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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在我的印象里只残存零零星星的记忆,只 记得我和娘站在窑垴畔呼喊她,她会踮着小脚笑盈 盈地说一句:“是你们来了,我说早上喜鹊怪叫呢。”
外婆长得不如我母亲漂亮,但她的言语里透出 一股阳刚气,这一点与现在的我说话为人如出一辙。 小时候,母亲一回娘家就会带上我,那些个小姨姨小 舅舅整天缠着让我给他们表演跳舞唱歌朗诵诗文, 还出些脑筋急转弯的问题考我。只要我答对能让他 们满意,就赏我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每遇这时,外婆 就照着母亲平日里的口气捧我一番,我在极害羞的 心情下只好为外婆圆场,更卖力地做一些折腰劈腿 翻筋斗的绝活赢得众人的称赞。于是,在小舅舅小姨 姨们的簇拥下,外婆会不避讳表兄弟艳羡的眼光塞 给我几粒糖果,或是平时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点心。 那时的我真是幸福极了。当然在母亲的眼神指使下, 我也会分给表兄弟们一点。
因为能深得外婆的疼爱,我非常喜欢去外婆家。 有一段日子,因为农活忙,母亲将我寄居外婆家十几 日。在那漫长的十几个日日夜夜,我都能感受到外婆 给我超乎寻常的爱。白天,她一日三餐都能按时让我 就餐;晚上,先安顿我早早睡了。在漆黑的夜里,外婆 能活动手指头用麦秸筒掐编一种用来编织草帽草洞 等精致的麦秸条,那时称“掐麦秸”。在麦秸筒上蘸了 水,使麦秸筒变软,然后操作七根粗细相当的麦秸 筒,织成宽宽的约摸一厘米宽的麦秸条,以“框”作单 位,从手臂到脚跟缠上十五回为一框。我悄悄用被子 蒙住我因想母亲而哭湿的脸。“嘣!”外婆狠劲地甩出刚捞出水盆的麦秸筒,一大片水珠停留在我的额头上。我顺势赶紧一并擦去泪水。
“你哭了?”
外婆那洪钟般的声音把我吓傻了。
“没有。”
尽管我的声音微弱至极,但还是逃不过坐在漆 黑夜里正做活上劲外婆的第六感觉。她放下麦框,点 亮了油灯,揭开我的被子,将我抱在怀里。我再也抑 制不住:
外婆,我想妈妈,我要回家!”
“不哭不哭,可怜的孩子。”外婆一边为我擦泪一边说:
“还不是你那老子不成人,离家不管你们死活,害得你妈既当男又当女,把娃娃也受的。”
听到外婆骂起了父亲,我很生气,强硬挣脱外婆 的怀抱。外婆长叹一声,为我掖好被子,开始了长时 间的啜泣。
幼时的我,怎么也搞不明白,外婆是在哭什么。 我在想我的妈妈!她呢,也一定是想女儿了?时隔多 年,自己身为人母,也有了不痛快的家事,特别是在 十几岁失去母亲,没有人会为我哭泣。这种被爱遗弃 的失落疼痛犹如一把刀剜在我的心坎上,让我常常 一个人暗自哀怜。因母亲生前在家境困顿时会时时 提念起外婆五月四日的祭日,故,思念起母亲就不自 禁想念已下世三十载的外婆。虽然外婆在我的记忆 里只保留着模糊的极少的片段,可是在母亲为她戴 孝奔丧走的那个晚上,我的一碗米钱钱饭因为眼泪 的参与由甜甜的清香变为咸咸的苦涩永不消失。对 于这一代一代生命延续的亲情激发我去追忆思索想 念。
去年夏天,我因表兄有病前去探望,在给外婆上 坟后回家,两位妗子亲热地送我出门,而我却把脚步 挪到了另一个方向。那宽敞的大院里不再是我和表 兄弟们嬉戏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老黄牛哞哞 的高叫。我很迟疑地对两位妗子说:
“我想下去看看我外婆住过的那孔窑洞。”
两位妗子显然有些发愣,我已是含着泪向她们解释说:
“我每次来总要去看看的。”
透过门缝,窑洞里尽是横七竖八的柴火,我极力 搜寻着外婆坐过的土炕。地上那一只红红的木柜在 柴火的挡架下,为一只无家的蜘蛛成全了一个安乐 窝。就是那一只落满灰尘的木柜,外婆不只一次打开它,取出我在自己家里吃不到的好东西。不知为什 么,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门框上。我用心在高叫 “外婆,外婆!”
我知道,外婆早在三十年前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可是,我的记忆里总是遗存着我母亲常常为她没有做好女儿的歉疚。现在,母亲也走了,她们可以在 一起了。可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没有人 会为我流泪。所以在呼唤外婆的同时,我正是在呼喊 着已是离去整整二十周年的妈妈!
选自散文集《这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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