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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淇,1937年2月生,作家兼画家。上海市人。大专学历。苏州美专绘画系肄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名誉主席。1956年赴内蒙古建设边疆。1958年2月在《人民文学》发表处女作后,即开始文学创作。1960年调包头市文联任刊物编辑。1983年任包头市文联主席。现为包头市文联名誉主席,一级作家,包头市有突出贡献的拔尖人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内蒙古自治区文史馆馆员。作品有由国家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第一盏矿灯》、《呵,大地》;散文诗集《北方森林曲》、《许淇散文诗近作选》、《词牌散文诗》;短篇小说集《疯了的太阳》灯。漓江出版社出版其执行主编的《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外国卷》。辞条被收入《中国文学家辞典》、《世界华人文化名人传略》等。书画作品出版有《许淇的画》、《许淇国画小品集》等画册。
我喜欢“纯散文”
散文应是现代一种新的文学手段,为什么有许多小说淡化小说的成分和散文的界限渐渐模糊?先锋派叙事语言的散文化很令我惊奇。
罗兰•巴特的解构主义《恋人絮语》不是一节节散文吗?博尔赫斯有的短篇小说是散文;米兰•昆德拉的小说里插入散文;普鲁斯特的评论文章成了散文……从中国的散文传统看,有随笔、小说、杂感、札记,固然广泛得很,于是乎有了种种主张,炒红了炒熟了的主张:主张黄钟大吕满纸思想教训的;主张历史文化,从史料和现实的对比中发感慨的;主张贴近今天生活写焦点热点几近报告文学的;主张春秋笔法抨击时弊以疗救社会的;也有主张清新自然真情流露写日常生活的和主张学贯中西、博引多识的……我都不喜欢这种种主张,我的着眼点在“散文”本身,不论写什么内容,要是“散文”——散文的正宗而不是其他,要纯粹一点的散文,或干脆叫做“纯散文”。这种纯散文是思想知觉化的,是诗的音乐的,是讲究语言和创造意象的,是有意境和境界的,富有色彩和调子的,表述生命真切体验的,因而是独特的,主题可能重复但存在的形式不应重复的。
我不过说我喜欢和不喜欢,并不期待掌声……
说短文
对于像我这样的习作者来说,学写千字左右的短文,是熔铸思想锤炼语言的好办法。善于用少量的文字,容纳深厚的思想,将发酵的感情,酿成浓烈的酒,这是写作的基本功。
诚然,作品不能以长短论其优劣。反映整整一个时代社会的长篇宏制,断断不可少,然而,如果形象苍白、手法雷同,本来就味同嚼蜡,又长得嚼不完,倒不若言简意赅的一则短文反而令人难以忘却了。中外古今的文艺史上,是不乏这样的例证的。
我国古代的作家,都是写散文的高手,短至数十字的好文章,脍炙人口,流传至今的几乎俯拾皆是。这里试举两例(早就读过的诸君,不妨再读一遍):
《世说新语》中刘义庆的《雪夜访戴》篇,仅七十七字(不算标点),全文如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又如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也总共八十三字:“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这两篇短文,若并列作姊妹篇读,相得益彰。前者写雪夜,后者写月夜;前者访友人不遇而返,后者偕访友人踏月同乐;前者直接写雪景处,仅“四望皎然”一句,然而通过对触景生情的王子猷喝酒、吟诗、夜行的叙述,却暗示了江浙难得的雪夜美景。后篇抓住了月夜的特点,用空明的水和水中的藻影来形容光华的流泻,寥寥数语,宛然如见。两篇的结尾都寓于哲理,读毕掩卷默省,余音袅袅。
文言的语法结构不同于现代口语,我们决不因为提倡“短”而让大家倒退去采用文言。现代白语文中同样不乏短而脍炙人口的名篇。郭老早期的小散文如《夕暮》、《大海》、《山茶》之类,都在一二百字左右。茅盾的《白杨礼赞》、鲁迅的《野草》都极短。外国的像高尔基的《海燕》、《鹰之歌》不超过千字,印度泰戈尔的散文诗不必说了,就是惯于作长篇的俄国小说家屠洛涅夫,晚年写了一本散文诗集,其中如著名的《麻雀》一文,仅五百余字……
因此,我主张即使一些文章老手也不妨多写点千字以内的短文。
艺术辩证
“真理跨进一步便成谬误”,诚然。凡事都有一个限度,超出这个限度,好意也会办成坏事。艺术的道理也莫不如是。
书法讲究个性独创,那是不错的。我国的书法传统太深厚了,唯其深厚,历来书家陈陈相因,所谓无一笔无来历,不是颜,便是柳,总能找到相似之处。时人也把传统、规矩奉为圭臬。前些时,忽而看到日本人的书法,一股清新旷放的气息扑面而来,顿觉耳目一新。日本书家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的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书法已向绘画靠拢:笔之干、湿、浓、淡,线之猛、缓、急、纡,均可自由挥洒。有的甚至满纸墨点。但若细细推敲,则又觉得太野、太直露、太抽象。感情需要抑制,真正的力度在于紧张的弹性。传统的功力恰恰在心、腕、笔的控制一致上,这往往是日本书家的欠缺。
音乐也是如此。中国的音乐讲究静美。箫笙、琴筝等古乐器和西洋交响乐相比,是何等静呀!音乐而求静,可谓一种境界,“此时无声胜有声”嘛。但若果真无声,恐怕也就不称其为音乐了。据说陶渊明除了饮酒赏菊而外,还爱弹无弦琴。他将琴架好之后,焚香端坐,便煞有介事地弹起来。这不是“独奏”,而是当众表演,犹之乎哑剧。陶公“弹”得特别认真,仿佛宫商角徵、抑扬顿挫……指到意到,妙音贯耳。大家听了,也高呼:妙哉!妙哉!如果陶公活到现在,被曰之为“行为艺术家”或疯子是肯定无疑的。
白居易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琴趣不在音乐本身,而在弹奏者的意趣,意到无声亦可。正如克罗齐的美学,认为艺术的完成是在创作者腹稿中,表现不表现是次要的。无疑,直觉感受、综合加工、构思腹稿这一系列创作的心理过程对艺术家是重要的,但绝不可忽视表现。没有表现出来,观众、听众不发生共鸣,艺术也就不存在了。所以,苏东坡讽刺地戳穿陶公说:“无弦则无琴,何必劳抚玩?”被称之为琴,就应该有弦,无弦等于无琴,既无琴,那还装腔作势地“弹”什么?
无论情和理、形与神、意及象、主观和客体、继承和革新,到处都有深刻的辩证法,弄不好,崇高就会变成滑稽。
散文中的“骈句”
近年来,散文走俏,但过目成诵而不忘的好作品却不多。其实刚走俏也红不过侃小说和影视作品,已经有了“价格同盟”非多少多少钱不卖。没听说谁愿出资抬高散文的稿酬。而那些迂夫子却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本来两千字的文章,越改越短,砍到一千字,硬和自己过不去。
散文吃力不讨好,需要高度的凝炼,没有过多的情节人物可掩饰藏拙,益发显出语言的功力,于是,语言修辞,为一篇散文的成功所不可或缺。
本来广义的散文,是针对韵文(诗)而言;自六朝骈俪有韵的文体盛行之后,便有散体和散文一说,文分骈散,犹如阴阳奇偶,各得千秋,犹岗峦绵衍忽连章突起。故唐宋以来,散文是和骈文相对的存在。散文不必“韵”,也不必“骈”;散文的形式是没有束缚的。但好的散文,我觉得还是有韵的,这种韵,是自然的神韵、情韵。倘在洋洋洒洒的散体中,适当的地方,夹几句“骈体”,语言对仗一下,讲究一下音韵的抑扬、建筑美的匀称,反而会使散文更加有味儿。以前俞平伯和朱自清两位散文家,同游南京秦淮河,归来后,各写一篇题目相同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有的集子里将两文皆各收入,犹如联壁双珠,一时传为文苑美谈。朱文和俞文各有千秋,无法厚此而薄彼。朱文有其一贯清淡自如的风格,俞文则词藻华美、铺陈繁缛,却不为病。俞文中夹着不少骈句,使他的这篇杰作声音更加响亮,色彩更加明艳。如:“当时浅浅的醉,今朝空空的惆怅”,“心头,宛转的凄怀;口内,徘徊的低唱;留在夜夜的秦淮河上”。“且默了滔滔的言说,且舒了恻恻的情怀”。还可以引很多。试读这些句子,双声叠韵,何等地富有音乐感!
在散文中采用“一”字排比句,可造成声音和画面交叠复沓的美,如“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弯绿竹,一头水牛……”此外,“隔句对”,能寓变化于规律之中。我们学“骈体的”“四、六句”,如骆宾王讨武檄文中那样的句式:“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或倒过来:“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吸收到白话散文里,可变化出精辟的漂亮的句式。
在散文中,当“诗眼”处,安排几许骈句,犹如抒情慢板中的华彩和装饰音,将警句凝炼成完整美焕的艺术形式,这也可说是继承和探索我国散文的民族传统的尝试吧!
环境的影响与超越
法国19世纪的泰纳著《艺术哲学》,以种族、环境、时代三要素作为依据,考察一个地域、一段历史的作家、艺术家的形成和发展,其对背景的繁琐考证往往取代具体艺术分析。然而,毕竟他的三要素,如果不搞绝对化,还是有助于作家和作品的比较研究的,因为作家、艺术家是客观存在,他们决不生存在真空里,他们必然受国家的、历史的、地域的、时代的、家庭的……影响而有所局限。
歌德在他的回忆录里,说青年时代:“……产生一种和每个物件的奇妙的联属……一种和整个自然如此完满的和谐。使一切环境、时辰、季节的变换,都深深地感触着我。”泰纳也说:“一个人的成长,精神地层的累积,父母的血统,最初的印象,谈话、读物、友谊、职业、住所等等作用如何交错、如何混杂、无数的痕迹如何一天一天印在我们的精神上面,构成精神的实质和外形……”将人和环境的关系说得很透彻。
近来关于北京人和上海人比较的讨论,关于京派文化和海派文化的讨论,便是试图强化环境对人文的影响一说。一个地域的风土人情乃至饮食,对于那个地域的文艺都会起作用。讲究品茗和慢喝酒的中国人的文章,其隽永清雅,自不同于爱喝咖啡和饮啤酒的欧洲人;历来中国文化偏于崇尚自然,西方文化偏于物质人生,形成不同的美学趣味。乃至一个地域的气候冷暖、季节交替也会对文艺发生影响。俄罗斯和北欧画家喜欢灰色调。英国的雾提高了他们水彩画的技巧。高更到塔希提岛,画的是热带的原始对比色;因环境的刺激,引发心灵质的飞跃。据说歌德走进罗马,曾高呼:在这里才找到自己。特洛克罗阿若不去摩洛哥,不会产生晚年那几幅色彩斑斓的杰作。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下层市井湫隘的陋巷小屋,那“留在家具上发亮部分的残余的光线,或是青耀耀的镜子上的反光,或是一块绣件,或是一颗珠子,或是嵌在项链上的金片……”(泰纳语)使画家伦勃朗发现了一种新的光的和谐,他的色彩音乐从头到尾低声细语,只偶尔响亮一下,组成生命的高潮。季节的影响有没有呢?也是有的。英国诗人济慈喜欢在夏天写诗;到了夏夜,他充满灵感,吟出像《夜莺颂》那样美丽不朽的诗篇。雪莱却喜欢金色的秋天;他多次写颂秋的诗。法国18世纪哲学家狄特罗,却偏偏爱刮大风的坏天气,他说:“在大风中我的精神发狂了。”
一个时代的文化,由个别作家、艺术家的创造汇集而成,反过来,又对每个作家、艺术家产生影响。伟大的作家、艺术家不害怕影响,还要如饥似渴地去接受客观环境和时代文化的影响,重要的是不丧失自己而超越时代,呈现自己的殊相。
吴昌硕有一首题画诗说:“吾谓物有天,物物皆殊相;吾谓笔有灵,笔笔皆殊状。”强调宇宙万物的特殊性个性,正是泰纳所主张的共相之于文艺的矛盾统一体的另一面。
我们必须用特殊的笔、特殊的眼光去表现具有个别个性的自然万汇。譬如写鸟儿,不应一般地用什么“百鸟啼啭”或“鸟儿晨唱”之类现成的词汇,该去洞察熟悉各种鸟类,能根据它们的鸣声辨别出这叫的是哪种鸟?这是鸦鸟,这是欧椋鸟等等。只有掌握了山川鸟兽的殊相,才能描绘出某一地域的自然的真实。
伟大的艺术家“笔笔皆殊状”,相同的只是时代的命运。贝多芬和歌德是同时代的德国人,然而贝多芬为歌德弹奏《月光曲》时,却不料歌德冷然无言,贝多芬绝望地叫道:“啊大师呵!倘若你也不作一声,天底下还有谁会了解我呢?”贝多芬精神上感到孤独,因而发出绝叫,恰恰证明他独立的人格、完美的个性;唯孤独者才最不孤独。因歌德崇拜莫扎特,崇尚希腊古典风,忌恶贝多芬的感情澎湃,虽然他的维特一点儿也不古典。他俩如此相殊,然就浪漫主义和德意志精神这一点又多么相似!
时代和环境自己无法选择,挣扎着摆脱局限,害怕和别人相似,使作品独示殊相状,这应该是一个文学艺术家的创造起点和技法信条。
中国西部散文家,必然笔底有西部山川民风的粗犷与苍凉,而又写出普世价值的人道与人性,方不愧为“西部散文家”的称号。
散文的分类
我国被称为散文国家,散文传统,历史悠久,从古至今,量多质高,凡当官的不当官的知识分子都得写散文,相比之下,小说不受重视,被文人瞧不起,称为“说部”,是市井街巷流传的玩意儿,到明代资本主义萌芽,中国小说才大大地发展。
中国古代不叫“散文”,一律称为“文章”;文章就是以散文为主要文体的。六朝的文章风气出现了四六句、骈俪体,用典压韵,盛行一时。所以唐宋以来的著名文学家的文集中,反其道而行之,有了散体散文的提法,用以和骈体骈文相对立。当然,如今我们认为六朝骈文,虽然压韵,仍有别于诗歌,都统称为广义的散文。
总的来说,我们关于散文的观念,渐和世界统一,即外国字Prose的译语,和韵文Verse区别。也就是说,散文首要的消极条件是无韵的文章。什么叫“韵”?“韵”是文字在音韵上的性质和规约,中国有平上去入四声和平仄之分,外国有长音短音高低抑扬顿挫之别;散文,这些都不去管它,只教辞能达意、言之成文就行;不过有一条,好的散文讲自然的韵律,强调它的神韵。
古代散文的内容包罗万象。清代桐城派散文家编的《古文辞类篡》一部书,就将散文分为:论辩、序跋、奏议、书牍、碑志、铭记、辞赋、哀祭……翻开每一位作家的文集,都包括有:序、记、启(古代的启事、广告、布告之类)、疏(宣传品、动员报告)、檄(声讨和攻击的文章)、碑(刻石纪事)、辩、书(文件)、传、墓志铭和铭(刻在墓碑上和器皿上的文字)、跋、赞、祭文等等。
如果将我国古代的散文加以概括,大致可分为“政论散文”——如先秦诸子百家的争鸣;“历史散文”——如《史记》、《资治通鉴》;“知识散文”——大量的笔记和诗话;“文艺散文”——抒情的辞赋、骈俪。到了近代,文和论分家,文归文,论归论。论专有社论、政论以及学术论文,不能算作文学;文便是文艺性的散文,包括记叙、抒情、说理三大类散文。
其实这样分不全面,散文的分类很复杂的,譬如,记叙文中夹抒情,或夹叙夹议,或记、抒、论相杂。西方文论除诗歌、戏剧外都统称散文,包括小说。前苏联维•什克洛夫斯基著有一本《散文理论》,里面讲的不少是小说的美学,谈情节编构手法,谈英国小说家狄更斯,还有一节题目干脆叫“中国小说初探”。可见外国的散文该叫“大散文”呢!
根据我国当前按散文三大类的分法,记叙性散文可包括访问记、见闻录、游记、传记、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多种体格。古人亦分“言情、说理、叙事、绘态(或状物或描写)”四大类;叙事的记叙文——叙事和绘态,这是一种严格的训练。第二类抒情散文,整篇以作者主观情感的抒发为线索,结构成一个有机整体。我认为是纯粹的散文,或称美文。如何其芳的《画梦录》。这类抒情小品向诗歌倾斜;便产生一种边缘文体——散文诗。第三类议论性散文必须借助于形象说理,哲理与抒情相结合,否则便不属于文学了。体裁如杂文、杂感、小品文;倘强调了文化知识,触类旁通,点染成章,便成随笔一路,英国叫做ESSAY。倘专记有关书籍和读书的随笔,还可细分出一种“书话”。
散文的“文”
散文的“散”已经讲得很多了,我想在这里谈谈散文的“文”。
散文是要讲究文笔的。文是“绮彀纷披”,修辞翰藻,音韵节奏;笔是记其事述其感抒其情的文本;文为客,笔为主;笔为干,文为枝。相互依傍,相互融合,方是好文笔。合称一“文”字,即散文的“文”。
散文是最能验证作者文笔优劣的一种文体,一个文体家也是语言家。“修辞”和“造境”同等重要。首先,不论有我无我,境界须别出心裁。大诗人大作家如宋代的陆游,著作甚丰,然而细读其诗文,往往发现意境重复,缺少变化,思路句法乃至用字,常有雷同之处。有了新境界随后出之以确切的词语表达,推敲选择提炼的功夫,就是修辞的功夫。炼字不仅求其准确,还要注意字句的形美和音美,炼成炉中之“丹”——犹同隐于夜空的闪烁的眼睛。诗有诗眼,散文也是有“文眼”的,明代徐渭关于“文眼”说:“何谓眼?如人体然……至眸子则豁然,朗而异,突以警,文贵眼者,此也!”
文眼是突出的一点,不突出的部分也不可忽视,相反,应更加重视,凡不分明不确定的地方,犹同举日之云雾,烘托和渲染,相等于中国画的空白,比着墨处更费思量,那是以白守黑,留待读者自己用想象去补充的。
修辞的另一技巧是“简约”,如鲁迅所说,删去可有可无的字、句;乃至删去应有却不是非有不可的字、句。西谚有云:“沉默是金。”古希腊谚云“简约以静默为邻。”语言的最高境界是无言。
我写一篇东西,每三易其稿,也许失之雕凿。我想,工艺品还是要雕一雕的,雕得浑然天成,须是深功夫,做不到,难道就不修炼了吗?所谓自然流露、直抒胸臆,往往成了畏难取巧者的藉口。练就了得手应心的技能,才做到得心应手。法国作家于勒•列那尔说过,要像罗丹雕塑那样去写,用刀刻、凿,挑拣最具有弹性、最强有力的字眼,钉子般地锲入木板。中国的汉字最像一枚枚钉子了,应该一个字一个字地镶到读者的脑海里。
我仍恪守爬格子的老办法,爬了一层又一层。第一遍草稿,可随心所欲,信马由缰,如果真有灵感的话,任它自由释放。第二遍对章法结构作长块面大段落的联结、调整、补充、删削,甚至整段删去,做到上文所说的“留白”。第二遍誊清稿之后,着重在修辞上,选择词句和字眼,到大致差不多为止,勿使枯窘。仿佛法国画家特拉克洛亚说过:“须多改,莫过改。”说的是画,文亦如是,做到恰到好处,委实不易。然后第三遍誊清定稿。
话虽如此,我文章还是写不好,那就不“尤人”该“怨天”了。
(责任编辑:高彩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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