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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又是一年三月三,正是油菜花开时。
春风吹来的时候,渭北高原上的油菜花快要开 了吧?
那一株株绿色的油菜苗已经长得齐腿高,快要 追上姑娘们的小腰。原野上星星点点的油菜花远远 望去是一片天然的风景。它们嫩绿的枝干上摇曳着 鲜艳的黄色小花。嗡嗡嘤嘤的蜜蜂跟着养蜂人一路 走来,从南到北追赶着油菜花次第开放的花期。花香 太迷人了,讨厌的蝴蝶也跟着凑热闹。这时候,一个 招蜂引蝶的贬义词容易蹦出来。它的诞生应该与油 菜花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人为的遣词造句捉弄了油 菜花灿然开放的美好时代。
也许是土地不够宽裕只能保证口粮的缘故,渭 北高原的油菜田零散而破碎。相比大爷派头的玉米 地和大妈级别的小麦田,坡前路边的油菜地像个胆 怯的小姑娘一样害羞。它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争取 肥沃的良田。干旱的田野上开着一片片娇嫩的油菜 花,它们在孕育果实的花期还要额外接待采蜜的蜂 群。花谢花飞之后,再结出一串串豆荚一样的油菜 籽。一粒粒细腻爽滑如小精灵一般的油菜籽破甲而 出,成熟的油菜籽就是静候在休眠期的食用油料。头 一次进油坊,眼看着鲜黄芳香的菜籽油从榨油机的 出油口滑溜出来时,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与 忧伤。真是太神奇了,简直像变魔术一样,刚才还在自行车后座上旅行的油菜籽,一倒进榨油机转眼之 间就变了模样。前面流出来的是幽香的清油,落在后 面的糟粕叫作油渣。纵身一跃的生死之间,精华与糟 粕的界限极其分明,
我恍然大悟,要是这世上有一种机器,让人排着 队从面前走一趟,就可以辨别出谁是好人,谁是恶 人,谁是精英,谁是平民,谁是叛徒,谁是骗子,那该 多好!我旋即被自己的瞎想之虞吓了一跳。要是那 样,一个人活在这个透明的世界上该是多么可怕又 好笑。
二
花儿为什么这样黄,菜籽油为什么这么香,油菜 籽为什么这么小,据说小麦粒原先也比现在大了好 多。上帝看到世间百姓不知珍惜粮食,暴殄天物,一 怒之下缩小了小麦颗粒。“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的诗句也隐喻着这层意思。菜籽油作为中国农民最 珍贵的经典油料,更不可能来自一种大块头那样的 粗鄙作物。浓缩的是精华,细微的是灵性。渺小而精 美的油菜籽是否暗合了世间万物蕴藏的某种玄妙机 理呢?玉米粒倒是豪放,可是在庄户人家眼里,它只 是粗粮中的一员干将。大多数情况下,玉米只能充当 牛、马、鸡、猪这些家畜家禽饲料的主力军。
在所有农作物中,油菜花开时的场面最为壮观 而绵密,常常惹得过路的人们驻足张望,弯腰闻香。 晴朗的天空下,一大片蓝天白云,一大片黄花绿叶, 一群群蜂飞蝶舞,一个个红男绿女。面对这样的乡村 美景,再没有情趣的老实人也会生发出一点诗情画 意。
我们背着半口袋油菜籽跑到十多里外的油坊榨 油归来,挂在胸前后背的一壶菜籽油里蕴藏着全家 人大半年的美味。母亲炒菜时用小勺子一点一滴轻 轻斟酌,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让我顿悟过日子要精 打细算的真理。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这 是乡下的父亲母亲们念叨了很多年月的一句生活台 词。
油菜花的花期一过,放蜂人的目标盯上了洋槐 花、杏花、苹果花、荞麦花和说不清的野山花。他们一 年四季从南到北奔波在赶花的长路上。
每当清亮的菜籽油滴入炒锅,我就会看到父亲 母亲在山坡上开荒撒种的背影。当滚烫的热油浇在一大碗放了辣椒蒜末的面条上,它就是饥饿燃烧时 最朴实的食物。用菜籽油炒上一盘洋芋丝,拌一碟胡 萝卜,油水满满的饭菜在牙齿搅拌下吞入肚皮,舌尖 上还会残留着一丝油菜花的余香。
油菜籽,菜籽油。“油”字前后倒置了一下,就是 原料与果实的差别。
蜜蜂,蜂蜜。也是一字之差,竟是个体生命与结晶上品的巨大差异。
油菜是农作物,是大地上的静物,亦是春天里一 种短暂的景物。蜜蜂是小昆虫,是身怀绝技的艺术 家,是蜂蜜这种土特产佳酿的缔造者。花瓣小心地呵 护着花蕊,蜂与蝶都在油菜花开的花海里翻飞采集。 蝴蝶是花园里拈花惹草的浪子,蜜蜂是辛苦经营的 园丁。
三
一年七月,从张掖乘坐夜班车去西宁的途中,忽 然看到青海海北州门源的山野上开满大片大片的油 菜花。高原的初阳踩着露珠刚刚跃过山峰。头顶上是 高天流云,车窗外如沐清风,山谷里河水歌唱,遍地 的油菜花碧绿金黄。它们短暂的娇艳逼退山花野草 的自然风光,整个世界仿佛都给它们让出了一页心 花怒放的精装彩照。
后来才知道青海门源是西北地区的油料主产 区。而且,门源的油菜花已经成为一种光彩照人的农 业景观。那里油菜花的种植范围很广,它西起浩门河 畔的青石咀,东到大通河畔的玉隆滩,北到与甘肃省 交界的冷龙岭,南至高峻的大坂山,绵延数十公里。 夏日时节,走进青海门源回族自治县,恰如走进一幅 浑然天成的田园油画。
地处青海北部的门源县还是北方小油菜的发源 地,门源人种植小油菜已有 1800 多年的历史,是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小油菜种植区,种植面积达 50多万亩。过去这里的油菜只是一种农作物,外界称其 “门源油,天下流”。现在的门源成为海北州的一处旅 游胜地,除了岗什卡雪峰、仙米国家森林公园等自然 景观,还有祁连山和达坂山围起来的一个白边绿底 的“金盆地”。这个天造地设的盆地盛放着东西走向 的山川,山野上供养着一片极富高原特色的油菜花 海。门源人把这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升级为花香迷人 的旅游地带。“金盆地”花开成名,成了他们招揽游客的田园风景区。
多亏那次西宁之行选择了途经张掖的夜班车,要是绕道兰州乘坐火车,怕是很难看到门源那里怒 放如潮的油菜花。出门久了,常常为自己历史地理和 物种知识的欠缺感到自责,深知读万卷书走万里路 的丰厚内涵。地理教科书以及旅游行业介绍的名山 大川只不过是风景中的明星脸谱,像门源油菜花这 样淳朴的风景怕是要看你自己独自旅行的眼界如 何。
七月中旬,门源的油菜花竞相开放,花景与高原 之上的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山林草地和独有的民 居、蜂农交相辉映,变幻出一道道独具特色的迷人风 光,令无数游客流连忘返。门源县已连续举办了十届 “油菜花文化旅游节”。在中国所有的地域文化与民 俗节庆活动里,“油菜花节”似乎是最不起眼最为朴 实的节日。门源人把庄稼种养成了诱人的风景,真是 一种出神入化的仙境。
油菜花的花期很短,只有十天半月的观赏期。那 种你追我赶的“昙花一现”才是一种珍贵的香醇。油 菜花开时,门源的山野上泼洒着鲜艳的油彩,黄花绿 叶间洋溢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扑棱着小小翼翅的蜜 蜂们轻轻点缀一下,即刻绽放出醉人的甜蜜。
四
我原以为大地只有三种衣裳———蓝色的海洋、 黄色的沙漠和绿色的草地,却忘记了绿叶黄花的油 菜也是上帝之手穿在大地身上一件温情贴心的小马 甲。
对庄户人家来说,油菜花就是新婚燕尔的小媳 妇。因为油菜花天真而温柔。
从早春二月到金秋十月,从长江两岸到关中平 原,从巴蜀盆地到祁连山区,从内蒙古高原到松辽平 原,油菜花跋山涉水一路花开的接力赛跑,不正是我 国地理气候南北差异的鲜明标志么。它们万里迢迢 跨越季风气候的限制,在不同省份县市的田野上生 长着冬油菜和春油菜。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携手长跑 壮着胆子攀登在大地的台阶上,宣示着它们人小志 气大的梦想
五
诗人杜甫在我的家乡渭北高原春游时吟诵过这样一首情景交融的诗歌:“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我想他老人家肯定是在春暖花开那天晌午写给 油菜花开的乡村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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