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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大红公鸡(外一篇)/【云南】李光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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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8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只大红公鸡仍在我梦中鸣啼。带我梦游到阔别的家乡:熟悉的农家小院,院里的红枣树,墙角的鸡舍猪圈,喵喵叫的花猫,汪汪叫的黑狗。还有我最为心爱的那只大红公鸡,它红红的鸡冠高高耸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紫红色的羽毛闪闪发光,蓝色的双翅寒气逼人,双脚像雄鹰的铁爪,嘴巴像带孔的钢锥,站立在鸡群中威风凛凛,有如带领三军的大将军。

  就是这大将军每天早晨唤醒我们兄弟俩去上学,放学了,我们就带着大将军走村串巷,斗败全村敢来挑战的公鸡,给少年平添无穷的乐趣。可好景不长,记得是四年级的寒假,元宵节后就要收假,为了我们兄弟俩的书费,母亲只好三块五角钱把那只大红公鸡卖给了村西头电厂里姓纳的那位阿姨。无论怎么细算还是凑不齐兄弟俩的学费。母亲深深后悔卖低了价,于是有了我们兄弟俩要回公鸡到狗街再去卖的任务。

  一路上我为难及了,这怎么向纳阿姨开口呢?做人怎么能这样不厚道呢?倒是弟弟一路欢歌一路跳跃着朝那电厂的钢筋大门奔去。那只大红公鸡看到弟弟直接飞奔过来,跳入弟弟的怀中。我低着头把在手心里捏得出汗的三块五角钱塞在纳阿姨手中,调头就跑,没等阿姨反应过来,我们就消失在茫茫的山路之中,仍是一路欢歌一路跳跃。

  狗街在一棵老槐树下,多为交易竹篮一类的农具的场所,我在一个卖旱烟的老头旁蹲下,期盼每个路人都是能出高价的顾客光顾。弟弟可是闲不住的,东跑跑西看看。常常在一个白漆木箱旁停下。我知道那里面是冰棒,三分钱一只的是白水的,五分钱一只的是加了糯米或酸杏的。弟弟常向我这边看,我不敢抬头,心想着哪天大哥有了钱,买最贵最好的让你吃个够。

  天将午,饥肠响如鼓,母亲给我们烧的那黄黄的饭团早被我们在山路上消耗得一干二净,那可是吃钢粒都能消化的年月。街西头朱鸿章家的羊汤锅一定是开锅了,微风过处,送来别有的清香,兄弟俩努力把口水咽回去。这时赶集的人开始稀疏起来,仿佛就要散去,虽然也有开价的顾客,也有开到三块九角的,可离我们学费还差一点点,只好继续等待。此时到有些后悔起来了,那只大红公鸡和我们俩兄弟静静地蹲在街边。也许是饥饿,也许是后悔,也是紧张,仿佛整个集上的空气都凝固了,看出去一片迷惘的影。

  终于有人开价三块七角钱了,没有还价,很快出手,虽心中不舍也不得不与那大将军告别。站在散了的空空的集上,看着茫茫三十里山路,兄弟俩不在跳跃了。看着弟弟那期盼的眼神,不得不拿出一角二分买了一碗狗街饵快。站在街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向着那山路尽头的家赶去。

  红尘滚滚,人生碌碌,转眼弟弟与我都人到中年。世事的繁琐让我并没有能力给弟弟多少关照,当年在狗街集上发的誓越发让我内疚起来。终于有一个机会兄弟俩同逛超市,在豪华的大冰柜前,我问服务生最贵的冰棒,一拾六元一只,我递过一只给弟弟,自然是疑惑地看着我,吃后,说也没有什么味道。此后的一次聚会中我说起那只大红公鸡,弟弟显然没有什么记忆了,是呀,那时弟弟毕竟太小,我心有些释然。



  泪 痕



  那年,刚刚记事,村里来了电影放映队,这可是我们娃娃的大喜日子。放映设备是用两头灰色的驴驮来的。大一点的青年们忙着栽杆子挂银幕,我和六顺、东狗、二狗的任务便是放牧两头驴了。

  也许太过喜悦,把驴牵到村西头后,我们便爬上了那棵高高的苦楝树。“雾雾张家讨媳妇,栽栽轿子来到小古歪。”嘴里不停地念着这不知说什么内容的儿歌。还拼命地摇动树枝,找寻着那坐轿子的起伏与儿童时代的乐趣。

  也许我儿时就过于肥胖,只听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我已穿过打破碗花花的刺蓬,重重的跌到了沟底。当我嚎叫着挣扎起来的时候,山村的风景完全以血红色为背景。后来是赤脚医生哥哥给我包扎了伤口,那一晚在昏迷与疼痛中错过了难得一看的电影。

  伤员总是有优待的,奶奶每天都给我煮两个鸡蛋。六顺他们有空就偷偷地跑来,不但有好吃的,还完整的和我讲了那晚电影《地雷战》的情节,一些经典台词现在也还能说出,后来伙伴中也就有了一个龟田队长的绰号。

  当取去那包扎的纱布后,我的右眼角就有了一条蚯蚓般的伤痕了。奶奶心痛地抚揉着我的小脸唠叨不停:“多俊俏的小伙子,破相了,这回讨不到媳妇了。这是一道泪水痕,今后命苦罗”。

  六顺他们身上也是有伤痕的,六顺为了那红红的柿子,也从树上跌落,挂在瓜架上很久才被二哥发现,自然是一肚皮伤痕。东狗的弹子车也冲到过沟底,顶上也是一大口子。二狗一屁股坐在火塘里,那疤屁股更是惨烈。只是他们要么有衣裤挡着,要么就躲在头发里。只有我这眼角的泪痕明明白白爬在那里。每与女同学相遇,有如无数的蚂蚁在脸上爬过,只能低下头速速离去。在教室里我拼命地用橡皮擦那道泪痕,在家里我更是对着镜子用小刀刮过泪痕,可它依然象蚯蚓一样叮在了那里。并把自卑一点一滴注入我的心里。直到城里上大学,因近视,有意买了那宽边的眼镜才挡去了一点点羞愧。

  奶奶的预言只有一半是准确的,媳妇是讨到了,而且已为人父已到中年。可苦命是说准了的。大半生的漂泊与艰辛也许就是由这道泪痕注定了的。这道泪痕一如配军脸上的刺印把我从温柔的故乡发配到一个又一个生硬的水泥城市。苦刑遥遥无期,要再回到那故乡那小村是永不可能的。也把我从那快乐的童年发配到中年,还要配到老年。只是随着刑期的增长,一切虚容,一切名利,还有那面子上的事已不大在乎。这样想来,那到不是破相了,是上帝赐予的印记。现在更喜欢照镜了,一眼就看到这印记,就看到故乡的温柔,童年的快乐,梦也就多了一些芬芳。

  (责任编辑:萧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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