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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每到放暑假的时候,我就替父亲去放牛。
天刚麻麻亮,我们就把牛赶到涝坝沿的草滩去放牧。走着走着,起伏的沙包间泛起鱼肚白,红柳、梭梭的清香扑面而来,野兔、野鼠、刺猬、沙蜥……在牛蹄下惊慌逃窜,蝎虎甩着尾巴在沙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斑点……延绵不断的沙梁如梦如幻,仿佛波澜澎湃的大海。
父亲精心饲养的牛,个个毛光油滑、肥胖力大。这群牛里有一头公牛,大伙儿管它叫大狸牛。它长得和老虎一样威武,哞叫起来山摇地动,是这个牛群里的王。
经过一夜的反驺,牛儿们的胃囊空空的。这时候,只听到它们呼呼啦啦吃草的声音,根本用不着操心它们会跑进庄稼地里去多吃多占,或者会跑去拉开架势格斗。畜牲也是以食为天,饥不择食,急于先把它们喜欢吃的草,用钐镰似的舌头,卷进胃囊里,等回家后再漫不经心地反刍、消化和吸收。
每当这时,我和朵朵也就有了闲暇。我们便跑到沙包湾里的胡杨树下乘凉玩耍。那时候,我们这些乡下娃们,不知道电影、电视是啥玩意儿,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们好玩好动的天性。
每次出来牧牛,朵朵就随身带着她心仪的毽子。她可是我们村里踢毽子的高手,要说踢毽子比赛,谁也踢不过她,她总是拿第一名。她踢起毽子来,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仿佛毽子与她如影相随,缠缠绵绵,不离不弃,就像粘在她身上似的,任她随意摆布。
我很笨,踢毽子踢不过她。
除了踢毽子,我们还玩跳方。我们在地上画出一块长方形方,用一块碗底的瓦片,作为跳方的坨。跳方也有很多讲究,把左腿收起,只用右腿跳。先把坨投进第一个方,你就用一条腿跳着进去,把坨踢出来,这很简单,谁都可以做到。但是方一般是在中间划一道线,分成两边。你要从第一方开始,直到踢出最后一方,这才是第一轮。第二轮,你要从第一排的第一方一下踢到最顶上的一方,再从最顶上一方,踢到第二排最顶上的一方,从第二排最顶上一方,一下踢到最末一方,所以第二轮难度就大了,用力稍不均匀,坨就压着方线了,或者就踢到方外去了。考验着你的智慧、技巧和耐力。
我腿长力大,跳方似乎比朵朵略胜一筹。可我粗心,经常是稍微压着方线时,朵朵便跑过来指手画脚,说你压线了,你输了。可我就知道耍赖,从不认输。于是,我们争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朵朵一来气,便撅着小嘴,赌气走开,不理我了。
等那些牛吃饱了肚子,就像事先约好伴似的,那个大狸牛便哞哞地叫着,到那个每日里斗牛的土丘上摆开阵势,示威叫场。它先是用犄角把土犁松了,再用蹄子把土刨起来,抛出有几丈远。霎时间,被它搅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傲慢地拉开架势“叫战”。目中无人地哞叫:“有种的来呀,跟老子比试比试!”
还有个叫大犏牛的牛,它俩似乎是离也离不开,合也合不来的一对。这时候,鼻子里喘着粗气,瞪着酒碗大的圆眼睛,带着几分轻蔑对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迎上前来与它“迎战”。轻蔑地吼道:“呸!你算个球!”
就这样,如同它们自己事先约好的格斗就要开始了。它们每天格斗的地方和时间也几乎是一成不变。
我们已经习惯了它们这样的格斗,一般是不会去“拉架”的。这时候它们是使出浑身的招数来战胜对方,你要是去“拉架”,甚至“拉偏架”,那它们是当仁不让,是很危险的。
这时候,我想凑过去看个清楚,朵朵便跑来拉住我,说:“你活得不耐烦啦!等那吃了败仗的牛逃过来的时候,你可别被挑在牛角尖尖上啦!”
朵朵刚才和我斗气离我而去,在这个紧急关头又跑过来提醒我。这让我说不出她是在戏弄我,还是在关心我,抑或是兼而有之……
这时候,只见那大狸牛与大犏牛角与角相交,头与头相顶,牛眼圆瞪,喘着粗气,这是一场力量与技巧的较量。
在地里吃草的牛都会停下来,站在一边静静地观战。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那大犏牛终于抵挡不住大狸牛的攻势,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汗流浃背地败下阵来了。它便灰溜溜地逃开,围着草滩死命地逃,后面那头大狸牛就会穷追不舍……最后败下阵来的大犏牛就顺着涝坝沿那条水渠钻进胡杨林里去了。
得胜的大狸牛竟然蹿上了十几米高的土包,立在土包上,拉开了凯旋的架势,显出八面威风、势不可当的样子。
这群牛的格斗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就连时间、地点、格斗技巧、逃跑路线都是那么的思路清晰。
牛儿们的格斗是不排名次的,也没有人给它们排名次。获胜的牛会在众牛羡慕的目光下,陶醉在洋洋自得之中。
它们没有嫉妒,没有排挤,没有倚强凌弱,没有高低贵贱,一切顺其自然。但是,它们一旦被人们赶去拉车、拉犁,它们依旧听从人们的使唤,谁输谁赢的事早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烟消云散了。
傍晚时分,太阳烘烤一天的灼热趋于平缓。我们收牛回家。我和朵朵骑在牛背上,沐浴在夕晖里,分享着它们这份荣耀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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