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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嚣的这头,我经常看见在雪飞舞的地方,我的灵魂在空中闪烁,周围有三十一朵雪莲盛开。
——题记
我时常站在城市的阳台上眺望城市。
我看城市时看得很认真,我想看清楚城市的模样,但我总是很难看清楚呈现在我眼前的城市。在我的眼里,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由钢筋和水泥垒砌起来的乱七八糟的楼房,陌生而生硬。我看到在日趋荒漠化的城市里,行走在大街小巷行色匆忙的人们,脸上挂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虽然我很想透过白昼看清楚我身处的这座城市,但太阳始终被城市上空弥漫着的浮尘所遮蔽,仿佛天空也一点点地窒息了。在能见度很差的城市里,我反倒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从每一个厚墙体里传出来的争名夺利的尖叫声,几乎每一个尖叫声里都曾埋伏过一个阴险的陷阱。而一直摆放在城市阳台上的盆花,在失去其点缀或装饰作用之后,都已在盛夏的冷漠中枯死。死去的盆花,却使我想起了那三十一朵一直盛开在我记忆之中的雪莲——那是在长江源头格拉丹冬,我有幸目睹了在高高的大雪山之上,竟然有三十一朵美丽的雪莲簇拥在一起竞相绽放。
许多年过去了,那三十一朵盛开在格拉丹冬大雪山上的雪莲,仍旧在我的心灵里开放着,永不会枯萎,也永不会凋谢。三十一朵浸着雪的雪莲啊,如今可否还在那无比遥远的格拉丹冬的圣境里开放着呢?
二○○一年八月,我从格尔木出发,历经艰辛,跋涉千里,终于拖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身躯来到了我心目中神往已久的圣地——格拉丹冬。
八月,正是高原的雨季,我们的三台越野车从老温泉驶离由柏油铺就而成的闻名遐迩的青藏公路之后,便踏上了海拔均在5200米以上的充满了泥沼与河流的崎岖山路。在山谷的河床中行驶了没多久,我们的小车便先后陷在了河流中,之后,一路上走走停停,陷车的事不断发生。就在离格拉丹冬主峰约二十公里的草坝上,三台车东一个西一个无一幸免地陷进了泥沼里,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每天,大伙为了挖车弄得跟个泥猴似的,繁重的体力活,几近将人累垮。
短短不足五公里的路,我们竟然走了三天才走出去。就在我们几乎感到绝望的时候,是十四位骑着马和徒步赶来的格拉丹冬的藏族牧民,把我们从泥沼中救了出来,然后又用真诚的目光把我们送上了去往主峰的路程。可以说,我们是在虔诚的藏族牧民的帮助下,于第三日傍晚到达格拉丹冬的。
翌晨,我们一行五人离开了夜宿在主峰旁的一条清澈的小河边,徒步向雪山脚下的冰塔林走去。途中,偶尔可以看到一朵或几朵开放的花朵,是雪莲么?
哦,不是。
清晨的格拉丹冬,天空蓝得圣洁,一只鹰,在海拔6622米的白雪皑皑的格拉丹冬主峰旁悠然而自由地盘旋。鹰,越飞越高,越飞越小,直至小得似一只云雀,无声无息地飞向蓝天深处。
格拉丹冬大雪山,白得圣洁,白得秀美。静穆中,我能听到巨大的冰体融化后一滴滴水珠滴落到水面上的滴答声,那声音,如同圣乐般美妙和动听。我陶醉于其中而恍若梦境。我的心,似乎已在纯净的天空冉冉飞升,飞升。就在我的心随着蓝色一同飞升的同时,我在格拉丹冬雪山的主峰旁,在壮观的冰塔林的不远处,在一大片闪烁着青黑色光泽的砾石堆上,猛然看到了一大片在灿然的阳光下盛开着的雪莲。面对众多的雪莲,我竟然激动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了!
一朵、二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天哪,一共三十一朵雪莲!
这难道是真的吗?
我确实没有想到会在遥远的格拉丹冬,奇遇到三十一朵相互簇拥在一起绽放的雪莲。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之多的雪莲,太罕见了。
雪山,我以往也曾数次去过。比如昆仑山、玉墟峰、可可西里雪山,但我都没有看到过雪莲。更何况,是三十一朵雪莲。我很早就知道雪莲是一种只生长在雪线以上的圣洁之花,一般人一生是无缘目睹到它的芳容的。芸芸众生中,并不是每一个活着的人,此生都能有幸目睹到三十一朵雪莲在一起绽放。
圣山圣地圣境,果然不同于我所蛰居的那个把我的灵魂整日都裹在充斥着萎靡、虚伪、奸诈、空虚、堕落和日渐荒漠化的城市——这是一个不戴着假面几乎很难生存下去的城市。而城市人的灵魂一旦承受起假面之重,崩塌的必将是心灵的天堂。
正当我痴迷于自己惊奇的发现而有些眩晕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个黑影从我的眼前掠过,直向那三十一朵雪莲扑去。
住手!你要干什么?瞬间反应过来的我大声喝斥道,并迅速伸出手来阻止住了那只已经伸向三十一朵雪莲的手。
我……我想拔下来,拿回家去。从城里来的同伴不理解我为何要阻止他的行为,愣在那里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面对着沉默而圣洁的雪山,我对他说:这些圣洁的雪莲,不属于你,它们永远属于这里。你没有权利剥夺它们的生命而据为己有。更何况,这么多圣洁的雪莲,你怎么忍心将它们拔下来拿回家去呢?
我吓唬他,生长在圣山上的植物,最好不要去乱动,否则要遭报应的!
我弄不明白,为何把什么都想占为己有的城里人,即使来到了这么圣洁的地方,怎么也学不会放弃私欲而有所收敛呢?
故此,每当我想起城里人伸出的贪婪之手,可以从城市一直延伸至像格拉丹冬这样一个孕育着圣洁生命的地方也丝毫不会感到愧疚而自责时,我还会对自己所生存的那个城市有多少希冀可以寄托呢?
风,此时已从白皑皑的大雪山之巅一路吹来,仿佛风中有无数朵花儿的声音在自由吟唱……
三十一朵雪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一起盛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或者说,三十一朵雪莲一起在阳光的沐浴下绽放、摇曳,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在等待着什么吗?没有人知道,这三十一朵开放着的雪莲,在这高高的雪山之上,究竟为谁而绽放。
举目四望,在这雪的世界里,天地一片静默。
是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无言的大美大德,对于身居城市并听惯了嘈杂声音的人们,是很难体悟到天地之间那无声胜有声所包含着的内涵与深邃的。感官的冷漠与麻木,使一个个置身城市灯红酒绿的男人和女人,在名与利的驱使下,心灵的天空正在日趋缩小乃至丧失;仅剩的一点空间,也已经塞满了人性的萎顿和异化,直至将人的心灵变成最后的荒漠。而在异化中长久浸泡并生活着的人们,其心灵的触角一旦无法抵达那个无语的境界,其感觉就失去了它所存在的意义。
人不是死去的化石。人的心灵大面积的荒芜和城市日趋荒漠化的背后,其实正是人的心灵被异化而日渐荒芜的结果及日渐堕落的明证。这种荒芜的结果,一如一个人独自站在城市的大街上仰望天空,眼里看到的无疑是城市阳台上早已枯死的盆花。尽管城市上空污浊的空气愈积愈厚,但是,我的心灵之眼却想看得更深,更远。
我时常在想:生活在喧嚣与躁动中的人们,有一天还会在反省中醒来重新审视自己并快乐地回归于自然吗?
而此时,我闻到的却是那三十一朵盛开在冰雪世界里的雪莲的芬芳。
芬芳中,我却在虔诚地祈望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彻底地净化被城市污染了的灰色厚重的空气。
梦里,有人望着那一朵朵盛开着的雪莲,问自由吹拂过来的风,大意是:花之艳,惜开无人赏,开为何?
风弄不明白为什么人会觉得山花有枉开一世的感慨呢?
风沉吟片刻之后,凝望着一朵又一朵艳美冰洁的雪莲,回答道:人总是喜欢从自己的感受和角度,去认识异类,体悟万物,殊不知,许多得来的结论却往往带有人的主观色彩。
说到此,风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处充满着灵性的雪山和辽阔的天空,轻言道:也许,花儿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同类、为了大自然才自由地开放,而并不在乎或是为了取悦人类的目光才来世生存的呀,怎么能说是寂寞开无主呢?
圣洁的雪莲只会开在圣洁的地方,不圣洁的地方注定开不出圣洁的雪莲的。
而圣洁之地一旦遭到荼毒或毁灭的厄运,遭殃的必将是人类的未来。还是修行的人说得好:善字先行,方可涅槃。
岁末年初,当我站在没有雪莲花的城市的大街上再次仰望天穹时,我的眸子里盛开着的却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格拉丹冬的三十一朵雪莲……
三十一朵雪莲,三十一个圣洁的天使。
三十一朵雪莲,三十一个不朽的生灵。
三十一朵雪莲,三十一个不灭的愿望。
三十一朵格拉丹冬孕育着灵性光辉的雪莲,将是我生命中三十一个永远也不会凋谢枯萎的青春和梦想,因为我总是在想:无论能看多远,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小心翼翼地生活在陷阱周围,而失去心灵可容纳自由与圣洁的空间,最后沦为窗外闹市街景中一具具流动的胔骸……
选自《青海美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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