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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哈拉山草原/【内蒙古】沙里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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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6.06.28

  远远望见郁郁葱葱的六十棵榆树

  虽然遭受连年大旱

  却依然青翠如初

  远远瞭见了苍苍茫茫的辽阔原野

  那就是我心中常常思念

  魂牵梦绕的故乡

    ——鄂尔多斯民歌《六十棵榆树》

  鄂尔多斯高原上分布着毛乌素、库布齐两大沙漠,沙漠中总是有一些令人赞叹的奇迹。

  在浩瀚如海的毛乌素沙漠腹地,千百年来任由西北风吹拂着一链链沙丘绵延涌向东南,波浪起伏的一道道黄沙之间点缀着条条绿洲,这些绿洲努力试图挣脱沙漠的困扰与侵吞,在荒凉与寂寞的包围中显露出生命的奇迹。其中一块长约十几里、宽约三四里的绿洲湿地被难以见到绿色的当地牧民称呼为“哈拉斯尔”草原。

  “哈拉斯尔”是蒙语,意思是黑色的脊梁,因为草原的西北部有一道长满黑沙蒿的大圪梁,远远望去形如卧着一头黑牛的脊梁而得名。

  牧人们说:哈拉斯尔草原是长生天洒落在漫漫毛乌素沙漠中的一块温润碧玉。

  知青们说:哈拉斯尔草原是七仙女遗忘在莽莽鄂尔多斯高原上的一条翠绿纱巾。

  我儿子小时候称呼故乡的老家为“哈拉山”,故乡的草原就是“哈拉山”草原。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哈拉斯尔还是毛乌素沙漠中最大的湿地草原,虽然被两链一望无际的黄沙夹在中间,却是一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景象。

  在草原与沙漠接壤的边缘,遍布着茂密的柠条、沙棘、沙柳、乌柳、沙蒿等众多灌木植物,遮天蔽日的柳湾林里栖息着狐狸、獾子、野兔、野鸡、沙鸡,据老人们讲解放前还有苍狼、黄羊出没其中。这些原始灌木林阻挡着黄沙前进的脚步,环绕着、呵护着草原,让草原得到了生生不息,动物们找到了遮风挡雨、避寒取暖、繁衍后代的家园,而众多的柳林给牧人们源源不断提供着搭建房庵棚圈、编制筐篮草帽的柔韧枝条。

  春天到来时,灿烂的柠条花一齐绽放,沙坡地上上下下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白毛茸茸的柳絮随风飘扬,让放羊娃正在吮吸花香的鼻孔不由地一阵阵儿发痒。

  深秋季节,黄澄澄的沙棘果像一串串玛瑙挂满枝头,猎人们追赶野兽累了,可以折下一枝果实尽情品尝,轻轻一咬,酸里透着甜的果汁就喷进嘴里,在解渴的同时,那股独特的天然奇香就会沁人心脾,让你的口舌感到无比舒畅。

  当你沿着狐兔们留下的道道足迹,穿过用两只手才能拨开一条缝儿的柳林,漫步进入哈拉斯尔草原,首先踩在脚下的是地毯一样柔软细密的寸草滩,站在这天织地造的巨大绿毯上,你似乎不忍心迈步行走,生怕践踏了眼前这鹅黄翠绿的稚嫩生命。

  驻足草原,放眼张望,蓝蓝的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那轻柔若绒毛似的白云下面,是绿色的茫茫草原,青翠的芦苇和香蒲亭亭玉立于清澈的湖水中,宛如松枝鲜嫩的问荆,叶子像剪刀一样的醋柳,晃动着绿色大耳朵的匾蓄,招摇着粉白穗子的旱苗蓼,灿如菊花的花唐松草,长满白色羽毛的铁线连,绿如翡翠的水葫芦,黄花烂漫的金戴戴,粉红一团的罗布麻、八瓣黄花的毛莨,一个个争奇斗艳,竞相绽放。野大豆、小花棘豆、柳叶菜、泽芹、地笋、薄荷、毛水苏、车前草与不知名的各色野花相伴相生,尽情沐浴着草原上的阳光雨露;盛开如金菊的旋覆花,蓝幽幽的马兰花,还有茅香、拂子茅、虎尾草、荻、星星草、荸荠、水莎、寸草苔、绶草等植物争先恐后的在草丛当中招摇自在,一阵风吹过草原,草丛顺风倾倒,却又倔强的挺直身子,如此反复,草原顿时碧浪起伏,绿波荡漾。

  草原湿地中连绵不绝宛若青纱帐的芦苇荡,是鸟类孵化的摇篮,因为芦苇菖蒲长在一米多深的水中,偷蛋的野兽难以涉足,棕头鸥、鸿雁、鸬鹚、大天鹅、赤麻鸭、遗鸥等众多候鸟就在这稠密的蒲苇丛中筑起爱巢,安安稳稳的下蛋孵卵,孕育新的生命。在鸟儿求偶的季节里,芦苇荡里异常热闹喧嚣,鸟儿们抖动翅膀上下翻飞,极尽所能发出各种或婉转或清脆或高亢的叫声,深情的呼唤着异性的注意与青睐。水中的青蛙、癞蛤蟆的呱呱叫声彻夜不停,几天之后,水面上就覆盖上了一层绿色卵泡,一群群刚出蛋壳的小鸭子浮游在水面,只要有人到了水边,小鸭子们就立马钻进那层蛙卵泡沫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牛马骆驼羊和牧人们走进芦苇林中看不见身影,若不小心走进沼泽地就会身陷泥潭危及生命,发现这样的事情时,牧人们要用好几匹马拉上长长的绳索,人躺在沼泽地上打着滚靠近并拴住陷入泥潭的人和牲口,再打着滚儿退出沼泽,才能将挣扎着的牛马拉上来。

  然而,哈拉斯尔草原给予牧人们更多是温馨与希望,还有来之不易的收获与喜悦。

  哈拉斯尔草原的早晨与黄昏最最迷人。

  早晨的草原常常有淡淡的雾气缥缈着蒸腾着,如炊烟缭绕,又似梦幻般迷蒙,乳白色的雾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野花的清香,又像是牧人家里醇浓的奶茶锅里冒起的缕缕气息。太阳快要露脸时,晨曦如火一样早早喷出地平线,映红了东方的天际,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粉红的光线穿梭着草原上的轻雾,宛如给草原蒙上了粉红的纱巾,草原的面庞朦胧无比、娇羞万状;等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耀的草尖上的一颗颗露珠儿晶莹剔透,让人顿生怜爱之情。早起的鸟儿啁啾鸣叫,远处隐约传来声声牛哞羊咩和牧人的呼唤,这些天籁之音让草原的早晨显得更加宁静。当你身临其境而用心凝望、静静聆听草原时,顿时感到如入仙境般如醉如痴。

  草原的黄昏又是另一番景象。红日西沉时,顺着光线东望,太阳的余晖给沙丘、柳林、草原和牛马骆驼羊都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泽,天边的云彩明暗交错浓来淡去,让人感到心里异常的澄净明亮;草原南端的湖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照映着岸边的芦苇与归途中缓慢行动的牛羊,牧人家的房顶上有一缕白色炊烟袅袅升起,一直上升到与云彩相融。当你转身逆光向西北凝视草原,你的眼前完完全全是一幅描绘草原的水墨画,绯红的晚霞金黄的天际只能充当背景,草原上的芦苇、牛马骆驼、羊群和远处的沙山柳林都变成了黑白两种颜色浓淡不同的景物,闪着白光的水面映衬着黑色的草丛和天空中黑色的飞鸟,一副充满诗情画意的水墨写意就这样呈现在你的面前,一种寂静抑或是一种苍凉涌起心头,让人感到天地有大美而无言,四季终有暮秋而悲怆。

  哈拉斯尔草原,这荒漠中难以见到的一抹绿色、一汪清水,给了牧人们多少不怕酷暑炽烤的信心,也让牧人们能够在大旱灾发生时抱有最后的希望。

  牧人们都坚信,无论老天多么干旱少雨,哈拉斯尔草原总是郁郁葱葱,等到周边方圆几十里地草木全部枯萎,又被牲畜啃光时,哈拉斯尔草原就成了牛马骆驼羊救命的天堂。

  哈拉斯尔草原是全大队的“饲草储蓄所”。生产大队组织群众把草原用铁丝网、沙蒿墙分割成了四个草库仑,轮流放养着集体的上千头牛马骆驼和上万只山羊绵羊。风调雨顺的年景来临时,草库仑外面的草已经够畜群吃了,草库仑里面就不放牲口进去,草原上的芦苇、菵草、拂子茅、披碱草、冰草、荻草长得格外茂盛。庄稼秋收结束后,大队就会组织全体社员劳力到草原上割草、晾草、拉草,草原上顿时牛吼马叫热闹非凡,充满欢声笑语的牧人们挥动着长把儿钐刀和锋利的镰刀,一个个弯着腰的身影向草原深处慢慢推进,在他们身后是一堆堆码放整齐的青草,散发着太阳的热烈清香。牧民们穿着雨鞋在水中割下的芦苇被当即捆好,肩扛人背送到干燥的地方摊开晾着,晒干的青草很快被牧民们用勒勒车拉到高地上,垒成一座座又高又大的草垛,就连正在上小学而无所不能的我也爬不上去。旱灾发生时,这些被储存多年的干草,就被一车车运送到快要奄奄一息的畜群点上,变成了牛马骆驼羊的救命草。

  哈拉斯尔草原让生产大队成为伊克昭盟最富裕的集体经济之一,草原上储存的干草、芨芨可以卖给宁陕蒙毗邻地的各个公社,草原上牧放的牛马骆驼羊和出产的绒毛肉食、奶制品源源不断的被国家收购。生产大队买回来了大拖拉机、米面加工机,盖起了两大排新房子,食堂客户会议室应有尽有,与公社和北大池架通了电话线,并建起了能容纳七十多名孩子的小学校,修起了宽敞操场跑道,立起了崭新的篮球架,更让周边大队刮目相看的是,哈拉斯大队积累下十多万元的存款。

  哈拉斯尔大队的牧人热爱草原就象热爱自己的家一样。秋春之间,草原上一片枯黄,这时候牧人最怕草原失火,偶而有放羊娃在草滩上点火取暖,风助火威,火苗马上蔓延开来,烟火立即升腾在白茫茫的草原上,牧人远远的看见了就会十万火急的驰马跑进火场,用铁叉子、扫帚、树枝扑打灭火,甚至把马身上的马笼头、马屉子取下来充当灭火工具,牧人们与火紧张拚搏得忘记了周身灼痛,一个个口干舌燥眼睛红肿,被烟火熏烤得面目全非,皮肤上粘满草灰,黑乎乎的认不出谁是谁了,衣服被火星子烧得到处都是洞,浑身被汗水湿透,救一场草原火灾常常让牧人几天缓不过劲儿来。“在草原上千万不要点火,千万不要玩火啊!”大人们见到我们时总是这样叮嘱着。

  草原周围的柳湾林常常遭到滥采滥伐,西面的大沙漠阻挡不了农区那些缺柴少薪的人们,农民趁着黑夜赶上毛驴车翻沙过来,偷偷的掏沙蒿砍沙柳,大队只好组织民兵下夜巡查,发现了采伐者,就连人带毛驴车扣将回来,教训一顿,罚上些款再放他们回去。

  每年的春季和秋季,大队都要组织社员到草原周围的沙漠里种植沙柳乌柳,班主任高明珠老师带上我们去布拉格小队沙畔上栽柳树,高老师身体胖墩墩的,一个人扛一大捆柳树苗子走在沙梁上健步如飞,大家到湿沙湾里几锹掏一个坑,放进树栽子埋好踩瓷实,一个人一天能栽种一百多株沙柳苗子。

  草原上生活的牧人们,禁止铲剥草皮,因为地表形成的草根和腐殖层一经破坏就难以恢复。蒙古人忌讳在草场里乱扔死去死畜残骸,若遇到时必然拿到土坎里掩埋。蒙古人忌讳乱搂花草做为柴烧,只会拾取干枯的树枝和沙蒿。蒙古人提倡割草,忌讳拔草,因为拔草会让草连根拽起不能发芽。蒙古人更忌讳在湖水中洗澡、洗衣、撒尿,忌讳在草原上挖坑埋灶乱扔垃圾大小便,忌讳狩猎幼小的飞禽走兽和怀孕的母兽,打猎只在秋冬季进行,对待猎物绝对不会赶尽杀绝。草原上的每个草库仑都核定了适当的牲畜数量按季节轮流放牧,牧人都清楚,草场上的牲畜超载了,那里的草就无法生长,牲畜连续啃吃的草无法结籽,来年的草场不会长出新的草。

  在哈拉斯尔草原上,我从放羊娃变成了快乐的小学生。1977年的秋天,父亲送我到草原小学上了一年级,当我看到学校教室就建在大草原旁边,想着能天天看见草原,能在草原上玩耍,心里立马消除了对班主任高明珠老师的畏惧。

  每当中午放学后,我和同学们就在草原上尽情疯跑,捡拾草丛中野鸡野鸭下的蛋,追逐刚会跑的小兔崽子和刚会飞的水鸟,赤身裸体把湖水搅浑滚上一身泥巴,将潜在水里的一群群小鸭子驱赶到教室里面,再被黑着脸的高老师训斥后无奈放出。下午放学我们就钻进乌柳林沙棘林中用细铁丝套兔子,上树掏鸟窝,采摘酸溜溜的沙棘果,饿了就跑到大队食堂找老尤叔蹭上两个油炸饼子,喝上一碗油大肉多的粉条汤。傍晚的草滩上,蚊子成群结队,同学们谁也不愿意进去玩耍了。

  中秋到来,全体牧工大会召开了,牧民们不管路程多远都携老带幼,骑着马和骡子,赶着毛驴车,聚集在草原上的大队部,牧民们把牲口牵到草滩上了索绊就不用管了,连续几天开着大会,抽着纸烟,喝着奶茶,拉着家常,吃着羊肉,看着通宵的露天电影。

  冬储时节,大队部每天杀羊宰牛,杀猪宰骆驼,学生们被叫去帮忙打下手,天天吃肉啃骨头,吹猪尿泡当皮球玩;准备赶往包头乌海上交国家的肉羊一群群圈在土围墙里面,勤快的女同学就钻进羊群里面,端着大茶缸子唰唰地挤着羊奶,拿回宿舍去制作酸奶子喝。

  记得一个周六下午,住在大队部的父亲说要带我出去打猎,我高兴地跟着父亲来到柳湾林,父亲端着长筒火枪轻轻走在前面仔细搜寻着,忽然一群野鸡嘎嘎惊叫着从草丛中飞了起来,父亲手中的枪“砰”的一声喷出一股烟火,有一只野鸡从空中掉了下来,“打中了!”我大叫一声急忙跑过去寻找,那只野鸡落在了高大粗壮的沙棘树冠上,正好发挥了我上树的本领,我没有脱鞋就爬上树杈探取下了野鸡,野鸡热乎乎沉甸甸的,红彤彤的鸡冠显示这是只雄鸡,尾部拖着长长的五彩花翎子,非常漂亮。我兴高采烈的提着到手的猎物,唱着“日落西山打靶归”跟随父亲回到队部,伙房里大师傅不在,父亲自己烧水褪洗着野鸡准备炖鸡肉,我挥动着野鸡花翎子在墙头上来回奔跑,学着秦腔戏上的大将军似乎指挥着千军万马打打杀杀,让一帮小伙伴看得分外眼馋,经不住他们的苦苦哀求,我只好将野鸡的花翎子分给他们两根。等到父亲叫我回到伙房时,野鸡肉已经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们美餐了一顿。

  但我仅仅在草原小学快活了一年,就转到公社小学上学去了,从此离开了心爱的草原。不久之后,生产队大集体烂干了,草场包产到户了。万幸的是草原还由集体管理,草原的网围栏虽然没有烂干,但是周围的柳林湾再也没有民兵去看护了。

  在离开哈拉斯尔大队的多少岁月,我的梦里常常出现蓝天白云下茫茫的绿色草原,清清的湖水,还有翻飞鸣叫的鸟儿,游走在芦苇丛中的红牛黑马骆驼羊……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碰见来自故乡的人,我都会问一问草原上的草长得有多高,沙棘、柳湾林还在不在,草原上有没有下雨,还要他们讲一讲草原上牧民人家的生活情形。

  一年又一年,来自故乡的人总是无奈的叹息着告诉我有关哈拉斯尔草原的消息:

  那些比房子还要高的沙棘、沙柳、乌柳被各家各户不断砍伐回去盖房子扎栅子建棚圈,有的灌木因为发芽后被采伐,就再也没能长出新枝来。

  生产队为了多收水草费开始无节制的把本地甚至外地的牲口放进草原,储蓄多年的草垛卖光了,草原上的草没等长大就被庞大的畜群吃掉了,草原终于无草可割了。

  生产队卖光了集体的牛马骆驼羊,花光了多年积蓄的十几万元存款,倒欠下了三十多万元的外债。

  等到离开草原小学三十年后的2008年9月,我陪同曾经插队的南京知青回访哈拉斯尔。虽然当年风华正茂的知青姑娘小伙子如今已经两鬓斑白,但大家还是要满怀激情地去看看草原,去圆一个四十年不醒的草原梦。

  这些来自大都市、可爱可敬的南京知青,曾经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放牧过牛马骆驼羊,挥洒过劳动的汗水,谱写过青春的婉转旋律,品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体会过人世间的饥饱冷暖,也感受过文化大革命阶级斗争中牧民的真诚善良。

  但是当他们踏进草原时,有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提出了一个令我难堪的问题:

“这是哈拉斯尔草原吗?”

  这就是哈拉斯尔草原——曾经让多少人魂牵梦绕、无比热爱的草原。现实就这样作了回答。

  他们看到了——心中的那片大草原,已经满目疮痍:

  草原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荒滩,仅有的一块寸草滩上只有黑乎乎的一团团牛粪,还有老鼠们放肆奔跑着;那些曾经盛开野花的地方,只有老鼠刨出的一堆堆沙土分布在稀疏的草丛当中;那些清澈湖水中青翠的芦苇荡早已干涸,变成了白花花的盐碱滩,零星点缀着贴着地皮求生的一株株碱草;那曾经可以陷入骆驼的沼泽地,已经被牛群踩踏成了一小滩烂泥。天空中上下翻飞、鸣叫声声的鸟儿们不见了踪影,碱滩上瘦骨嶙峋的牛群在啃食着地皮上刚露出的草芽。当我们用望远镜向草原西边远远看上去,草原的锁边灌木林低矮着灰黑色的身子,那些沙丘却长高了身躯,好像随时会扑过来。

  没有人再提出要去看看柳湾林了。

  知青们梦中的绿色大草原已经消失了,他们再也不愿意让梦中的那一片茂密的柳湾林残忍的消失。他们失去了绿色的草原,不能再失去了神秘的柳湾林。

  不去看柳湾林,梦中的柳湾林依然是:乌柳梢头火红一团,沙棘枝头硕果累累、金黄灿灿,狐狸出没在柳林的深处,野兔野鸡不时跳跃飞窜,朝霞烂漫照黄沙,落日绯红映彩云。

  我在问自己:如果南京知青还要回访,我还能陪他们看草原吗?

  我想在梦中寻找答案,但梦里只有一匹受伤后离开草原的饿狼,孑孓的身影独行在荒凉的毛乌素沙漠,终于走上高高的沙尖,驻足久久仰望苍天,发出一声凄厉而绝望的长嗥,此时,天地苍茫,黄沙如海,残阳如血。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阵阵渐行渐远沙哑而悲凉的歌声:

  骏马失去了主人

  猎狗失去了骏马

  苍狼大地一片黄沙

  丰美草原几度寂寞

  啊哈……哪呼……哪呼……

  啊哈……哪呼……哪呼……

  (责任编辑:王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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