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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的和田
对香味的迷恋是和田生活的一大特征。从古于阗、和阗时期,直到现在,香味渗透到和田人生活的各个侧面和细节:饮食、起居、服饰、信仰、艺术等等。这一现象在饮食习惯上最为明显。烤肉,必不可少的调料是孜然,为的是增添食物的香味。馕和面包,要抹上玫瑰花酱、石榴花酱和藿香酱才好吃。而深受和田人喜爱的药茶,含有玫瑰、沙枣花、薄荷等成份。甚至鸡蛋,和田人发明了一种独特的食用方法:在炭火上烤熟。烤出来的鸡蛋无疑比煮和炒更香。鹅蛋也如法炮制。烤鹅蛋去壳后如羊脂玉般圆润可爱,而烤焦的部分又像羊脂玉上的“糖皮”。这是和田人将生活艺术化的一个典型细节。
和田人常常将“香”等同于“热”。凡是热性的东西,都是好的,对身体和精神有益的。他们对“香”的迷恋其实是对“热”的渴望。这是有道理的。热性的身体,热性的心灵,才与热性的沙漠生活真正匹配。这也是我们今天所提倡的“和谐”。
在中世纪和中世纪以前,含有香味的物品,不论是木材、矿物、药品,还是调料、花卉,并没有明确的区分。它们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只要能滋补身体,怡养精神,同时最好能取悦于神,就会受到人们的喜爱。我们知道,丝绸之路也被叫作玉石之路、香料之路,香料的运输清单中有来自中国内地的肉桂、龙脑、香茅、麝猫香、紫花勒精,来自波斯、印度乃至地中海地区的檀香、沉香、乳香、安息香、没药、波斯树脂、苏合香。当然,我们不能等同于玉石那样说和田是香料的集散中心,但作为丝绸之路南道上的重要一站,东西方的异香无疑熏陶过和田,并在和田大地上播下了芬芳的种子。时至今日,和田仍有少量的檀香树栽种,它们是来自印度的物种。在和田巴扎上,檀香木总是和致幻的骆驼蓬一起出售。货主沉默地坐在那里,摇着神秘的拨浪鼓。骆驼蓬使人产生幻视和梦觉,从而能治疗精神忧郁。一定程度来说,香味也有这样的效果。
梵文“gandha”(香的),意思是指“与佛相关的”。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和田是第一站。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和田都是西域最重要的佛教中心之一。佛教的十种供养中,香居于首位,其次是花。可以说,中国的焚香传统到佛教时期才真正达到鼎盛。袅袅香烟如梦如幻,能把祷告者的祈求带向缥缈的天空,获得极乐世界的体验。公元401年,法显到达于阗。他在《佛国记》中写道:“其国丰乐,人民殷盛,尽皆奉法,以法乐相娱。”他还记录了每年农历四月初一的行像仪式:像车是四轮的,高三丈多,金碧辉煌。圣像近城门时,国王取下王冠,身著新衣,手持华香,出城恭迎,并焚香散花。像入城门,王后与众宫女在城楼上散花礼佛,场面庄严而盛大。公元644年,玄奘从印度取经归国途中行至于阗,当时全国有大小伽蓝百余座,大乘教徒5000多人。玄奘描述了该国媲摩城中一尊檀香木的佛像,“高二丈余,甚多灵应,时烛光明。凡有疾病,随其痛处,金薄贴像,即时痊愈。虚心请愿,多亦遂求。”(《大唐西域记》)花朵、檀木、香烟……佛教和外来的印度文化为古于阗国的寺庙和世俗生活带来了大量的新香料。在谈到檀香和佛教的关系时,爱德华·谢弗说:“就人的感官而言,檀香那神奇芬香的气味表现出了隐藏在它如神一般的躯干中的抵抗恶魔的性质。由于同样的原因,檀香木是雕刻佛像芬芳法身的最理想的材料。”(《唐代的外来文明》)
出土于和田地区民丰县尼雅遗址97nm1号墓被盗女尸手下的香囊,材料用的是中原地区产的汉字织锦。一般来说,这些香囊都是用彩色或带有花卉图案的织锦制作的。到了唐代,佩戴香囊成为一种社会风气,不但女人戴,男人也戴。随杨贵妃一起下葬的,就是一枚十分名贵的香囊。后来,当唐玄宗将她的遗体从马嵬坡改葬他处时,香囊依旧保存完好。“启痤,故香囊犹在。中人以献,帝视之,凄感流涕。”女性佩戴香囊是为了吸引异性、刺激性欲,妓女佩戴装有麝香的香囊还有避孕作用。这种中原风气影响了包括和田在内的西域。
15世纪的维吾尔诗人鲁提菲有这样的诗句:“香獐子窃取她秀发的芬芳,在于阗酿成麝香。”在诗人眼中,和田是一处芬芳的“麝香之地”。伊斯兰化之后,和田人对香味的迷恋并未减弱。正如波斯人用苏合香点额,阿拉伯人口含沉香,地中海人用玫瑰花水沐浴,和田的芬芳中更增添了一种西来影响的成份。在饮食文化上,则深受阿拉伯-波斯的影响,尤其强调香味。烧烤,是保存和激发食物香味的最佳方式。
“和田人民苦,一天半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要补。”这是流传在和田地区的一首当代民谣。的确,风沙是和田绿洲上最严酷的现实。但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即使和田的尘土,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芬芳。尘土还与古老的创世传说联系在一起。流传在和田地区有这样一则故事:很久以前的某一年,也许是得罪了老天爷的缘故,沙土从天而降,在和田整整下了七天七夜。只有那些昼夜不眠,一直绕着打场时固定牲畜踩禾的木柱转圈走的人,才幸免埋于沙土之下。这场灾难被叫做“topan balasi”(土旁巴拉斯)。“‘topan’在维吾尔语中本意为洪水,但在和田维吾尔人的语言中是沙尘暴或降土。‘balasi’意为灾难。显然,沙漠地区的人把世界传说中共有的洪水之灾改变为降土之灾,而那供人旋转逃生的木柱,自然就是‘诺亚方舟’了。”(李吟屏:《和田考古记》)
很明显,这是对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中创世传说的附会,正像曾有人指出的那样,“于阗”的发音就是对“伊甸”的附会。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生态脆弱的和田绿洲却是物产丰富、瓜果飘香之地,同时又是一个充满了种种域外天方夜谭的地方,在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绿洲上的人们眼中,将它比作人间伊甸园并不为过。《山海经》上说,昆仑山是地之中心和天帝之下都,山上开满奇花异草,常有火鼠和凤凰出没。另一个维吾尔民间传说则更有意思,说亚当和夏娃曾在昆仑冰山上繁衍后代,所以现在,男人的膝盖和女人的臀部都是凉的。
当花朵在尘土和荒凉中开放,并从种种香味物品中区分出来时,它在和田人的生活中就具备了特别重要的意义。像玫瑰花、石榴花和沙枣花,已成为和田人日常生活与饮食的必需。玫瑰是什么时候传入和田并开始种植的,目前已无稽可查。但和田人特别是维吾尔人,几乎家家户户栽种玫瑰的习俗以及和田绿洲上整整4万亩玫瑰园这一事实表明,古典时代的于阗已经远去了,如今,玫瑰是芬芳和田的一个中心,是绿洲上的香味之源。
玫瑰园·玫瑰巴扎·玫瑰酒
向左飞过一株玫瑰,
向右飞过一株玫瑰,
两株玫瑰花中夜莺开始歌唱……
这是和田民歌中飞翔的玫瑰、梦幻的玫瑰。但和田人种植玫瑰主要不是为了观赏,所谓“美化生活”也是不自觉的,他们主要出于实用(和食用)的考虑。在春夏之交的和田乡间,时常可见这样的情景:姑娘们怀抱玫瑰,边走边闻,小伙子甚至白胡子老汉的耳际、帽子上插着鲜艳的玫瑰花。一位农民干活累了,走到旁边的玫瑰园,随手摘下一朵玫瑰花,放在鼻下闻啊闻,揉啊揉,直到花朵变成一小团花泥,往地下一扔,似乎恢复了精神和力气,挥起砍土曼又干活去了。生活在和田的考古学家李吟屏说,维吾尔人种玫瑰,主要是为了“闻”和“吃”,而不是“看”。
和田的玫瑰园一般离住宅和村庄有一定的距离,散种在田间地头,在玉米地、棉花地、麦地和菜地之间。几乎家家户户都种,少的有一二亩,多则有十来亩。宋人称玫瑰为“徘徊花”,因开花后香气袭人,令人徘徊,久久不愿离去而得名。和田人同样徘徊在玫瑰花丛边,他们将它种在离家远一点的地方,也许是为了让自己不要闻香丧志吧,因为玫瑰的香味实在太诱惑人了,很难有人能抵抗它的诱惑。面对玫瑰,和田人的实用意识中无疑包含了审美的成份。
早晨七点多,阿拉肯特村的农妇阿曼古丽就起床了,她要带着女儿去采收玫瑰。清早带露的玫瑰香味浓、颜色好,到了中午和下午,花朵蔫了,香味淡了,颜色也不好看。现在是6月上旬,枝头的玫瑰花有点稀稀拉拉。从5月初开始,玫瑰已开了一个多月,似乎累了,现在要向时节告别了。
阿曼古丽家有一亩三分的玫瑰,种在小麦地边。麦子正是黄熟时节,玫瑰也到了花季的晚期。她家一年采玫瑰500多公斤,收入近千元。除了将玫瑰卖到巴扎上,家里每年做十公斤左右的玫瑰花酱,供一家六口日常食用,多余的送城里亲戚朋友。阿曼古丽精心照料自家的玫瑰园,每年都要修剪老枝,施羊粪,化肥是绝对不用的。她说,今年的玫瑰花便宜得很,卖到巴扎上每公斤不到两块钱。不像去年,和阗玫瑰酒业来村里上门收购,每公斤可以卖到20元左右。看来玫瑰的价格浮动实在太大了。
阿拉肯特村位于盛产羊脂美玉的玉龙喀什河畔。全村400多户人家,家家种有玫瑰。尽管玫瑰不是村里的主业,但从玫瑰园中获得的收益,无疑能为村民们的生活锦上添花。
产自和墨洛绿洲(和田、墨玉、洛浦三县)的玫瑰大多销往和田市和各县的巴扎,在那里粉身碎骨后变成了受人喜爱的玫瑰花酱。
今天是6月4日,星期天,和田市的巴扎日。一大早,四面八方的人流开始陆续向古江路、台北路和加买路一带的三角区汇合。他们当中有的是从几十公里远的郊外赶来的,一辆毛驴车载着全家老少和待售的物产。到中午,巴扎上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被人群推搡着,找不到自己的路,突然发现自己已淹没于人流与物品的海洋中。
和田大巴扎规模盛大,据说星期天人数超过10万。赶集的农民来自和田市郊以及和田、墨玉、洛浦三县农村。这是一周一次的盛大节日。巴扎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牛哞羊咩、驴鸣马嘶、摊贩的吆喝、磁带行里传来的歌声(那种节奏感很强的充满乡野气息的古老民歌)……尘土的气息,牲畜粪便的气味,苜蓿的清香,烤肉摊上孜然的香味,以及老城古老土木建筑旧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鼻而来,使你感到巴扎作为“大门外面的事情”,它的内涵的确丰富、广大。乘着热闹,工匠和艺人在抓紧展示他们祖传的技艺。农民们出售了货物,坐在棚屋下喝着放了薄荷的茶水,或者美美地吃上一顿过油肉拌面。在炎热的夏天,喝下一大碗和田巴扎上的刨冰酸奶,清凉解暑,你全身的每个毛孔都会感到痛快。烤鸡蛋和烤鹅蛋,是和田巴扎上所特有的。放在撒了灰的炭火上慢慢地烤,不停地翻动。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否则蛋会爆炸,弄得蛋黄四溅。姑娘们穿着艾德莱斯绸,将自己打扮得俏丽夺目,光彩照人。不少小伙子来逛巴扎并不抱有别的目的,只为了欣赏巴扎上的漂亮姑娘。因为巴扎日也是美女如云的日子。
在加买路南端,有一处玫瑰巴扎,几十名妇女在那里忙碌,场面十分壮观、动人。妇女们席地而坐,地上铺着棉布或塑料薄膜,她们细心地从花蒂上取下花瓣,慢慢地,她们身边的花瓣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有的妇女将出生不久的婴儿带到了玫瑰巴扎,她们就坐在花堆之间给孩子喂奶。小家伙喝饱了奶,就躺在花堆间,一边闻着花香,一边就美滋滋地睡着了。他们的妈妈则继续埋头工作。玫瑰花瓣是用来做花酱的,花蒂就弃之不用了。绞肉机来到玫瑰巴扎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做花酱的机器。芬芳鲜艳的玫瑰花混合着洁白的砂糖,经过绞肉机的加工,就变成了暗红色的花酱。但此时的花酱是生的,吃起来虽香却发涩,必须装在瓶罐里放太阳底下晒一年,发酵变熟后才能食用。
23岁的维吾尔姑娘帕提古丽和她的两个妹妹在玫瑰巴扎上加工花酱出售。她说,花酱是按一公斤玫瑰花配一公斤白砂糖加工制做的,一天能赚200元左右,一个花季下来,收入也是比较可观的。除了玫瑰花酱,帕提古丽还加工石榴花酱和藿香酱。她的出售价格是:玫瑰花酱10元/公斤,石榴花酱20元/公斤,藿香酱12元/公斤。
在和田玫瑰巴扎上,你常常分不清哪是玫瑰,哪是妇女。确切地说,妇女们已和玫瑰融为一体。
维吾尔族称玫瑰花为“卡孜力古丽”,认为食用玫瑰花对身体大有益处。1985年出版的《维吾尔药志》上说,玫瑰花理气解郁,镇静安神,和血养血,调经。可用于心悸气短,神志不安,阴虚体弱,妇女月经不调,赤白带下,脾胃不和,恶心呕吐,口舌生疮。一般用量6至8克。传统中医用玫瑰花蕾,维吾尔医则用盛开的花朵。
古罗马的尼禄皇帝曾有一个玫瑰香水的喷泉,并在撒满玫瑰花的水池中洗浴。中国本土在唐代也掌握了制作玫瑰香水和玫瑰油的技术。据说,柳宗元每当收到韩愈寄来的诗作时,先要用玫瑰香水洗手,然后展读。这说明他对韩愈的敬重。和田的维吾尔人尽管更多注重玫瑰的实用性,但他们去世后,都要用放了玫瑰花的清水(没有鲜花就用干花)来净身,然后再送往清真寺举行葬礼。如此,玫瑰代表了生者对死者升入天堂的祝福。
酒和玫瑰是两个概念,但在和田,却达到了完美的结合。玫瑰进入酒中是从穆赛莱斯(和田人叫“麦扎甫”)开始的,这种西域最原始的葡萄酒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与刀朗地区的维吾尔人喜欢在穆赛莱斯中放鸽子血、公鸡血甚至烤全羊有所不同,和田人在葡萄酒中添加各种香料,有丁香、藿香,最主要的还是玫瑰。因此,和田麦扎甫喝起来更加芳香、醇厚。
十几年前,我在乌鲁木齐发现了一种名叫“玫瑰香”的葡萄酒,它装在普普通通的啤酒瓶中,貌不惊人,只卖三四元一瓶,但喝起来花香袭人,令人陶醉。我在《新疆盛宴》中称它只能用“琼浆玉液”四个字来形容,现在想来并不为过。我和我的首府诗友们都爱上了这种质优价廉的美酒,每当聚会时就满街去找。但后来,在伪劣香精酒的冲击下,“玫瑰香”消失不见了。
直到今年我去“玫瑰香”的生产厂家和阗玫瑰酒业采访,才知道每瓶玫瑰酒中含有整整28朵玫瑰!和阗玫瑰酒业生产4大系列30多个品种的葡萄酒,含玫瑰的酒类有玫瑰香、玫瑰干红、玫瑰皇后、和阗红、和阗石榴酒,其中玫瑰干红的玫瑰花含量多达68朵。玫瑰花要在晴好天气的早晨八点前采摘,雨天和沙尘天气里质量不能保证,花要在4小时内泡在酒中以保持新鲜度,浸泡一年半以上,葡萄酒就变成玫瑰酒了。去年,酒厂共收购玫瑰花1500吨。
用玫瑰花来酿酒是和田人的一大发明,也是他们想象力的一个明证。去年,一位法国巴黎的香料专家来和田考察,证实和田小刺玫瑰来自中东,是大马士革玫瑰的变异品种。然而当他来到玫瑰酒业时,着实吃了一惊:“啊啊,用玫瑰来酿酒,太奢侈了!”而和阗玫瑰酒业的董事长汪建军告诉他:“我们就是要这样奢侈,因为这里是盛产玫瑰的和田!”
玫瑰简史及其他
玫瑰出现在地球上已有4000万年的历史。野生玫瑰就是我们今天还能见到的犬蔷薇花,它在3900年前被人类驯化。最著名的玫瑰品种如法国玫瑰、腓尼基玫瑰、麝香玫瑰等,都来自带刺的犬蔷薇花。目前全世界约有25000种玫瑰,每年还有十多个新品种诞生。
在希腊神话中,第一束红玫瑰是从阿多尼斯(阿芙洛狄特的恋人)的鲜血中长出来的,因此红玫瑰便成为超越死亡的爱情与复活的象征。希腊是最早种植玫瑰的民族之一,但对玫瑰的大规模需求是从罗马人开始的,他们从埃及、西西里岛等地整船整船运来玫瑰,以供节日狂欢时享用。进口玫瑰并不能满足帝国惊人的消费量,于是罗马人开始发展玫瑰种植,出现了三大种植中心。他们将大马士革玫瑰与犬玫瑰杂交,培育了玫瑰新品种——白玫瑰。
从基督纪元始,玫瑰一度被妖魔化,成了堕落之花和色情之花。后来,教会改变了对玫瑰的态度,各修道院大量栽种玫瑰。在基督教象征体系里,玫瑰代表了基督的血、上帝之爱。白玫瑰则是死亡的象征。玫瑰还象征了圣母马丽亚的贞洁,出现在绘画中的圣母常被玫瑰花簇拥着——只有处女才有资格被玫瑰花簇拥、怀抱。中世纪的“小十字军东征”和“玫瑰战争”都是和玫瑰联系在一起的。
写到玫瑰,不能不提及一位女性,她就是拿破仑的妻子约瑟芬皇后。约瑟芬与拿破仑离婚后,居住在远离巴黎的梅尔梅森城堡。作为种植园主女儿的她,酷爱玫瑰,从欧洲各地大量收集、移植新发现的品种,将梅尔梅森城堡变成了一座美丽的玫瑰园。在这里,植物学家迪松梅进行了历史上首次人工授粉育种,开辟了玫瑰栽培的新时代。花卉画家皮埃尔-约瑟夫·雷杜德历时20年,绘制了世界上第一份《玫瑰图谱》,共170幅彩色版画。这份集“最优雅的学术”和“最美丽的研究”为一体的图谱,被后人誉为“玫瑰圣经”。1814年约瑟芬去世时,梅尔梅森城堡已拥有大约250种3万多株珍贵的玫瑰。
玫瑰所具有的现实的和乌托邦式的双重魅力,是别的花卉所无可匹敌的。它点燃了我们的愉悦、激情和想象力,诚如《火的精神分析》的作者巴什拉说的:“在所有的花中间,玫瑰真正是植物火苗的形象的火炉。它就是马上可以证实的想象的存在本身。”巴什拉称玫瑰是“蕴于火中的花”。
玫瑰啊,纯粹的矛盾,
乐意在这么多眼睑下,
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睡梦。
1926年12月29日,里尔克因白血病在日内瓦湖畔的瓦尔蒙疗养院去世,四天后安葬于拉罗涅教堂墓园,陪伴他的是诗人自撰的墓志铭。据说,诗人在发病前为一位少女采摘玫瑰时扎了一下手,这一扎成了致命伤,加速夺去了诗人的生命。在他的墓志铭中,玫瑰是虚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睡梦,同时也是陶醉与冥想、安详与和解的一块基石,并深深扎根于地下。
《四个四重奏》是艾略特晚期的代表作,是一部关于时间的伟大作品。玫瑰是诗中的一个重要元素。“一个老人衣袖上的灰,是燃尽的玫瑰留下的灰。”“这些死者,甚至于那些正在死去的人……去召唤一朵玫瑰的鬼影。”诗的结尾又是玫瑰:“火焰和玫瑰合二为一。”在这里,火焰的威力和玫瑰之爱融为一体了。
博尔赫斯称玫瑰是“柏拉图式的花朵”,它在我们的赞美和想象之外,炽热而盲目,永不凋谢,但不可企及。博尔赫斯写到过一位叫马里奥的古代诗人,在临终前看见了玫瑰并获得了启示。“马里奥看见那玫瑰,如同亚当在乐园里初次见到它,并且感到它是在自身的永恒之中,而不是在他的词语里,我们只能提及或暗示,而不能够表达。”(《黄玫瑰》)
按照“阐释过度”的理论,某种程度来说,玫瑰是阐释的受害者,也是词语的受害者——词语遮蔽了玫瑰,使它无法重返“物”的深度、澄明与永恒。在一朵盛开的玫瑰跟前,人类的语言往往是多余的。因此面对玫瑰,有时我只想说:玫瑰不是别的,玫瑰就是玫瑰。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精选》(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10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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