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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到如今校园焕然一新的校舍和优美的校园环境时,我就不禁忆起那段在马路乡半坡小学度过的日子。岁月如梭,转眼已有十余载,但往事却历历在目。
记得刚分配时,我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华。
怀着满心的期待和喜悦的我一路颠簸来到半坡小学时,已是暮霭低沉的黄昏时候。站在篮球场上环顾四周,在苍茫的红土地上,一栋小平房和一栋土木结构的瓦房相互依偎着,没有围墙,没有大门,给人冷冷清清的感觉。
走进宿舍,只见屋里摆放着两个破旧的柜子,两条长木凳,一张木床。墙上挂满蛛网,地上、柜子上、板凳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尘,地上似乎还有鼠类的脚印。收拾完毕上床睡觉时,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墙壁,墙上的黄泥巴竟然哗哗哗往下掉,像金屑一般撒在床上。第二天,我去办公室找了一打旧报纸,煮点面浆准备把墙糊一下。糊完矮处,就站在长板凳上糊高处。没想到手不小心碰到了电表后面破了皮的电线,我“啊”的一声就从板凳上跳下来,顿时吓得浑身酸软,瘫坐在地。
半坡小学的条件虽然艰苦,但我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光却很快乐。
那年我接手教五年级,学生的基础不太好。我耐心地从汉语拼音开始教学,偶尔也教他们唱歌,画画。课余就和学生打篮球,和他们一起在球场上玩闹,一起挥洒汗水和欢笑。偶尔他们还带我去学校后面的山上挖兰花,教我识别什么的是莲瓣,什么是火烧兰,什么是绿兰。孩子们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整个山林弥漫着笑声、歌声和叽叽喳喳的喊话声。
春季学期,我们筹划着举办学校的第一次“六·一”文艺演出。没有专业教师教舞蹈,就用光碟教。有一位女生极有天赋,我灵机一动,马上选她为小老师,我负责在旁边“一哒哒二哒哒”地喊着,其余学生排在后面跟着她学习动作。孩子们的热情就像充满气的气球那样膨胀,汗水顺着她们红扑扑的沾满灰尘的小脸流下来,冲刷出一道一道长长的印记,可她们乐此不疲。在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充满乡土气息的小品、毕业班的诗歌朗诵、独舞、群舞、独唱、合唱、快板、相声等各类节目都搞得有声有色。
“六·一”节那天,附近的村民们都赶来看新鲜,整个学校人流涌动熙熙攘攘。孩子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家长们的掌声此起彼伏。看着孩子们花朵般的笑脸,我们心中也乐开了花。
和孩子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厚。
有一次我生病了,几个女生每人凑了两个鸡蛋拎到我宿舍去看我,看着她们关切的眼神,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第二年我去进修学校学习了三个月,快结束时听校长说他们居然筹划着要买鞭炮来迎接我,听后觉得他们竟如此憨厚可爱,心里不禁暖暖的。
周一到周五的热闹,更衬托出周末的静寂。
周末,是我最害怕的时日。因为离家远,交通又不便,所以周末常常一个人住在学校。白天我就看看书,走出走进。整个村庄是那么安静,没有鸡鸣,没有狗吠,只听得见自己在木板楼上踏出的“咚咚咚”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到了晚上,天还不黑我就早早的关了门,上了锁,细数着蟋蟀的“嚯嚯”声、狼狗的“汪汪”声入眠。也只有那时我才能深刻体会杜甫二更还静听“雨中山果落”的孤独。有时睡得正熟,忽然有一个凉冰冰的东西从脸上跑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是路过的老鼠。多次之后,也就习惯了它们的疯狂。
时间久了,也想到外面走走,也想联系一下山外的亲人朋友,不然我也要变成“不知有秦汉,无论魏晋”的桃源人了。
进城的话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从巴图或江底。我喜欢去江底坐车,因为江底车多一些,到了基本都能走。下江底时是下坡,一路小跑(有些地方路太陡,不跑站不住),需要两个半小时。“陈焕生”好不容易进趟城,见到东西都觉得需要,都想买,回来时负重登山就边走边歇边哼歌,有时途中还会去摘点农家的果子品尝,去捧点甘甜清凉的泉水喝,去刨两个红薯吃,通常要走四个小时以上才能结束这浪漫之旅。
跟愉快的进城之旅比起来,上山找手机信号的事就显得惊心动魄了。有一次,我听说学校背后的山上有信号了,激动不已,就和一位女同事拿着手机上山找信号。我们一直密切注意着,可走了很久都没找到信号,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有了,有了!”
我们激动地发现手机左上角终于显示出两条小竖线,就忙着拨电话试试,才发现是贵州那边传过来的假信号,心中很失落。我俩就这样盯着手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走上山顶,可还没找到信号,却看到漫山遍野的蕨苔。当我欢蹦乱跳地去采一丛鲜嫩的蕨苔时,看到蕨树下有一个褐色印花的“大盘子”,原来是一条蛇!我吓得后退了几大步,转身撒腿就朝大路边跑。跑过那座小山头,我们惊奇地发现马路街已近在眼前,于是打算顺便上街买点东西,还可以去马路街打个电话。
当我们准备返校时,天已近黄昏。在朦胧的月光下,我觉得身后隐约有一团白影跟着我们,我们走它走,我们转身看时它就不动,我们继续走,它又跟上来了,就像上演鬼片一般,我顿时觉得脊背凉嗖嗖的。那“怪物”一直跟着我们走了近百米,才发出“汪汪汪”的声音,原来是条白狗。
泰戈尔曾经说过:“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是的,只有把每次面临的困境都当做一次磨练自己的机会,遇到困难时都用最真诚的微笑去面对,才能提高幸福指数,才能阳光地生活。
乡村教师的坚守有孤独,有心酸,也有快乐。人生的路就像一条不规则的波浪线,有平坦也有起伏,我愿意在这条波浪线上一路颠簸,一路欢笑。
荡漾在端午节的母爱
那年的端午节,迈着轻盈的步伐,终于在我迫不及待的等待中来了!
清香的艾蒿和清新的苍蒲,一大早,我便和两个弟弟就帮着母亲插在门上。据说艾蒿、苍蒲和大蒜一样,都有消毒杀菌的作用,民间传说,前两者还能辟邪。随后我们又围着房子外围,轻轻地撒了一圈石灰。因为端午节以后蛇虫等多了起来,这样可以防止它们的光顾。
母亲把前几日浸泡着并已经长芽的蚕豆倒在锅里煮着,还放了一些蒜瓣一起煮。往年还要放一些鸡蛋进去的,今年的鸡蛋前几天被母亲拿去卖了。我们对锅里煮着的这些食物一点也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母亲亲手包的包子。母亲也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她要我哄着两个弟弟,自己去磨面做包子。我从小就是个急性子,不喜欢慢慢等,拉着弟弟们就跑进房间。只见母亲端出一筛子麦麸子,一把一把地抓进石磨里。那麦子皮是前几次母亲磨面煮面汤给我们吃留下的,本来是要留着煮猪食的。
我疑惑地问她:“妈,你磨这麦子皮皮做什么呀?”
母亲转过头温和地对我说:“我磨面做包子给你们吃。”
我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去年那场来势汹涌的洪灾,家里的粮食,大都被洪水侵害。
上一年的端午节,一场洪水掩盖了节日所有的喜庆,整个村子的上空,笼罩着厚厚一层惨淡的阴霾。
天还没亮,我们就被震天响的雷鸣惊醒。大暴雨整整持续一个多小时。我们村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山沟沟里,此刻四山八凹的山洪正像受惊的野马咆哮着冲进激荡的硝厂河。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硝厂河沿岸的村民们却常因这条河而吃不上饭。不一会儿功夫,洪水便漫过堤岸,灌进农田。田里的玉米本已在出天花戴红帽了,此刻却一片一片地匍匐下去,更不用说那低矮的农作物了。村民们无助和悲痛的心情,是孩提时代的我无法体会的。
男人们哭丧着脸,蹲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偶尔在塑料底鞋边上磕一下烟灰,吐一口唾沫,眼睛却默默地注视着洪水一口一口地吞噬着田里的庄稼。女人们则围在一起,有的埋怨着,有的咒骂着,更多的人在抹眼泪。两米多高的玉米杆子,已在瞬间被吞噬。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色的波浪滔天的汪洋。即使后来偶尔回忆起来,那凶猛的洪水像猛兽一样依然让我觉得惧怕。洪水过后的一年来,村人就靠着山地里的一点点粮食勉强度日。五月端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哪还有麦子来磨面给我们做包子。母亲已经磨了好几遍面了。她熟稔地拿来筛子,左一遍右一遍细致地筛着,最后也仅筛得一小坨面粉。尽管母亲把盆边上的每一丁点面都抠下来了,也才刚够做三个包子。包子进锅了,我和两个弟弟围坐在锅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当热气从锅里喷薄而出时,我们又垂涎欲滴地盼着包子出锅。像等了几年似的,终于等到包子开锅了。母亲把锅盖揭开时,三个红通通蓬松松的大包子出现在眼前,像三座小山丘似的鼎立于锅中。
锅里只有三个包子,可我们是四个人,怎么吃啊?
只见母亲先给两个弟弟每人夹了一个,那两个贪吃鬼马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母亲又把锅里那个包子夹给了我。
我说:“妈,你吃。”母亲把包子硬塞在我手里,说她不想吃。我分给她一半,她也不要。在那艰苦贫瘠的岁月里,母亲用她瘦弱的身躯,用她勤劳的双手,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姐弟拉扯大。这三十多年来,也许这一生,我就有那一次机会吃红色的包子。我含着眼泪慢慢地嚼着,却觉得难以下咽。这三个红包子里包裹着的,分明是母亲浓烈的爱!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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