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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农历四月中旬,漫山遍野的槐树就开花了,槐香一夜间弥漫了整个山村,如在梦中,每一个梦都开始在萦绕着一缕缕浓浓的槐香的枕边。
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了些,为了等候春天的到来,多了一个闰四月。可是槐花依旧如约而来,冲破春寒料峭的冷日子硬是在一片阳光中白花花地开满一树花儿,等到槐花开满山坡的时候,似乎所有的树木都归顺了槐花,在这温暖而明亮的阳光里竞相绽放出甜丝丝的香味。
在陕北,从未有过如此庞大的嗅觉盛宴,唯有槐花能够在这片土地上酣畅淋漓地挥洒出这漫天遍地的香味。这恰似大地的胭脂味,给荒凉了一个冬季的陕北大地平添了几分妩媚和浪漫。
槐花盛开的地方,一定是乡下湛蓝的天空下和厚重的土地上的美好事儿。老家在乡下,远离城市喧闹和浮躁的乡下是静心养神的好地方。等到每年四月槐花开的时候,人们迫不及待的从失去了保温功能的窑洞里抖落一身冷气,走到槐树下,任凭一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于肩头,这阳光便沾了槐花的香气,顺着周身脉络渗入体内,整个人都是槐香中的一缕味道。
想到老家,首先想到四月,四月是槐花开的季节。我们只属于槐香四溢中流动的一簇簇白色的花儿。
人是感观世界中存在的游行生命。利用发达的嗅觉在对客观事物的判断、理解、认知中,探寻到生活之美。槐香不知从远古时期的那一刻出现的准确时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明白槐花一定在远古中的某一个时段出奇绽放。我们可以想象一幅场景:阳光下的清水旁,或者草坪中,也可以在山坡上等等适宜于生长槐树的任何一个地方,有一天,在文明即将启蒙的时候,古人躬着身体来到树下准备享用刚刚捕来的野兔和鱼,一缕浓浓的槐香味儿袭来,这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他们顿时耳聪目明,浑身轻松,精神振奋。他们扔掉手中的肉,爬上槐树捋下槐花塞进口中,大口地吃起来。这等美味是他们从来没有吃到过的,他们在树上用自己独特的语言大喊着同伴前来享用。
此情此景中,一定还会有一个男子摘来几串槐花插在一个女子的头上,又将一串槐花喂给这个女子口中,他便跳下槐树,牵着女子的手跳起了舞蹈,从这一刻起,人类的爱情被披上了浪漫的色彩,槐香成为古人表达爱情的“玫瑰花”。
在乡下,槐花的确作为爱情的信物被身怀爱恋的男子摘来,向心仪的女子传递过爱情。这个时代的终结应该是九十年代初期吧。物质匮乏和文化生活的单调,并没有阻碍过爱情的表达。没有玫瑰,就等待槐花开的季节到来。
邻居大哥是孤儿,他暗恋村姑多时,平时殷勤没少献,可是动不了村姑的心。村姑身体滚圆结实,样貌姣好,虽说很显土气,但打补丁的衣服和粗糙的手以及长长的辫子和被烧热的筷子卷了弯的刘海,在那个时代却是时尚和美丽的象征。这份美丽质朴而踏实,令村里大哥一样年龄的青年着迷。
槐花开的时候,香味弥漫中的村庄十分安详,可是大哥的内心骚动不安。他想在这个时候正式向村姑表白自己这份积淀多年的感情。于是在一个被傍晚的色彩都无法稀释的槐花的浓郁香味中,大哥手捧一簇刚刚绽放的槐花约出来村姑。大哥啥话也没说就把槐花塞进村姑的手中转身走了。村姑美丽的脸庞上洋溢出羞红。村姑终于敞开了心扉,接纳了大哥。村姑母亲不同意。村姑执意跟着大哥走南闯北,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是他们是幸福的。几年后大哥带着村姑回来了,大哥这几年是靠捡破烂养家糊口。村姑的母亲心软了,她接受了痴情的女儿,拿出一些钱帮他们做小本生意改变生活。
槐花作为那个时代爱情的象征,可以给爱情以力量,淡泊世俗中贵贱之分。这个故事简单,其意义不简单,大哥和村姑冲破爱情的限度,把人生的苦难紧紧绑在一起,抗衡所有的干扰和侵蚀,活在他们超越爱情的生命境界中。
槐花开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爱情,亦是一份乡愁悄然袭心的时候。二叔年少时跟着一位民族英雄出去闹革命,南征北战几十年,年年槐花开的时候就想起老家里的人和事。但是几十年来,自那次穿着破鞋破衣服走出村口一直没有回来过。解放后,他到某一个省当了大官后,打算回一次久别的老家,可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一整十年又阻碍了他的十年回家的路。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被平反官复原职之时,由于公务繁忙一拖有事好几年就到了退休年龄。退休后,二叔终于回到了阔别了近六十年的老家。那时正是槐花开的时候。
二叔站在门前那棵大槐树下,让人摘下几串槐花拿在手中不停地闻着,然后摘几片花瓣塞进口中嚼着。二婶说二叔走南闯北的时候只要遇到槐花开的时候,就要摘些槐花拿回来放在屋子里,在满屋子的槐香中,二叔总会默默地掉下眼泪。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流放到南方某乡村劳动的时候,二叔摘来槐花正在闻的时候,被人从手中抢走扔掉了,在长期地摧残之中极少愤怒的二叔彻底爆发了,他大声呵斥红卫兵,举起铁锤一般的拳头就要砸下去,吓得几个红卫兵跑走了。二婶说,二叔多少年来常常谈起老家的事,一旦看到槐花开,二叔就不停地说,他想回老家。
二叔早已是老泪纵横。一辈子戎马生涯一辈子刚正不阿的高大形象中,始终蕴藏着老家的一缕花香,蕴藏着对老家的一份浓浓乡愁。
老家的味道是槐香。滋生了质朴而生死不离的爱情,寄托了游子一生漂泊的悠悠乡愁。
身居小城,心往乡野。我的老家槐树成林,小河清澈,青山依旧,正午日烈。季节之中的每一个日子都在召唤我归去的匆匆脚步。
父亲母亲作古多年,老家的味道是父母亲慈祥面容的一脸阳光。最是槐花开之时,我的亲人摘些槐花放在窑洞里。白天槐香可以驱逐窑洞里清冷的气息,晚上槐香渗入梦中消除一天的疲劳。
总会在槐香四溢的时候想起老家,想起老家就要想起亲人。想起亲人的时候就会在眼前映出一幅画面:亲人在槐花绽放的槐树林里满面春风地向我走来……
原来啊,老家的味道更是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春秋轮回之中的光阴流逝和绵长回味。
(责任编辑:高彩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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