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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风暴搏斗, 轰轰的气息
大声吹出, 吹灭了闪电
—— — 雨果 《巨人》
黎明之火点燃了沙场鏖战后的箭垛,沙沙的响声升起一片虚幻的烟雾,我来到你颅骨堆积的高原,看最后一位高僧圆寂时,于东方升起的世纪之光,八亿只白羽鸟拍翅背负青天而去,如流星射向大地的边缘。
期待的能如许来临吗?
一个年轻的岁月,出现在树木托举的天空下。王公的牧鞭追 随响尾蛇的影子闪过草丛,远方出现牵驼人的漠风和披挂绿色铠 甲的大海,俨然重兵压境。
一
在紫烟中让《苏力德歌》悠悠飘荡吧。
当黑夜的骑兵队抵达这片飞卷黄色大纛的息壤时,岁月的坐骑上、西夏王朝的撤迁军旅已退向虚无之海,尾随他们身后的、是敲起烟尘的陨石雨。上帝册封的禁地只成为白云驰驱的牧场。
准格尔沙漠,在你的腹地,我听到游牧民族千年死驼的悲鸣!
太阳这个老幽灵似退居离宫的国王仍然巡行在古城颓败的雉堞上,偶或听到宫娃们嬉戏的浪笑声,而月光汇成一掬虚幻之水、在摇荡中如镜子一般破碎了。
沙砾、沙砾、沙砾里渗入了多少时光之水,谎言篝火般漫延又熄灭,你挺向天宇的丘陵只是英雄的坟冢吗?
我凭一脉清流寻找你秘密的归宿……
二
这是一道闪电指示的年代。
我和你同在大鹰爪下签名,翻开这篇历史耕耘 的田亩,让我写上荒草般蓬乱的诗章,饥饿的岁月已 传遍野兽的回声。
我同你阴囊下垂的云同行,你满河床的白石、同 我脉管里种植的雷霆、与梦魇里的马队同行。折断北 极光这驾牛车的车辕,我同远徙的白领大雁一起启 程。额头上披戴闪烁露水的树叶,冒充加冕后的君 王,让七月的暴雨歇驾于黎明的灰烬上,浇熄沙海五 千年来荆棘床褥上的欲火。
让我同飞蛾流光的羽翼同行,荫蔽沙薮里裸露 的化石鸟卵;让我同布谷鸟、杜鹃、黄鹂、碗豆鸟嘹亮 而尖厉的歌声同行,为搁浅在河床上的硕石引来音 乐的河水;让我同牧鞭下的落日同行,追随一只泣血 的老狮子,告别青草围困的山冈,迎讶黑夜,同神喻 一起统驭万物。
这英雄留写英名的时代,我同剑光闪射的淫雨 七月一起降临。库布其的浊雾和毛乌素黄色的旋风 推你前行,十六条黑牦牛负载高原沉重的黑夜、辗转 在青草尖端的火焰上。
将你铜质的牛角号吹响吧,马轭上的阵云与牛 角上的星宿铺展一片鱼鳞闪烁的海。像遇上暴风的 大船、拉紧帆索,你紧紧地拉起诗的缰绳吧,让灵感 之犬踏着有灰烬和粪便的牧草驰驱。我勒不住马嚼 子的黄河之浪呵,诱引我的坐骑阵阵啸鸣。
啊,辗转中迁徙的季节啊,我将果实铺在兽蹄的 下面,我将火焰捧到马嚼子前,像逻辑的轮椅推进艺 术的草地,每一粒星启示的花朵、都诱惑我飘香的马 蹄。嘴含苦涩的果核紧踢马刺前进吧,光荣的旅途没 有终点!
一阵疯狂的奔驰疲惫后,落日休止符一样静静 地停在草地上,红鬃马嘶叫着脱去缰绳奔向天边,呼 唤大海那紫玫瑰般翻卷的波浪。霸业的欲望悬在长 虹的钓钩上,像不屈的套马杆下升起的风暴。
紧贴草地的腹部倾听吧,那嘶哑的声音夹杂着 王后孛儿贴、兀真的哭泣。贤惠的呼伦,草原的明珠, 似晶亮的泪水碾碎君王的雄心。美丽的伊绪,碧空中 的月亮,在白云中被牧歌轻轻推向草地,使铁木真海绵床褥上的梦无限铺展。
让我的想象超越帝国的辽阔,使阵亡的别力古台的灵魂,风一样在草地上栖止。
那喇嘛庙的诵经声推动转经轮,碾过了英雄的 颅骨和大鹏鸟的眼珠。那悬在十二张野牛皮上的黑 夜啊,你的翅膀招引着冰川纪过后的大水,让背负欧 亚大陆版图的成吉思汗饱受夏季的孤独。
颅血溅满的野狐岭上,远征的驼群弓起青色的峰峦,逶迤而去,直到黑海的浪沫打湿前蹄。
从地平线上归来吧。
诗歌的铁骑还未涉过昌平河滩的泥淖,尘埃滚滚腾起乌兰木伦河的光芒,歌声回荡驱策掌岗图河 紫色的波浪,让远征的诱惑再点燃雄心吧,霸业的梦 正和世纪一起延伸。
三
一亿八千万年的陶图河床上,铺满神话的羽毛。
我的歌已随扁角鹿起行,云一样笼罩坚硬的阴山岩画,伴随生命进化的远徙,锦鸡花惊喜地盛开在 罕台川北岸。蜃气蒸腾的君王之床榻上响起远古幽 灵的啜泣声,古尔拍勒津高娃,你这西夏的王妃,你 将哈勒江的流沙倾倒在君王黎明之枕上,使岁月在 库布其溜光的背上无法停栖。
箫声抽取了冰河的纤维。
盐湖中三千年游牧民族的泪水和帝王的荣光、都压在了厚重的油页岩下……
我的笔已插进你马蹄践踏过的沃土,成为榆林 城头第一株垂柳;成为十二连城贺娄子干大将军的 第一个拴马桩,我的梦有隋朝彩陶的华彩。
我的笔刺到祖宗长眠的乐土,那里胜州三县的 莲花瓦当,刻满我渔猎、农耕的和平盛世生活。你宽 袖口、束腰的汉子,手执皮鞭驱赶隋朝的泥浪。浸透 了十二寡妇经血的洪州城,在恶雨如箭的云际超升 吧。
四
让《苏力德歌》之声托着我在这块古大陆上空游弋。
让我掠过那古老黄河环抱的大陆架、你那沙英岩上白云一样的阿尔巴斯山羊,像听牧羊神的哨音一样能听懂我的歌声吗?还有你阅读新版诗集一 样啃啮青草的鄂尔多斯细毛羊,两角带有新干的 血渍,可是为争一只母羊的爱角逐的创伤吗?生 命比死亡更无情残酷。沉淀在滩羊和三北羊眸子 里的时间雨点,像善良的传教声一样融进万古不 变的大循环,让宇宙无限、爱和恨无限、生存之奥 秘无限,它的骨殖还可以做骨针、刺破皮革、缝制 部落公主的衣袍,而它的血肉永远补给野蛮的延 续和文明的演进。让世界上两大部落从相反的方 向去征服自己的家园,从雨云里听到豺狼的哀 鸣!
我驭《苏力德歌》远巡,寻找古帝王宫阙和鹰隼的梦……
五千年王朝的睡眠,让我寻找梦中的祭奠礼和一架牛骨上的篝火晚会。
我执笔如刀、如仗剑独行侠,行进在年代的 丛莽上,飘游沙漠、我是背部插满闪电的油松王, 九百年的旅途追不上赫连勃勃的龙辇。
横在史册里的一把剑,白城子!在滚滚涌来 的时间流沙里,大夏王朝的荣耀像酒幌子一样摇 荡着。
世纪啊,一架天堂的梯子倒在草地上,让我踩着王朝的一个一个门槛寻找鄂尔多斯之魂。
莽莽野草覆盖铺满粪便和死骨的路径,我追 随达尔扈特的勒勒车前行,寻找那启示天地的神 器、那打开宇宙宝匣的一道图腾的白光,躺在乌 兰木伦河中的碎银、掩藏于草莽中的苏力德,不 慎遗落的统驭万物的驭柄。让百眼窑睁开 49 窟佛龛,如矿脉上点亮的灯笼。我看到你锈迹斑斑的蛾翅在舞蹈中摩擦着镶嵌黑珊瑚的胯部,让墨玉般的陶器上划出一道亮丽的条纹。
树林召的情歌河流一样醉人,喇嘛哥哥的红 袍覆盖了高原神秘的黄昏。撩人的草木樨花上传 递着二妹妹的情话,每滴血都灿放狼毒花的火 焰。
苏力德,你是发烫的高原雄性的光辉和力量 的象征。苏力德,让我对你的诵歌从图拉嘎下的 牛粪火上飘升吧。我抒情的水鳖子已在驼背上蹩 得痛苦不迭。
让我诗歌的马蹄越过白彦淖、察汗淖白色的碱湖。这里一双双被芒硝蚀过的手,干树皮一样 在硫磺与食盐中抽搐抖动。我挣扎在苦难中的百 姓,你们陷在泥淖里的生活,如一块块在“沼泽里 燃烧的石头”。你们被煎熬的信念、如马可波•罗 一盏颠沛流离的圣油灯,坚强地绽放着一星黄色 火苗。
让我的诗歌伸展灰鸽子的羽翼、溺渡过弓形 的天穹,撒播沙枣花的消息吧。你,穿行在柠条与 沙打旺草丛中的火狐,恼怒的咯咯错动牙齿的野 猪,我歌唱你原始的欲望和屈辱的暴力。恣意蓬 勃的沙蒿,如我情趣浩荡的诗之海洋,一丛丛火 焰般跳荡的沙柳,似我从没有过的高昂激情。
醉意中痛苦的回忆,往往伸展着一条蝰蛇 般恐怖阴冷的根系。历史的罪恶,如暴死的君 王、伴着腥臭的鲍鱼坐木棺打道回府。巡行的 幽灵萦回在秦直道飞扬的尘埃里,从井陉到咸 阳,历史———戴在 冥 王 颈 上的 白 骨 珠 串,套 在 北方山冈上生锈的钢锁链……
五
《苏力德歌》 悠悠飘荡,在一条古老的河流 上,新出土的泥盆游出美丽的鱼儿,我祖先的宠 偶,披戴树叶的谁家姑娘,彩釉般黄铜色的皮肤 带着蒙昧时代的曙光。我手持石斧的祖先啊,在 追赶野兽中冲出林莽。鹿角荫蔽的天空、树叶掩 映的水流、一只鸵鸟飘着紫色的火焰,和我“坎坎 伐檀兮”的伐木歌一起回荡。你被钟声放逐的鸟 群,在没有命名的土地上流动,如一条蝌蚪曳尾 的河流、带着文明进化的霓云飘散着血的热气, 猪牙做成的项链,黑暗中展示新世纪的星系……
啊,苏力德,苏力德是悬在云帐前的明月,是 缠在马尾上的闪电、腾腾野牛之舞拓展的云团, 凝聚了高原升起的痛楚。
炎热的灌木丛,一群狩猎氏族的路与一条宿 命的青蛇相接。一场冰雪或火灾在砂岩上所留的 唇吻保留有祖宗生殖痛苦的胎记。诞生死亡,是 延续生命的必然之路。松林的猫头鹰、阴森教堂 里的教皇。拔动冻泥里藤类植物根系的猩猩,你 爪下的雪泥上留有图解宇宙奥秘的星图。第一颗 松果的降落、伴随着一位睿智的寿星下凡。考古学家的路径被封豕咬断,倾斜的灌木丛围护的疯 草地,一页不规则的《大荒北经》。若木绿色的招 幡下颛顼的墓茔,悬挂在岩壁上的河流,王母的 织梭。与水蛇游弋作玄龟的华章,与蜥蜴同行,是 冬眠夏苏的蝰蛇。菜花蟒所吐的霓虹、我刺面黔 首的祖先们彩色的项圈,啊,奔腾吧,散播血腥气 味的大河之水啊,你冻雷笨重的舞蹈中,是骨肉 演进的步履。
洪水上升到肉体,猛兽奔向沟谷。
一棵黑发的老棕榈,一个掉队的土著。满身 的绿叶、衣饰带着泥土的光芒。我蜻蜓翅膀上的 白昼,银河系的星粉,上涨到眼睛的大水,植物疯 长争吮的乳汁。脑壳里的高蛋白、浓缩的智囊团, 诞生神话的草地,镀银的河水。那捏塑人类的红 土,摇荡鸡巢所分的环宇,难道你的元素里就含 有硫硝和火药?你原始的土壤里纠缠闪电的根系 生长着雷霆,如一道道抽搐的水流。
中原逐鹿与狮子追捕羚羊同时进行。
自然界的法则、优胜劣汰,人类历史、大浪淘沙,悲歌与壮怀、时间的浮沫,功勋与英名、滚滚的时间流沙……
争斗是动物与人类的本性吗?占领和杀戮才 能肥沃历史的田亩。你十指泥黑的陶工,手握羊 鞭的老牧人、执犁走向坡地的耕夫,天地究竟由 谁化分?由谁占有?神是谁创造的泥塑?谁给神 以威严的尊位?谁将残暴者超升为合理的神、再 死灰瓮一样扣在暗无天日的苍穹下?动物的真理 相信杀戮乃生存之必然,谁创造了那么多的礼仪 和惨无人道的酷刑!
黄金的河流、白银的湖泊,以及青铜时代每 片铮铮作响的草叶,这里有人类的废墟,这里有 打破的陶壶和瓦罐,时光之水倒流入天空,黑夜 孵化了八千只蝙蝠,贴着马鞍的蒿草哟,世纪轮 回之浪涛。
六
我让额尔古纳河的白银之流进入滚热的血液,鄂嫩河和克鲁伦河的马蹄踏起滚滚尘烟。
窝阔台汗手中的缰绳、术赤的马鞭,驰驱吧,直到蓝色多瑙河和额尔齐斯河这帝国的边缘!
马背上的博学家耶律楚材,黄河之光在你的 眸子里焕发异彩。凸起的沙丘,帝国莫府谷仓,渭 水桥头新柳,杀虎口的血光,雪夜探母杨四郎汗 湿的马背上披挂的一卷流云,一部英雄的野史。
河流在星光下泛滥。深沉的夜、红鬃马的响 鼻,黎明破晓前出征战士胯下铁骑的嘶鸣,温热 的马厩里的稻草气息,构成风暴到来前的根据。
克鲁伦河之畔、湿漉漉的大青石上五色鸟在啼唤: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啊,成吉思汗,你这上帝的骄子,持有云幕里带有血光的马鞭,使悲噎的乌纳江涨潮。
火燕如雨、驰猫窜电,乌拉河之波同旺楚克 溃逃之旅侧鞍共辔,一群嚎叫的云,在闪电呵斥 下咻咻奔逐,如踩着石雷的牦牛群拥塞狭窄的河 道。
“世事大略已就绪矣!”大国的康乐,被三千 支牛角号抡起,震彻八万里关山上的黑杉林。唐 古拉国在铜鼓上坐卧不宁,看神犬狂吠奔跑如拖 曳的流星之火。鸱鸮飞来如一片乌云被衔来,一 片翻卷的黑旗在城阙上涌动恐怖之浪涛。
可汗,那是帝国的阴影,古尔伯勒津高娃夫人的一只镶珠黑袜,一只鹰隼的可怕命运。
哀悼吧,大青山苍苍槐林。
号啕吧,黑海的浪涌。
“玉石无皮、纯铁无胶!”
英雄辞世却使岩石噙泪、冷月含冰。如落日与山冈同崩,沮丧带淫雨莅临。燃烧的血、腾涌的 水、翻卷的玫瑰,生殖之火、岁月行旅的客栈和祭 奠的肉体,霸业的梦这样短促!澄塘里的虹霓、一 声骆驼的哀鸣,一卷拖沓的烟云。
《苏力德歌》悠悠飘荡,“鸦鹘而翔去呼!浮萍而飘去乎!”
“大风歌”在漫漫古大陆上空和唱。
季节踩着枯骨和树叶舞蹈,草根在阴暗的牛肚里闪烁光芒,生命的律动驱策万物,如驱策白 云走向牧场。让天空围困一棵孤独的树,让我的 诗笔负载山岳的重量。梦幻抑或追忆、诗行里有 虎豹的跳跃;浩歌或叹息,都能撼动悠久的林莽。
选自刘志成、王振荣主编《内蒙古 60 年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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