(作者地

址:716000 陕西省志丹县史志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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