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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考上大学读书去了,像一只长起翅膀的小鸟飞走了。思念女儿的时候就拿出她小时 候的照片,反复地看。然后感叹一番时间的惊人消逝。再翻翻她小时候我为她写的日记,有几 篇还蛮有点意思,于是就给加了标题,去掉日期,变为几篇“所谓”的散文。
———作者题记
我•女儿•水
女儿虽然小,但我能够看得出,她对于水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一点和我的爱好是完全相同的。
我爱水,但我的家乡没有一条流动的小溪,也没有一池波动的小湖。举目四望,寻得眼睛都困了,但 是觅不到水的踪影,周围四个村子唯一拥有的一口 水井,距我家有三华里路。而且一半是狭长的窄沟, 寻一个好放脚的地方都困难,一半是直上青天的陡 坡,滑得站立不住。所以我小时候家乡人吃水不是担 水而是背水,三只铁制桶圈,中间以小木板片圈成一 只笨重的木桶,足有三四十斤。腊月用水多,井里的 水供不上,父亲凌晨四点钟即摸黑起床,去背水。井 里只有一小汪水,父亲好不容易才灌满一木桶,木桶 大多漏水,回到家里,父亲的背上已凝成许多冰块 儿。
我四岁去外祖父家,第一次见到一条明净的小 溪,我立刻奔过去,蹲下玩耍,直至太阳归山,要不是 外祖母再三催促,也许我还会玩下去。冬春之交,大 雪过后,太阳普照,雪融水流,我在门前的水道上筑 一个小坝,雪水缓缓流入我的心田。
女儿爱水,每当我和妻子洗头或者刷牙或者洗 脚,她就会显出欣欣然的样子,甚至会手舞足蹈,高 兴异常。炕沿边是一个脸盆架子,架子上放着脸盆, 盆里经常盛着水,女儿的注意力常在这个地方,一有 机会她就会爬过去,把两只小手伸入盆里,把水拍打 得叭叭地响,她母亲担心水湿了她的衣袖,所以老控 制着她,不让她耍水。女儿为此很难受,也很不高兴。 女儿的红姨有一天过来,替我妻子看了一会儿女儿。 这个女孩子和我女儿的关系挺好,她弄了一些温水, 把女儿的袖子挽起,让女儿玩个痛快。
有一天早上,我正准备洗脸刷牙,忽然灵感一 动,不是这样的么,脸盆里的水是一池浓缩的湖水。 盆底有鱼、草、花的图案。隔着水,在女儿的眼里,这 些东西也许都是活的,真的,或者是在静静地休息 吧,这景致在女儿眼里当然是绚丽和圣洁的,诱人的 魅力当然也是不可抗拒的。
梦
和女儿分别的第十四天夜里,我作了一个关于 女儿较长和较完整的梦。这个梦从情节上看似乎稍有间断,大致可以分成两部分,视作两集连续梦。但 是感人和高潮处似在女儿的出嫁问题上,故梦名可 定为《燕子之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念女儿,我白天是想过 的。但我至今没有考虑过女儿的婚嫁问题,因为她太 小了,距婚嫁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我做梦的这一 天,女儿出世才十三个月零八天。看来梦也是延伸和 推理的。
第一集梦的主题思想是体现父亲对于女儿的疼 爱和关心。画面和场景是这样的:一道深沟一道梁, 具体地点似乎在我的故乡。我站在梁上,望着沟里。 沟里有女儿文燕玩耍,神情专注,一只小白兔伴着她 玩。忽然,一个较大的动物猛扑过来,没有看清是狼 虫还是虎豹。我大吃一惊,虽然自己赤手空拳,也赶 快往沟里跑。谢天谢地,我的女儿没有被那狼虫虎豹 伤害。
第二集梦的主题思想是:我恋恋不舍,生怕自己 的女儿出嫁。当我看到女儿免遭大难完完整整出现 在自己面前,兴奋之情难以抑制,忍不住抱住女儿, 抚摸她的眼角和头发。但女儿却露出羞涩之情,很难 为情的样子,女儿的梦词说:“爸爸,我已经十五岁 了。”做父亲的这时才冷静下来,看着亭亭玉立的女 儿,快要跟自己一样高了。女儿已经长大了,这意味 着出嫁,离开自己。我问女儿:“燕儿,你能不能等到 二十八岁再出嫁?”记不清燕儿是如何回答我的。但 我一阵比一阵悲伤和消沉,先是心的酸楚,后是眼角 湿润,再是低低的抽泣,最后竟然哭出声来,终于惊 醒。
这第二集梦与现实差异比较大。一是我的女儿 才两虚岁,怎么一下子会长到十五岁?二是想到女儿 的出嫁,我竟然会悲伤到那个程度,真荒唐。我爱我 的事业,于儿女情长上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为此妻 子还经常怨我不爱女儿。再者,现实中的我怎么会要 求女儿等到二十八岁才嫁人?这更荒唐,难道我会因 为自己的一点感情而牺牲女儿的幸福?
长梦惊醒,我左思右想,当然是为那只狼虫或者 虎豹。一早便把此梦告诉同事,并写下此文,以表对 女儿的思念和疼爱。
药
我活到 25 岁才体验了打针和输液的滋味,因而看到护士举着明晃晃的针走来,从内心里感到一种 恐惧和不安。这并不是说我体质好,没有得过多少 病。我幼时体质就很弱,患过不少病,诸如百日咳、抽 风。虽是常见之病,但却因之受了不少苦头。至今仍 在肌肤上留有痛楚的伤疤。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迫 使人们想出一些落后的办法抗拒疾病。给我治疗百 日咳和抽风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她在我的 背部用小刀划一个口子,然后她口含老醋,对那个伤 口反复吮吸,最后又用一个很小的瓷罐,放入一点点 火,迅速将其扣压在伤口,越吸越紧,罐口最后能吸 入肉里。拔下小罐,伤口处吸出一些黑紫黑紫的浓 血。紧挨罐口处的肉也给扯破了,从白泥墙上涂一些 白泥抹上去,生疼。治疗抽风用的是古老的针灸疗 法,两根长长的银针从后脖上的两个穴位刺进去,然 后是艾草点燃提高针温,艾草燃着燃着就贴近肌肤 了,肉皮烧黄了,留下个指头肚大的伤疤。
女儿就不同了。她八个月上领略了打针和输液 的滋味,打针哭过几声,输液基本没有哭鼻子,输着 输着就睡着了,醒来时一瓶子液体已在她体内击杀 病菌。吃药则经历了一种从难到易的变化过程。小时 候吃药确实难,西药片,研碎了,放在小勺里,冲一点 水喂进去。在我研药的时候,她母亲将手绢围在她的 脖子上,她一看到这些动作,就已估计到了八九分, 开始哇哇地哭叫,我将冲好的药端到她面前,她试图 打掉勺里的药,我有所准备,她往往不会得逞。她母 亲的手、腿一并派上用场,把她束缚得死死的,不让 她动。我呢,抓住机会,迅速将药送进她嘴里。为了防 止呛着,每次必须把鼻子捏住,不让鼻孔呼吸。中药 不行,一剂药起码得熬两次,一次又起码得喂两顿。 每顿至少得喂五勺,她反抗得很厉害,因为这么长时 间,她确实感到受罪和折磨。她不住地哭,不住地蹬, 等喂完五勺药浑身已是水淋淋的了。现在就不同了,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吃饭少,大便又有点干 燥,因而得经常喂小儿健胃药。现在手头就有一种由 大黄粉、八角茴香油、碳酸氢钠制成的健胃药,她如 果不说不,你就可以给她拿来让她吃,另外得给她弄 一点儿水,你问她吃了没有,她就会张开嘴让你看, 没有了,完全吃掉了,两片儿。
女儿的字画
好像是怕辜负我为女儿取的文燕之名,这孩子很小就与书和纸和笔缘分不浅。她现在出生 18 个 月,几乎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玩弄一会儿书、笔。桌 上有专门为她准备的一份旧杂志,不仅有密密麻麻的方块字,而且也有不少插图和补白。女儿把这份 发黄的旧杂志端端正正捧在手里,奇怪的是她竟能 不会把杂志倒拿,她的那份神情专注的样子,真是 有点儿小大人读书的味道。她的小指头在书页上指 指点点,嘴里还喃喃念叨着什么。她也会耍笔,但至 今不会说“笔”这个字,只有我和妻子能意会她张开 手和呼叫的嘴。起初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碰到 笔就随便给她,钢笔也好铅笔也好。并且给她一张 我的干净的稿纸,见她在上面东一道西一道画,我 们就放心地各干各事去了。回顾她时,大吃一惊,满 嘴墨水,蓝莹莹的,仔细再看,手上也是墨水,再细 看,炕单上、毯子上、衣服上,墨水的痕迹到处都是。 忙了好半天,才把嘴和手上的墨水去掉。
所以以后就禁止给她钢笔,有一支专用铅笔和 一个旋刀,我负责旋铅笔的工作。她很费铅笔,一方 面是写画,更多的则是往断弄铅芯。有时旋出的铅 芯还是很长的一截,但她仍要我旋,目的是看铅笔 皮从旋刀上一圈圈地钻出来,边钻她边扯了玩。
女儿的字迹是一种草得不能再草的草体,写画 了半天,数页稿纸之上,竟寻不出一个圆圈和一个 直道,像秋天的一堆茅草,在秋风中刮得乱七八糟, 也像一团团飞云,被风驱赶得高低不平。或者是一 群炸了窝的蚂蚁,互相碰撞,东倒西歪。写得尽兴之 后,她也不吝惜她的底稿,一点一点撕烂、撕碎,然 后像雪花一样扔得到处都是。
她除了在纸上漫画,有时也搞墙画、油画。很洁 白的墙壁,她会突然在上面留下墨迹,速度之快,令 你吃惊。那种画是非常抽象的写意画,似草非草,似 毛非毛,乱作一团,线条互相倾轧,扭在一起。油布 上也是如此,令你防不胜防,不给她笔吧,写字作画 这是好事呀,启迪她的智慧和能力。给吧,她老是恶 作剧,说她,不听;打她,还不听。和她讲不清道理。 所以她的抽象派字画在我的小屋里到处可见,而且 字和画是无论如何也区别不出来的。
一幅小画和一个大问号
这是一幅画,却又不是一幅画,它富有诗意,激发了我的美感和遐想。
小小的女儿抱着小小的兔偎在冬日的墙角,追逐暖和的阳光,一株同样是小小的杏树站在他们面 前,但没有美丽翠绿的叶子,似乎也在追逐冬日里 最为美丽的阳光。那高悬着的太阳在女儿、兔、杏树 的心灵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呢?
在我繁杂的日子中,忽然涌现出这样一幅逼真 的充满浪漫和亲情的画面,我的心情是何等的快 慰。人与动物与植物的和谐统一恐怕是有识之士一 直着力研究和追求的美好目标。但是由于生计由于 忙碌由于眼前利益,我们恐怕都做过有碍于和谐统 一的事情。但是在童年,在我们无知的时候,我们恐 怕在无意中都做过和谐统一的一个因素。这世界是 多么微妙,多么难以说清啊。
小小的女儿是我所生,小小的兔儿是我所养, 小小的杏树是我所栽。他们的和谐统一是我始料不 及的。女儿,我的最初是想生个儿子的,伟岸的、英 俊的、有才华的儿子。兔子,我原是养了一对的,夫 妻兔,满希望兔生兔,成群结队。然而几天后,一只 死了。杏树,其实几乎是天然生成,从我口中吐出的 一个杏核,晾晒在窗台上,然后天雨把它冲到院中 的泥土里,不知不觉就萌生发芽,冲破土壤的包埋, 绿意一撮映入我的视野。有人建议院内不栽杏树(我们这里的风俗说,院内不栽杏树,否则家人容易 生病。)故而砍伐之,然我天生爱绿爱树爱草,未采 纳。女儿、兔、杏树迅速长大,且关系密切,大有相依 为命之感。女儿吃剩的苹果、梨或者是皮以及其他 一些可口贵重的食物,都会慷慨地奉献给兔。兔除 了睡觉,平时不是在女儿的怀里就是在女儿的脚 旁。他们是极其要好的朋友,动物通灵性,有感情确 实不假。他们俩常常围着杏树转来转去,玩得那么 开心,似乎不是两个活物,而是三个朋友,两个爱 动,一个爱静,笑声起时,杏树也显得眉飞色舞、快 乐至极。夏天,杏树是女儿和兔的一把绿伞,他们在 伞下凉快,低语。杏树一边遮挡炎炎烈日,一边舞动 小小的绿色枝条,为女儿和兔带来丝丝凉意。秋末 冬初,树之黄叶纷纷坠落,兔一点一点享受这些美 味。
寒冷的冬天,女儿需要阳光,女儿需要温暖。寒 冷的冬天,杏树需要阳光,杏树需要温暖。他们都静 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春天的来临,就像动物与植物 的和谐统一一样。他们以无声的语言画出一个问 号,我们这些明白世事的成人又该如何去争取迎接 那个和谐统一的春天呢?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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