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热线: 13384778080 |
每次回到故乡,一阵狗吠声过后,老家的院门 “吱呀”一声被推开。开门的人不是大哥,就是大嫂。 有时,大哥、大嫂下田上山干活去了,门没上锁,我随 手推开,便可见到患有中风多年,手脚不灵便,拄着 拐杖,摇摇晃晃前来迎接我的母亲。
老家的那扇院门分为两页、双合门,用厚实的方 木板做成。只要人在家,门就像苏醒的母亲,睁着眼 睛。家里无人,门合上,多像闭目养神的母亲。就这 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门如老去的母亲,夜以继日 看守着那院老屋、那个老家。
在父老乡亲眼里,母亲是村里第一个领取国家 高龄补贴的老人,我是那个小村庄“爬”得最高的人。 按乡亲们的话说,我是村里的一朵鸡枞(蘑菇),母亲 是山村的一棵常青古树。村里人都说我家坐场好、地 脉旺,那扇门的向口(方向)最好。
老家的人自古以来,不论谁家起房盖屋、上梁竖 柱、安门立户,都要请风水先生瞧地盘,择个黄道吉 日,张灯结彩,燃放鞭炮,摆开宴席,请客热闹一番。家运不顺的人家,也会请来风水先生,调整门向,重新安门,祈求平安。
我童年的快乐与忧伤,也与老家那扇门有关。家里来了客人,灶房里就会飘出香味来,无比高兴的 我,勤快地帮母亲拿筷、摆碗、端菜。慌乱中,常被门 槛绊得跌跌撞撞,差点鸡飞蛋打。也有时,人多,母亲 不让我上桌,舀一碗饭菜,多加块肉,打发我到旁边 吃。不想走远的我坐在门槛上,一边吃饭,一边听大 人喝酒说话。一会儿又跑到饭桌前,肚饱眼不饱,以 添饭加菜为由,向母亲多要块肉吃。农忙时节,大人 总是很晚才回家。我个子矮,够不着藏在高高门楣上 的钥匙,打不开门,只好坐在门槛上,等啊等!等到家 人回来时,饥饿的我已经口水挂满嘴角,昏昏打瞌睡 了。
儿时的我喜欢打陀螺,经常不熟练地挥着柴刀 在门槛上砍陀螺。一个陀螺砍成,门槛已被我砍得伤 痕累累。因此,心疼门槛的母亲最反对我打陀螺。认 为我打陀螺不仅常拿母亲的鞋线、布条,还砍坏了门 槛,误了拾粪的时间,是不务正业的事。可年幼无知 的我,总会背着母亲,悄悄跑出家门,和小伙伴们一 起比赛打陀螺。有时,我们一群娃娃玩“躲猫猫”,经 常有人躲在门后面。尽管鞋露在外面,近在眼前,找 的人粗心大意,也要好一阵才能找到,扎实绕眼。
开财门是我最喜欢的事。每年大年初一黎明前, 公鸡刚叫过头遍,全家人还沉浸在除夕的睡梦中,我 就迫不及待起床,边打开堂屋门,边背书一样大声朗 诵:“财门大打开,金银财宝滚进来,滚进不滚出,滚 给我家满堂屋。”刹那间,几枚镍币就会从天而降,滚 落在门槛下。一一捡进衣袋,便成了我多得的压岁 钱。后来,姐姐才告诉我,那些镍币是母亲趁除夕之 夜全家人熟睡时,悄悄放在门头上的。
门槛不仅是我常坐的板凳,也是小猪、小鸡、小 狗回家的彼岸。刮风了,下雨了,小猪、小鸡、小狗就 会簇拥着越过门槛,往院里窜。若门关着,就会各自 找个位置,横七竖八拥堵在门槛旁。尤其是蹲在门槛 上的鸡群,就像玩“讨小狗”游戏的我们,吵吵嚷嚷。 见母亲回来,又像群幼儿园的孩子见到老师,跟着母 亲跑,直到母亲进门,分别给它们喂食,才各自离开。
天长日久,门槛被踩踏成了“凹腰猪”。按母亲的 话说,凹了的门槛漏财,必须更换。可换门槛和安新 门一样重要。老家人把树木分为阴木和阳木两种,阴 木给死人做棺材,阳木给活人做家具。而门槛必须用柿子树、苹果树、梨树之类的果木来做。为了换门槛, 那年秋后,母亲忍痛割爱,砍倒了菜园埂上那棵柿子 树。晾晒到腊月,才择了日子,请来木匠,砍、锛、锯、 刨,杀鸡烧香,燃放鞭炮,把“凹腰猪”门槛换了。并由 身为童男子的我反复从门槛上面跨过三次之后,才 让全家人进出。此刻,新安的门槛,新贴的对联,新挂 的红布,整扇门仿佛过年穿上新衣服的我,焕然一 新,喜气盈门。
离开家,跨过大山的门槛,进城二十多年,我不 仅走南闯北,去过澳门、厦门、天门、荆门、玉门,还登 上过北京的天安门。可最令我牵肠挂肚的还是老家 的那扇院门。因为,那扇门是故乡的眼睛,家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永远望着我回家的那个方向。
选自《散文选刊》
Copyright © 2015 西部散文学会 Power by www.cnxbsww.com 地址:鄂尔多斯市东胜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