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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住在小杂院的平房中时,家里没有煤气和暖气,做饭取暖都必须靠蜂窝煤,预定好的蜂窝煤,由附近煤厂的工人蹬着平板三轮车送来。
记得那是初夏的一天,我一人在家,煤厂的师傅送煤来了,他把旧车轮剪成的皮条挎在肩上,侧身将装煤的竹筐用那皮条箍在腰侧,运到各家小厨房门外,便将煤饼技巧地倒在地上。倘若哪家是老弱病残,他便帮忙将煤饼码好;倘若自己有劳动力,他便走人。
我自然是可以码煤的人,师傅将煤倒下,我便道谢,请他进屋喝茶。他摇头说不喝了。因为送到我家小厨房门外是最后一站,他便站在那里点燃一根烟,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着额上的汗,暂且喘息。
我埋头码煤。我家小屋里的录音机里正放着一盘西洋抒情小曲,我经常听那盘带子,喜欢,却多少已有点麻木。忽然,我直腰抬头之间,瞥见了那送煤师傅,他被录音机传出的乐曲吸引住了,乃至于点燃的烟吸了一两口后再没有去吸,慢慢地站在我家屋外的洋槐树下,显现出一种出自内心的愉悦表情。
我知道那三十来岁的运煤工小学毕业后,再没有受过什么文化教育,生活不富裕,视野也不宽广,依我想来,他的欣赏趣味,也许只集中在相声、评剧一类上,因此,在一瞥之中,我也不免有点吃惊,他怎么会被西洋古典音乐所吸引呢?
我便主动招呼他:“进屋歇,进屋听吧。”
他问我:“这叫什么曲子?”
我告诉他:“是俄罗斯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作的曲子,叫《船歌》。”
他一脸入迷的表情,“啊”了一声。
“进屋坐,我把这曲子重放一遍,是好听,我也一直喜欢它。”
他并不进屋,我明白他的表情身姿表达的含义:他一身工作服上满是煤灰。岂止工作服上,他脸上也有煤灰,淌下的汗水又在那张黑脸上留下一条条道子。他进去坐,会把我家沙发弄脏的。他淡淡一笑,脸朝外,坐在我家屋门的门槛上。我便不再劝,赶紧调整录音带,重放那曲《船歌》。
在初夏的洋槐树下,树荫铺撒在我家屋门前,露出团团闪烁的光斑。洋槐花盛开着,漾出阵阵清香,《船歌》那柔慢的曲调越过坐在门槛上的送煤工那厚实的身板,送进他的耳中,传到院里……我永生难忘从他脸上所看到的那种由衷的惬意和愉悦感。
《船歌》放完了,他便走了。烧完他那回送的蜂窝煤,我便搬到很远的楼房里去住了。我再没有见过他,但我脑海里永远刻下了坐在门槛上听《船歌》的送煤工形象。
选自《特别关注》2010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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