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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香中酥软了的人生
花明月暗,深山幽谷。阳光在岩石上生了锈,物事生生灭灭。一只乌龟,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晒千年前的太阳。从孟加拉湾拐进来的风,脚步很轻,但偶一走神,还是碰落了几朵杜鹃。
为了一支茶香四溢的歌谣,景迈山集日月之精华,纳天地之灵气。春天,茶树枝总是如期吐出那一粒新芽,生命萌动的一个原点,绿绿的,一滴露珠,一粒星子的光芒,以音符的形式抵达春天的旋律。
山涧边的茶屋,古朴而又优雅,小石冷泉,空谷幽兰,山岚烟霭隔断红尘。把一片茶叶放进茶盏的透明里,那缕绿黄色的精气神慢慢的在清澈中游弋。意象如云似雾,如龙蛇走。生命舒展,情韵开放,隐隐约约的,朦朦胧胧的,一缕不散的茶山魂。
在这山谷里,人生就像这一片等待发散的茶叶,显得特别的宁静。野草闲花,鸟语如篁,这是一个从绷紧了的生命之弦上卸下来的日子。就在这闲是闲非休要管的时空里,那被商潮烧红了的欲望冷却了下来。修正上路的理想,调适或快或慢的人生,纷繁的世事便在这茶香里找到了一个沉淀的机会。红尘远远的,烦心事远远的,心情散淡,意绪松弛。时间就像一只谁也不曾留心的小蜜蜂,轻轻地煽动着光阴(啊,一段多么柔软的时光)。
茶叶,就是这样一个绿色音符,它为烦躁的尘世谱写降调的人生。在悬浮变化中,让心结解开,烦恼消散,于是,人生便在一盏茶香上酥软了下来。松弛如辞别故枝的花朵,随风游离于红尘;就像荷叶上那一滴水珠,“叮”的一声掉进湖塘里,光阴就是那一圈又一圈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波纹。
蓝天上的云朵,淡定得就像白莲花般的禅。
夕阳,时间留给我们一个金色的背影。
被一杯香茶泡软了的日子,一种神仙的心情。在这寂静的山谷里,真的,你就什么都不必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忙了,只要无所事事的,玩儿似的瞅着烟霭山岚发上半天呆,或者既有心又无心的听听树上的鸟叫,看看小甲虫怎样慢慢的爬上古老的葛藤。
山谷,也真的就像懂得我们的心情似的,山花野草掩映的小径,不让繁忙和操劳通过。风侧着身子经过的地方,草木与花事都没有发生骚乱。山泉的天籁之音,时断时续,如丝如缕,屏声静息的,深怕把这山谷里的寂静吵醒。
一朵杜鹃,像山谷闲适的心事,要开,但又没有真正的开。
没有目的的人生与自然同一。
岩石上薄薄的飞瀑,没有溅湿光阴。
啊,我倒是好久没有被这冷清和寥落感动过了。那真是:“诗思禅心共竹闲,任它流水向人间”啊!
真的,在这天地如此清幽的地方,实在无须喷张血管的心跳,也不必搏动生命的主动脉,消闲是花瓣飘落过程中几个妩媚的旋子,红细胞在微循环里一次俏无声息的迂回。静静的,让人生舒缓下来,不要着急追求价值,也不要去拷问什么意义。一切随心,一切任性,被蓝天漂白的闲云,散淡如这禅意一样的人生。世事就像那弯弯的月芽,不再追求圆满,不再割伤心情。至于那团乱麻一样的情绪嘛,那是一段早已删去的情感,就像我们随意丢在大山里的一截马鹿肠子,就让老鹰把它叼到天上去。
把执着放下,
把色相放下,
把空放下,
让生命出现一段没有忧伤、没有烦恼、没有牵挂的空白。
…………
慢下来,让太阳慢下来,让急性子的风慢下来,让烦躁的心情慢下来,像歌曲舒缓的过门,山谷里便有了一段被花香茶事泡软了的人生。太阳撵碎在大山里的金子,那是我们虚度的光阴。
啊,时间之箭上失落的懒散,光阴在操劳和奋斗的间隙中,那一寸软黄金。
啊,攸乐山
攸乐山,西双版纳隆起的胸脯,背大一个民族的襁褓,木鼓文化的发源地。这是一方神秘而边远的圣土,一块司马迁想不起来的地方。它养育了一个勤劳、善良、古老而又粗犷的民族。
攸乐山繁衍人类生长万物,生长森林和野兽,生长神活和传说。山峦、森林、寨子都十分大气,庄严静穆,是神的手笔。基诺人被道德和善良漂泊了的灵魂,比白云还要干净,这里是一块人性高地。竹楼,一艘从历史长河中漂移而来的船,居住着过去和现在,野性和文明,苦难和幸福。这是人类古朴的居所,遮风避雨,人神同住。
不知道我是为了探奇呢,还是要寻觅一个什么梦镜?那天,我在大森林里徘徊了很久。
一个人走在大森林里,山风冷嗖嗖的,老林里幽幽冥冥的,我感觉得气氛有些冷清和恐怖,万一从草丛里窜出一条蛇来呢?大森林里的路十分坎坷,也十分陡,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基诺若科(男人)挎着一杆猎枪,肩着他刚刚猎获的野物,正从山间那一条弯弯拐拐的路上走了过来。有几只鸟一直跟着他挂在抢尖上的雉鸡在飞,插在“那帕”(耳筒)里的野花还叮着两只蜜蜂。他沉重的脚步,把山路踩得“咚咚”直响。天边盘旋着的老鹰,不断地飞翔,不断地飞翔,那种庄严郑重的仪式,就像是迎接大森林的王。
走到山角的拐弯处,他回过头来,那眸子一亮,我看见了他生命中的闪电。他的背影,刚毅浓重的一笔,渐渐地,渐渐地,被大森林收藏。
为这眼前的情景,我坐在一块岩石上思忖了好久,这黑黑的大森林啊,如此深沉而博大,它该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白花木上一朵花十分随意的飘落,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朵白云,白天鹅的一片羽毛,一朵白莲花般的禅。一只鸟从这里飞过,说不清是忧伤亦或是欢乐,水墨般的剪影,意象一样融入了大森林这首诗歌。流淌的山溪依旧不停地在歌唱,在这攸乐山十分抒情的一瞬间,世界静美得岩石都不敢咳嗽。
正当我在感悟这大森林的时候,从森林深处又走出来一个抗野芭蕉的基诺若科(男人)。他的个子“望天树”一样高高的,膀宽腰圆,石块一样结实的肌肉。他只管走他的路,不语言,不歌唱。他沉默。大森林也沉默。一个阳刚的汉子,生命和力量锁在血性里,燃烧与火焰封存在岩石里,陪伴他的影子也不见了。大森林黑黑的,他岩石一样孤独。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会感觉到一种冷。在这攸乐山里,我常常会为这大森林的落日和黄昏久久地,久久地感动。
在我从大森林返回寨子的路上,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一个基诺咪科(姑娘)才用背篓背着装满了山泉水的竹筒从山箐里回来。我想象得到,那清幽幽的山泉水,像一支古老的歌谣,一直在基诺咪科(姑娘)的竹筒里歌唱。山路上,她那微微弯曲的身子,让人去想象生活的艰辛、想象大山在背篓里的重量。
就在那么一瞬间,火红的太阳就从攸乐山的山尖上滚落下去了,也许在山那边摔碎了骨头,顿时在攸乐山上的天空上溅出满天的星斗。
劳作了一天的基诺人又回到暖烘烘的竹楼上来了。
那冷清了一白天的竹楼里,那生活的热浪就又沸腾了起来。火塘里的火烧旺了,麂子干巴烤香了,糯米饭蒸好了,蚂蚁蛋和竹虫也做熟了……基诺汉子甩掉了一天的疲劳,便放开喉咙一边歌唱,一边海喝那一碗又一碗烈性的白酒(基诺若科喜欢酒,就像他们喜欢美丽的(姑娘)基诺咪科)了。喝,喝,一直喝得基诺汉子和攸乐山都一同在这火塘边摇晃。
夜里,在竹楼的拐角处,有一盏不太明亮的煤油灯,就像老人已经昏花了的眼睛。煤油灯下,一个年迈的阿妣(奶奶)正在编织着一匹古老的“砍刀布”。千丝万缕的人生,一头拴在阿妣的腰上,另一头拴着基诺人从木鼓里走出来的那段古老的历史。
夜,很深很深了。燃烧了一天的太阳,正躺在热乎乎的火塘里睡觉。攸乐山的竹楼里,梦很香。
落 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山间。告别了山溪和青草的牛羊,目标一致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前面的一峰岩石,并没有挡住清脆的铃铎声,叮叮当当的,依旧在远方的山谷里回响。一只落单的红蜻蜓,在野草上低低的飞,低低的飞,但不着急。迷途的野蜂在花丛里转了两圈,接着又转了两圈,这就有点懵了,好在没有把花粉撞翻在岩石上。云朵飘到山那边去了,炊烟开始升起来,小山村被熏染得朦朦胧胧的,有点香,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神秘。
柴门前趴着一条狗,不知在等谁?
晚风把地面上一片落叶吹得乱跑,不谙世事的小花猫以为是一只飞不动了的小鸟,它一直在后面追。草丛里的蟋蟀,按捺不住没有方向的心情,早早地就唱起来了。
憋得满脸通红的夕阳,像极了一个急切赴难的壮士。它义无反顾的从山尖上跳下悬崖去,也许在深谷里摔破了头颅,满天边的都是鲜红的血。
天,说不出来的黑。
时有一朵流莹从夜空中掠过。
故乡有座拱洞桥
我的故乡鲁木得(巧家县城所在地)是金沙江边的一个古镇。出了县城的西门,在从县城到金沙江边去的路上,有一座拱洞桥。它是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和一些石块泥土组成的。它平凡而卑微,在史家和文人眼里,似乎它就是一棵可以被忽略的树,就是一堆可以被忽略的石头,所以它名不见经传,只能与草根布衣为伍。它土得很,土得就像故乡身上一个十分普通的疤块,一个平平常常的胎记。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拱洞桥突然从故乡消失了,那么恐怕我们就认不出我们的故乡来了。就像在老祖母脸上如果没有了那一颗黑痣,我们就再也认不出老祖母来了一样。
故乡的拱洞桥是由桥头一棵老榕树的根须编织而成的。老榕树的根须,那是岁月的经纬,生命的脉络,一种生命与生命的磨缠,一种情感与情感的纠葛。那根须就像老祖母手中的一根线,它一针一线的缝,一针一线的补,把石块和泥土缝在一起,把星星和月亮缝在一起,把百年风风雨雨缝在一起,把人生和自然缝在一起,拱洞桥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大自然共同的杰作。拱洞桥,上面有水渠通过,也可以走人,拱洞桥下面的桥洞是县城从西门出来到金沙江边去的一个重要通道。但这里不设关卡,不看身份证,达官贵人、商贾农夫、撬猪匠、弹棉花的、补锅的、打鱼的、流浪汉、乞丐、以及挑着新鲜蔬菜到县城里去卖菜的农人,故乡的人事,无论巨细都会从这里通过。
拱洞桥,看见过的热闹,经历过的世事很多,但它不是春秋的竹简,汉魏的碑刻,经历的人事有如过往云烟,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它并不工于记事。它是故乡一页不供查询的历史。
拱洞桥离县城不远,但它还是与县城拉开了一段距离,既离开了闹市,但又没有远离红尘,一个有人间烟火的地方。
老榕树,高高大大的,沉沉稳稳的站在桥头,目睹日升月落,浏览飞鸟流云,拱洞桥成了故乡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这个县城里的人,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想起它,他们吃完了晚饭,趁着他们出去遛弯的时候,就会去看看拱洞桥,看看桥头那棵老榕树,就像是去会一个老熟人,老朋友。
拱洞桥,大大方方的,朴朴素素的,就像我乡下的一个亲戚,穿一件蓝布大襟,一年四季的蓝。春去秋来,年年岁岁,你看它,它都总是那个样子。你说它年轻么,它好像从来不年轻。你说它老么,好像它也没有变老。
在县城西门外的田坝里,大家都忙于农桑,似乎只有拱洞桥是个闲人。它黎明看日出,夜晚看星星。它不怕天黑,也不盼天亮,它的时间好像十分富裕。鸟们在这里是快乐的,有时它们也会飞到金沙江的那一边去,但飞走了最终还是会又飞回来。阳光会无偿的给拱洞桥涂上一抹金色,但拱洞桥似乎很不在意,因为天阴下雨的时候那抹金色就没有了,只有野草留给它的绿才是永恒的绿。也许就因为有了拱洞桥,这西门外田坝里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光阴流逝得也十分随意,一块让故乡很有幸福感的地方。日子好过了,时间似乎就会觉得过得很快,这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但对于拱洞桥来说,又似乎没有哪一天对它特别重要,也没有哪一天对它不重要,它所关注的都是些乡村平凡事,国家大政它一概不管。
拱洞桥附近的田野风光很美。我很喜欢故乡这些古色古香、有田野阡陌的地方。白云阳光,桑葚小鸟,拱洞桥上有驮着花粉飞过的野蜂,石缝里有背着房子的蜗牛。鱼腥草,苦马菜,芭蕉,香椿树、芒果,火红的攀枝花,这一切都在这里标记着故乡不老的春光。
一只红蜻蜓静悄悄的叮在光阴上。
故乡,青山白云有古调。
太阳落山了,天黑下来,拱洞桥依旧在月光下拱起它弯弯的背脊,等待江那边那个更晚的晚归人。
春夏秋冬,花开花谢,时间长了,我灵魂中的拱洞桥就像一块植入电脑的芯片,成了我对故乡永恒的记忆。对于我这个游子来说,拱洞桥就是我把乡愁寄回老家去的那一枚邮票。
拱洞桥,老榕树的根须编织出来的人生。老榕树的根须,慈母手中一根线,它把情感和思念缝在一起,把游子和故乡缝在一起。每当我在昆明南太桥的梧桐树下,为那些飘飘悠悠的落叶感伤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故乡,想起拱洞桥!
啊!我真想,真想在故乡拱洞桥的石缝里长成一株狗尾巴草,永远陪伴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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