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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一座城(张晓润)

点击率:5280
发布时间:2018.08.27

                                   遇见一座城

                                        张晓润

    我以为米脂于我是陌生的,当我远离白天的喧嚣,以一颗剥开的洁白的洋葱横陈于案几,我觉得米脂彼时更像是一个食客眼中的食材,令我有冲动带我的成分和样子靠近和走进,哪怕分立两旁,抑或汁水交融。如果我尚有婴儿般的稚嫩和无知,但还能与米脂攀谈,我想扯一扯他男子般的衣襟,我也想拉一拉她女子般的手环。

    此刻,我落座在秋风过境的夜晚,一座城开始在月光下缓缓走动,我抬手,便接下了一片胞衣——那红色的米脂。

米脂城十里铺向东北方向约20公里处,有一小村落,陕甘宁边区政府转战延安时期,毛泽东、周恩来等,于1947年住此,从此,一个叫杨家沟的名字,托起了陕北的一角星空,它缠绑着的红色的腰带,像一条救世之光。伟人在此四个月的时间里,指挥了西北和全国的解放战争,召开了著名的“十二月会议”等等,光荣的杨家沟,成为西北战场取得光辉胜利的标志点,成为中央机关,离开陕北走向全国胜利的出发点。一个普通的村落,因为有神一般的降临,于是有了神一样的旨意,那是一个村落的黄金时代,以致后来多少行走于此的人们,仿佛都能身披曙色,用将军的身姿,喝退生活的犬马。杨家沟,是历史的,也是今人的,是刀枪里断下的火焰,也是泥水里抽出的风骨。拿起杨家沟,它便是纸上的建筑,放下杨家沟,它便是鞘里的武艺。

一个小山村,一个大地理。

    在陕北,杨家沟这样的村落数不胜数,但以姓氏而起意,则是杨之姓氏先他人踏入的资本和运气。黄土纵横的沟壑,是它的皮肤和褶皱,在它生命的血液里,其后有马氏闯入,适者生存。马林槐,作为第二闯入者,成为一方有本之谈,一棵“槐”,从此在这里安兵买马,休养生息,槐生槐,泽被后世而福盈满门。陕北第一村从此声名鹊起,杨家沟,则带着红色的图腾和草木欣喜之气,赢得紫气东来。

    红色杨家沟,就是一匹红色的骏马,朝向了明亮那方。

    此刻,我落座在秋风过境的夜晚,一座城继续在月光下缓缓走动,我抬手,便接下了一片盔甲——那英雄的米脂。

    在米脂,我无法绕过李自成这个与米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物,而李自成行宫,仿佛是当年遗落在民间的一个胎盘,胎盘之上,米脂河西200里的李继迁寨,像一个无限靠近英雄的偌大的半径,指引着我用圆的点画,围观一个人、一座行宫的面貌、内里、风尘和足履。在这个充满争议的男人身上,不论是藿香多一点还是紫苏多一点,我都愿意将他混合的味道进行下去,我都会把生发在他身上昂贵的部分用便宜置换,便宜的部分用昂贵对等。米脂县李家站只属于米脂,不管他从何处迁入,他都曾从属于李家站这个物事和名称,李家站的身份、地位和与李自成相关的章节,都属于英雄的一部分。他是昔日岁月里的一片盔甲,一柄弯刀,一截棍棒,他以超凡的勇气和智慧,在方圆周边,聚数万民众,铲除暴戾,拯救饥寒,举起了起义的大旗,无论他身上有着怎样的争议,他在棒喝仇杀不公的弊端中所显露的本色始终是积极的、是豪迈的、是英雄的。

他是农民队伍里的一头雪豹,在米脂这座城堡里,因为这样一个雪白而迷幻的身影,而聚集了行宫巨大的能量。在米脂城北,行宫北依印台山,南眺文屏山,东临饮马河,西傍无定河,它的王者风范和气势,让靠近的人,不得不收紧目光和脚步。

这世上,多有悲壮之士,个人的命运终将是一部走动的书籍里的一段标设,英雄从来不问出处,那就在一座城的华年里,记住一个男人他耕牧的地方、他起义的路途、他遭遇的形势、他多舛的经历,以及铁马金戈、血肉横飞的如烟往事,记住或者忽略一段传说、一个典故,用历史的辩证来还他一个公平、公正的叙述,给英雄一个温暖的回探和致意。

    白色大行宫,就是一个白色的罗盘,指向了米脂风云那端。

    此刻,我落座在秋风过境的夜晚,一座城继续在月光下缓缓走动,我抬手,便接下了一块丝绸——那传说的米脂。

    在米脂,美人貂蝉是一块柔软的丝绸,而关于她的出生地,历来众说不一。有说是山西忻州,有说是河北邯郸,有说是陕北米脂。无论哪一种说道,貂蝉早已在意识里据米脂所有,因为米脂人会用两个条件加以服饰,一则因为民间自古流传着“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的说法,意思是说米脂女子姿容姣好;二则曾在康熙二十年版的《米脂县志》里有到过这样一段记载:“貂蝉洞在城西艾蒿,即米脂杜家石沟乡艾好湾村。因此,米脂的貂蝉,米脂人会将传说板上钉钉。

一个有美人传说的城市,必有润泽肌肤和柔肠的地方,米脂因此而温软和细致了许多。人们形容女子长得漂亮,往往用“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来比喻。“闭月”便是 貂蝉的代称。    

有貂蝉湾,坐落在榆林市米脂县杜家石沟乡艾好湾村北山顶上,湾内四周低凹,中间有高约三十米的奇峰突兀而起,壁立中心峰下离地面约一丈高处,有一山洞,传说貂蝉就生于斯,长于斯。山洞为人工穿凿,阔约三尺,斜下穿入,深不可测,据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米脂貂蝉洞。

    美人在米脂,仿佛佳人有佳期,临水而照,桃色夭夭。米脂因貂蝉而媚,江山其土,凌波微步,美人顾盼之时,即使遐想,也会觉黑夜的灯盏是因此次第而亮。在米脂,有貂蝉做镜,还有哪个女子,还敢眉目粗制?做米脂女子,如同抄经也!不敢丑,不能丑,心有美物,便有容貌与体态丰盈而自足,美是可以传染的物事,于是就享有了“米脂婆姨”这样心领神会的美誉和美称。米脂,因貂蝉而狐媚,而生活在米脂的婆姨,更因“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一民谣,而无端多生了几分姿色和美好,她们,是三秦大地上一道靓丽的人文风景线,因美貌,也因智慧,更因勤劳与美德。

    妖娆貂蝉女,就是一个粉色的香荷,迎向了米脂涧水之间。

    此刻,我落座在秋风过境的夜晚,一座城继续在月光下缓缓走动,我抬手,便接下了一枚印章——那古典的米脂。

在米脂,窑洞不是渐盲的眼,享有盛誉的窑洞古城就是米脂的一枚古典印章。米脂窑洞古城位于米脂县城东南,总占地面积达2.4平方公里。古城始建于北宋初年,后经历朝修缮扩建,是一座逾越了千年的历史文化名城。

米脂窑洞古城最典型的建筑姜氏庄园,是不得不说的一个话题。姜氏庄园位于米脂县城东南16公里桥河岔乡,建于清朝同治年间。姜氏庄园由该村首富姜耀祖请北京专家设计,招聚县内能工巧匠兴建而成,前后用时十三年。姜氏庄园设计巧妙,施工精细,布局紧凑,由上而下,浑然一体。对外严于防患,院内互相通联,是陕北罕见的庄园建筑。它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它是全国唯一的一座城堡式窑洞庄园,它是全国最美的十大居民建筑之一,它集木雕、砖雕于一身,用古典的迷人气息降服着前来观瞻的人们,它的面积之大,规格之高级,工艺之精湛,布局之合理,创造了汉民建筑史上的多次高峰与奇迹。另有座落在米脂城东北12公里处高庙山的常氏庄园,构成了米脂大地上双色绝代的姊妹篇。

    居住得宜的姜、常庄园,就是一刻两印的私章,钤盖在了米脂那公共的部分。

    此刻,我落座在秋风过境的夜晚,一座城继续在月光下缓缓走动,我抬手,便接下了一掌谷粒——那小米的米脂。

    米脂,据说是因为当地种出的小米熬出粥后,表面泛着一层黄黄的油脂,香溢四乡而得名米脂。民以食为天,如此说法,米脂因米得名,那么,小米大有功盖其他的说法了,小而图腾、大而江山,都具备一定的地位和能力。米脂位于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米脂水在县东南100步处,其地肥水美宜于种植谷子,谷子碾成小米金黄诱人,秀色即可餐。一个地区的饮食,折射着这个地方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的文明程度,小米立足于米脂,惯养着米脂,是米脂人的福祉和福利。在中国古代,小米被称做,江山社稷的字,国家的代称叫做社稷,社是什么呢?社就是我们对祖先表示的一种祭祀。社稷的意思就是我们祖先用最好的粮食来供奉祖先,可见小米在古代的地位和意义都是非同寻常。在米脂,小米种植是不需要太多劳神的,得天独厚的环境和资源,赋予了种子超凡生存的状态和生息。

我很艳羡米脂的婆姨,能在身体严重亏损的月子里,吃到普天下最好的小米,不用储存,不用置换,不用远购,不用欠下任何人情。我很艳羡她们有上好美貌的同时,还兼备有最好的身体的滋补,于灵于肉,都是上帝给一个女子最好的安排。

此刻,我落座在秋风过境的夜晚,一座城继续在月光下缓缓走动,我抬手,便接下了一只鸣虫——那生态的米脂。

    米脂高西沟,因为风景独秀,而成为外地许多摄影师、美术家写生、采风的地方。高西沟村农业生态旅游区占地1000亩,属典型的黄土高原丘林沟壑地貌,有松柏林,有经济林,规模都在几万亩以上,这天然的氧吧,给予更多人草木的呼吸。这里有黄土高原“金字塔”美称的人造梯田,每到秋季,梯田就会舞起各色的彩带,从高处俯瞰,壮美的色泽之美表现到了极致。这里,淤地坝、偃窝、水库等,成围拢之势,总是以水写意,以水生津。风吹水波,涟漪荡漾,有“陕北好江南”的美称,成为人们休闲、旅游、度假的好去处。这里,层峦叠嶂的黄土高坡、纵横绵延的条条沟壑,仿佛是一幅巨大的油画,无论是带着镜头的人,还是提着画板的人,都能将庞大的细物,过度的山水浓缩在一个胶卷、一张画布上。

    无论谁,在绝色的美景面前,都会沦为自然的奴隶,高西沟,以自身强大的魅力,让万水千山的来者,卸下疲惫,插上飞翔的翅膀。因为在高西沟,没有栅栏的风景有足够的任性,草长得自由,花开得随意。在高西沟,阳光捡拾不到篮子里,目光放出去就无以击退,在它的臂弯,万物都是深爱,在它的七月,所有的人都安生。高西沟不是高的,它是米脂低处的尘埃,一朝踏进,不会被逼着低头。在高西沟采一捧花请回吧,最好是爱情般美好的样子,相视一笑,不问来处,更不问归途。在高西沟,风淡云轻啊,可以独自高傲,可以独自卑贱,风一吹,便什么都散了啊。在高西沟,记着问这是人间的哪里?在高西沟,一定要做好行走的树,一定要记着过草木的堂,去抵达自己的内心。

    牵绊于身体的草木,就是捻就的一根灯绳,亮在生命的过人之处。

此刻,我从秋风过境的夜晚起立、吹灯。今夜,我遇见一座城,它是红色的米脂,英雄的米脂,传说的米脂,古典的米脂,小米的米脂,及生态的米脂和更多还来不及定义的诸多的米脂。

每一种,都等我说晚安,每一种,都在等我道早安。

                                                                                               ——选自《延安文学》201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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