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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玉米……”“玉茭子——玉茭子……”悠扬而淳厚,饱蕴着泥土的味儿的叫卖声,是都市一曲独特的音色。那软软的玉米颗粒的喷喷香味,随着乡土味儿的叫卖声摇曳,勾起了我的馋欲……咀嚼在嘴里,粘粘的、甜丝丝的。思绪悠悠,拽摇在金色的童年……
那时,当“布谷——布谷……”的鸣唱声响起时,小麻雀“叽叽——叽叽……”呼朋引伴开始召开麻雀新闻发布会,花喜鹊“喳喳——喳喳……”地也钻出窝来,优雅地在田埂上踱着步。煦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田野里土地开始返潮,那些不知名的野花一下子灿烂在枝头。父亲扛着犁,母亲牵着那头秃角老黄牛,我赶着我的两只小绵羊,来到屋子西边那块长方形的田地的田埂边,在那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放牧。父母亲在那块长方形的田地里开始忙碌。母亲将那预先送入田里的农家肥均匀铺撒开来,父亲“驾——驾”吆喝着老黄牛犁着地。那黝黑的泥土冒着热气。
我采摘一些带露珠的野花插入发间,时而拿一根柳枝嬉戏水草间的小鱼,搅得天空中的白云发颤。水中的水莲花,摇曳着婀娜的腰肢,青翠可人。玩累了,仰面躺在那绿油油的草地上,枕着手,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点缀着朵朵漂浮的白云。偶尔间还有几只燕子呢喃飞过。微风拂过脸颊,两鬓的头发随着身旁的小草、野花起舞。不远处,两只小绵羊在悠闲地吃着嫩绿的青草,不时抬起头咩咩的叫两声,抬头看着我家的方向。远处的小狗偶尔的叫声高亢而悠远,我陶醉在那散发着香甜味的野花、青草芳香的气息里。心里充满一种温情。
太阳将屁股撅得老高了,父母亲将犁好的地坪耙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园地。开始播种玉米了,黄的玉米籽,金灿灿。白的玉米籽,如玉熠熠生辉。父亲掏坑儿,招呼我过去帮着点籽。母亲告诉我,每坑放一粒或两粒,多了会浪费。一行一行,均匀播种。母亲会乘机撒一些菜籽或黄萝卜籽。母亲说过半月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湿润的土壤,充足的底肥,暖和的阳光带来了一片片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的小玉米苗。我缠着老问母亲:何时才能吃上玉米?母亲总是微笑说,快了!快了!可我总是急切地盼着、盼着……
……“甜玉米、现玉米、软玉米……”那略带沙哑的叫卖声将我从遥远的记忆拉回了现实。那位肤色黝黑,穿着千层底,面相和善的乡村大姐,用一辆掉了漆皮,发出嘶哑响声的自行车,托着用钢精锅煮好的玉米,穿行在喧嚣的都市。那甜丝丝、颤悠悠的声音总让我想起家乡村庄那一片片绿意葱茏、茂密无边的玉米林来。那油亮而宽大的玉米叶儿该不会因为天旱而发卷吧?那箭杆似的挺拔的玉米秆,腰间该挂着胖墩墩的玉米棒儿了吧?那金黄色的玉米穗花像我小时一样,也沾在村里的小孩子们的头发丛、脸上、脖颈里了吧?淡淡玉米花香也该弥漫在天空里,和着秋虫断断续续的短吟低唱吧?仿佛间,村里蝈蝈的伴奏声,吹地翁不甘寂寞,断断续续相和声,高一声,低一声地悠悠飘来……
那时,村里的花香、鸟语、虫鸣是一幅水墨画。整日里妈妈的腰弯成弓似的,不知疲倦地给每株玉米培土。那副神情好像她侍弄的不是玉米株似的。我时常踮着脚,用手捏捏玉米棒儿,问妈妈啥时候能吃?母亲总是微笑说,快了!快了!
终于盼到能吃玉米了。母亲砍回十几株,掰下那青嫩青嫩的玉米棒儿,除去外皮,只留一层里皮。放入一个特大的锅里。加足火,很快,玉米浓郁的芳香就飘得好远,诱来邻家的孩子。此刻,我和妹妹燕雀飞奔过去,去玉米叶儿、玉米秆的外皮,轻轻一咬,一股甜丝丝的汁液沁人心扉。大弟弟也忙的不亦乐乎呢,将玉米缨子塞入鼻孔,哑着嗓子学喊大戏。小弟也将剥光的玉米秆骑在腿间,嘴里念念有词。“驾——驾”好像骑马似的喊着。玉米煮熟了。母亲帮我们剥皮,剥玉米的胡须,看着我们和邻家孩子囫囵吞枣地吃。母亲总是疼爱地说,慢慢吃,看把我娃们给馋的……深秋,吸足日月精华的玉米,咧着嘴乐开了怀。父母亲脸上也挂着丰收的喜悦。父亲将金黄饱满的玉米整齐的垒在屋后的柳条篓子里。母亲在廊前檐下,园中的树杈挂满了金灿灿饱满的玉米棒子。母亲说,这些可作明年的玉米籽。
来到这座城市,每当“甜玉米、现玉米、软玉米……”“玉米——玉米……”“玉茭子——玉茭子……”的叫卖声从喧闹的人声中隐约飘来时,我嘴里仿佛又咀嚼着香玉米粒儿,软软的、黏黏的、甜甜的,会情不自禁地咽下口水。而我的心,顷刻就泛起淳朴如阳光般暖人的乡情。一次,接送孩子上学时,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娘,在学校门口处叫卖。老人慈祥和蔼,给我挑了两个又大又嫩的香玉米棒儿,“闺女,趁热吃。”大儿子见我手里又拿玉米棒儿,好奇的问:“妈,你怎么这么爱吃玉米?”我忙说:“吃玉米对眼睛有好处。给,吃一个吧。”“我才不吃,一点不好吃。不甜,姥姥家种的玉米才好吃呢!”儿子有儿子的理由。我能说啥呢?这些城里叫卖的玉米都是隔年的陈旧地玉米,当然没有现砍现煮的玉米好吃。故土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未知的茫然的概念。城市里长大的他,如何理解我对故乡的一片情怀呢?
居住在城里久了,好想回老家走一回。无奈因工作与生计的关系,很少回故乡。值得庆幸的是耳畔时常飘来“玉茭子——玉茭子……”的叫卖声。对每天穿梭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远离乡村的我,这是怎样的一种亲切和喜悦呀!我常打电话让父母亲来城里住些日子。父亲总是说,玉米能种了,忙着呢;玉米苗长高了,能间苗了,走不开;玉米能收了,来不了。我知道年迈的父母亲离不开那些玉米,离不开耕种多年的土地。
终于抽时间能回故乡看望父母了,我的心情如出笼的鸟,扇起了一路激动、兴奋的风。一进村子,我就看见了玉米林。儿时成片成片的玉米林不见了,此时只有零星小块的玉米。大部分原来的良田长满半人高的荒草。我的目光拉痛了我的心。回家和父母亲总有说不够,拉不完的话。可说得最多的还是玉米。我从父母亲悠悠的叹息声中得知:玉米现在1公斤价格一元六角,收购玉米的人少。大部分玉米喂猪羊,猪羊肉又卖不上价钱。有时,玉米一年下来的收成不够化肥钱。迫于生计,村里青壮年都带了老婆外出进城打工。现在村里只剩下他们这些年迈多病的十几个老年人。母亲说,她老了,干不动活了,家里今年少种了玉米,大约够猪羊吃。我也感到儿时鸡鸣狗叫、人声鼎沸的村子清净、苍凉了许多。饭后,在村中走了一圈,十有九家,院庭荒草漫漫。伤痛弥漫了我的心,我终于理解了父母亲,为什么好几次拒绝我们进城生活!老人们,这些最后的玉米使者,是在为我们这群客居在城市的玉米守望着村庄!我的泪不禁流了下来……
选自2009年11月3日《内蒙古日报》 原刊责编:海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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