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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地里的麦苒苒,又惹了苦苦菜了;相思病得着还没好,又得了重感冒了!
飘渺悠扬的笛声飘来,曲调是青海花儿,原来家对面三楼的住户在练习中,听着,思绪就随悠扬的笛声飘进年少的记忆,站在月光下的身影、阿姐卓玛和老宅影子浮现在眼前……
我的家乡在尕让河。高高的果什则巴洛山的夹持形成了门一样的峡谷地带和村边流淌的尕让河,果什则山势陡峭属赤岭山系,这高山峡谷、草原孕育了悠久的果密部落,尕让村依华乾山而居,这个村子与果密部落渊源很深了,与部落历史一样的久远,是后来西久高速路边上的上尕让、麻根日玛和下尕让三个自然村组成尕让村,我家就在上尕让,离千户院几百米远。因黄河北渡后去西宁府的要道,这里一直是一个繁华的小集市,形成了藏、汉、回、土等多个民族的聚居地,也给了我安放心的港湾。
我出生在上尕让村,形似大象般的华乾山陪我长大。那时候老汉们就看云识天气,村里云来就有雨,云开就有艳阳天,时长还会出现太阳雨。每到初冬村里才会看云打碾,打碾了,最欢快的还是村里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草垛里捉迷藏、过家家,母亲们不收工我们是不回家。天晴时一场接一场,麦子捆子摊成圆圈,两匹马拉着碌碡一前一后就埋头转圈了,时不时马重重的颠两下头打个响鼻,还会把嚼子嚼的拉很长很长的白沫沫,那是我们也会抓一把生麦子大嚼,也要嚼了吐得,最后还能嚼出面筋来,马嚼子是给马嚼的泡泡糖。跟着转圈的车把式也时不时的吆喝一声,我们屁颠屁颠的跟着马,跟碌碡转大圈,大人们总是忙忙碌碌,时不时的用叉央抖抖,翻一翻碾扁了的麦草,记忆里母亲和姐姐总不会闲下来,总有干不完的活,那时我在上五年级,小学生也不会有现在小学生一样多的作业,我们可以在打碾场上玩到深夜。后来包产到户后,麦场不集中了,每个场上打碾形是新的机器脱粒机的诞生。碌碡,石头的都闲置在了打碾场的门口,经过时间的推移成了栏牲口的门柱,后来不知去向了。
我家打碾场上,有稀疏的几个高高的麦垛,那是我家和邻居家的。总觉那时候父母有忙不完的活,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去吃饭去休息,妈让我去看门口的麦场,夜里没收圈的牲口糟蹋粮食不说,吃了粮食喝了水,那是要牲口性命的,会撑死。隔壁的藏族阿姐喜欢带着我守场子,那时候我便是她的一小尾巴,阿姐那时已是待嫁的姑娘,长得水灵,她的眼睛会说话,眯着大眼睛笑,抿着嘴,有时候她说话时还会用红头巾捂住嘴,声音非常美,全村的人都会听着她的歌劳作,都会知道放牧与牧归都在她唱歌的时间里发生着。
“果什则山上盘盘路,日头出来火炼哩,一天想着不素顾,黑了想着肉颤哩。”
打碾时候很多个夜晚不会放电影了,有时候聚在一起听大人们的闲谝,也会爬上草垛数星星,在打碾场上阿姐是我们的头,她会发号施令,该玩啥的听阿姐的安排,听阿姐的唱歌就得听一切指挥。在一个月光特别明亮的晚上,阿姐放开嗓子唱歌,我躺在麦垛上数星星。
“天上有云彩雨没有下,石头麻啦啦的。进房间的朋友没答话,心里急抓抓的。”
阿姐唱了一首又一首,突然对面的古城台飘来了迎合阿姐歌子悠扬的笛声,非常的娴熟,那笛声穿透了明亮的月光,十分的动听。阿姐唱着非常难得酒曲拔高了调子:
“青石头栏杆玉石的桥,桥倒哈栏杆就倒里;今儿的日子遇一遭,再遇哈迟里吗早里?关老爷拿着的月牙刀,华容道斩曹操里;如今的人你防着交,好恩情当仇着报里!”
但笛子吹奏酒曲也拔高了调子。这时阿姐有些不安,拍打数星星的我说:“这是谁,是谁家的亲戚,咱俩去看看他是谁”!
我说:“我们村里从没有这样的,你没有听见过对吧!不是我们村的”!
阿姐拉起我从草垛上滑下去,抄近路急匆匆的去寻找吹笛子的人,那种急切想要见到的欲望,阿姐在近路上健步如飞。跟着阿姐跑,让我气喘吁吁。接近哪位吹笛的人时,阿姐如训练有素的侦察兵,在地埂上都能找到很多的掩体,把自己隐藏好,而我由于走的着急,淌过尕让河也没来的及脱鞋,是我穿的回力球鞋,走起来脚和湿帆布的摩擦能发出“吱咯、咯吱”的响声,阿姐心很不安,嫌我湿鞋能发出声来,我不会隐蔽,越嫌越出状况,看是明晃晃的以为是路,踏下去原来是深的死水池,把我扑通掉下去,弄出了很大的响动。
那晚月光很亮,能看清动物的毛色。
此时笛声嘎然而止,我站在死水池里不知道走还是蹲下来,阿姐还是悄悄的把身子隐藏在高高的蓆笈草丛中,我站在淹到膝盖的水中,能听到我的心跳和阿姐憋着的呼吸声。
——“阿姐,我害怕!”
——“阿姐,我看见他的身影了,他在渠对面站着,我害怕!”我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给阿姐。
阿姐压低声音说“别怕,蹲下,蹲下,阿姐在!”,能听出阿姐设法憋着了笑,我就不知道该蹲下还是走出来,慌张中的滑稽真的不是因为去见陌生的吹笛人,阿姐会爽朗的笑个没完没了的。过后谈起,阿姐和我都笑,笑的没完没了,笑的都让家里人觉的莫名其妙。
“你们藏着干嘛!再唱首歌吧!?”浓厚藏族男中音。
我和阿姐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了。
“你笛杆吹的好啊,我们听到笛声就想看看你是谁。”“我俩再一会还得回场里看牲口,不然会出事的。你给我们吹几首吧”阿姐语无伦次的说。在月光下看不清阿姐的脸,感受到了阿姐的心如小鹿,奔达的没法安静,可能脸已似熟透了的野草莓。
坐在他糜马的田埂上,听他吹笛,阿姐和我都在静静的听。“阿姐你没问他是谁家的亲戚!他叫啥名字?”阿姐轻轻的用脚碰了一下,好像不让说又说到点子上了一样,他嘿嘿的笑的吹不了笛子。
此后很多个日子,这位给亲戚家帮忙的阿渥(哥哥)一直忙碌,晚上还是会放马吃夜草马,会一直吹笛子,阿姐变了,再不会那样放肆的歌唱了,也不会再那样急切的找那个让她心跳的阿渥了,闲暇时总会望着天空,寻觅盘旋在华乾山上的雄鹰,一圈一圈的盘旋在阿姐的心头。
三年过去了,自秋天打碾那晚吹起笛声,每个夜晚都飘来这悠扬的笛声。
红山上桑烟升腾,海螺还在悠扬的吹奏,阿姐家的爷爷诵经声和海螺声一样的动听,有序敲击的发鼓声还为停止。远处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吵杂声,隐约能听出好像谈论阿姐的事情。我匆匆去找隔壁的阿姐,问个明白昨晚怎么没了笛声,这是我和阿姐的秘密。看到阿姐家的大门上系上的哈达,阿姐在约好的夜晚,骑着白马出嫁了,阿姐随阿渥笛声走了。
“山里高不过果什则山,川里大不过尕让川。花儿里俊不过红牡丹,人间美不过阿渥?”
阿渥吹奏的笛声是在呼唤,呼唤村落里藏着的爱人,阿姐以悠扬的笛声将爱情进行的那样浪漫,跟着她的爱人走进了深山,真正的走进了草原腹地,为自己的爱人建造的家园中去做女主人了。
阿姐出嫁后再也听不到歌声,也听不到那样悠扬的笛声,村庄也沉寂了下来,我也离开了家,去县城读书。一年放寒假回家后。爬在打碾场外的围墙,在想阿姐,在想曾经玩耍的小伙伴,还想打碾场上流失的童年。阿姐出嫁了,阿舍出嫁了,我的好多回族同学都结婚了,福贵也结婚了,我陷入了孤独。麦垛不见了,草垛也不见了,很多农具的更新替换,很多牲口也淡出视线,听说阿姐家的大青马因在家里立下了汗马功劳,草原深处放生了。再也没有守麦垛和打碾场上守护和玩耍成群的孩子们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和远去,突然让我非常的落寞和忧伤。
见到阿姐的阿尼说起阿姐在一个吉祥的日子里回来完婚,我按指算日子等待,等那份喜悦,也等那悠扬的笛声。
吉祥的日子在我的按指等待中到来,阿姐终于出现了,是和阿渥骑两匹枣骝马远远的来了。我随几个她家的亲戚孩子们跑过尕让桥去迎阿姐,阿姐和阿渥翻身下马,抖动骑马弄起的衣服褶皱,阿姐穿着宝石蓝缎面茶肉热拉,镶嵌了几寸宽的水獭皮,戴着狐皮圆顶帽子,红色的两条飘带随风扬起来了,头发按照规矩梳了小辫子,还有中间一条粗辫子挂了很大的七个银盾(形似碗状),挂在腰里垂下的“罗佳”,工艺考究且最中间的红珊瑚非常的醒目,罗佳上的铃铛随阿姐的步调响成了歌。阿渥穿着精细绛红色氆氇的藏服,蓝色的腰带和袖子垂到了脚后跟,戴的狐皮帽子敞开着帽檐,敞开的胸怀,阿渥健硕的步调潇洒且英武,安多汉子所拥有的那种胸襟在阿渥身上表现的淋漓精致,还有那份娶到阿姐骄傲的神情,如凯旋的骑士。
阿姐温文尔雅,雍容华贵的藏族礼服映衬下更加的美丽,那对大眼睛满含着完婚的幸福。
阿姐家来了很多的亲戚,开始了盛大完婚的宴席,真正的唱家们分别赞美着美丽贤淑的阿姐和英俊潇洒的阿渥,阿姐和阿渥在系着哈达的酒碗斟满美酒,敬请长辈们分享他们完婚的喜悦……
高山上点灯灯红了,平川里花儿俊了,花园里栽葱这根深了,我俩这缘法儿重了
“多毛”在继续,在赞美的酒曲中进行着……
除了阿姐唱歌,阿渥却没有吹奏笛子,我在赞美的酒曲中很迷茫。每每回到尕让,还总时不时的打听一下阿姐的消息,据说她和那位吹笛子者,非常的恩爱,抚育了两个孩子,一直在大山深处,放牧着爱情。
听着小区悠扬的笛声,牵着小儿的手畅想懵懂年少的故事,以前的日子回不来了,像流水,流出了视线,流进了回忆。
注:阿渥:藏语哥哥多毛:藏语宴会罗佳:藏语;藏族服饰品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公众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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