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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近二三十年前的散文创作中,诸多冠以大文化、大地理名头为筋脉的散文文本,无不是以各种走马观花式的游走,充羸着我们的视线。如果我们不曾了解和走过西部、北疆、西南,或许,我们真的就会被他们不自觉地带入了作者所提供的叙事圈套中,我们会陶醉在这些大散文所带给我们的阅读快感中。而沉淀下来之后,便是岁月的流云飘落在我们真实的视线之外。不幸的是,当有一天,我们无论是读书阅读,还是行走山水,真实地走进了那些直到今天看来仍旧荒凉的所在,你就不难理解中国历史上西部所发生的一切,全是和其所处的大地理相关的。
作为一部以青藏高原抑或是西南西北整个西部为背景为主唱的作品集,我所关注的,就不仅仅只是它的花里胡哨,而是与之相配的苍凉。多民族就是多文化,大地理就是大文化。西部那些山河,距我们文化重心之遥远,会让我们产生一种莫名的敬仰。
用《经幡山》当作书名,体现了作家的有意成熟。远比后来的《瓦蓝青稞》更具有灵气和神性。它所延伸出来的东西,具备雪域高原、天山南北、巍巍昆仑、世界屋脊所赋予的宗教品质与现世内涵。
帕米尔在青藏西北角,秦岭则是东端的余脉,长达5000公里的昆仑山脉,将两地直线相联。剖析昆仑山系,引入大地理概念,透视群山怀抱之中,有丝绸之路。找到丝路的起点,让秦岭之北的长安,成为他论述的人文脉络。
我们应该知道,在这条地理链条上的人文坐标上,佛塔与经幡只堆积在帕米尔,秦岭上是看不到的。秦岭之北的终南山、宝鸡太白山,南面的留坝至汉中,一切平静地仰望着高原。宗教在这条线上呈地理状态下的撞击。
解读中国山水,大历史中的葱岭即帕米尔高原及与之相关的历史人物很有意思。张骞、班固、蔡伦,都是在帕米尔与秦岭之间这条路上发生过故事的。秦岭作为人文历史的起点,从昆仑山东端秦岭,走通到了昆仑山西头的葱岭——帕米尔高原。昆仑大地理的纵横走向,便是读解这一历史起点与终端。而经幡,就分布在这条路上的大山之上。在这条从帕米尔到秦岭的漫漫长路上行走探路,也是在不断完善我们对现世世界的认知。
前人已经把该走的路,完全走通和走完了。古人所敬畏的自然,今天还继续存在于我们的视线中。只是这些自然,伤筋动骨地残废着。向往西部的尧帝到大禹到周穆王,不远万里,上昆仑赴瑶池,拜晤华夏神祖的昆仑之旅,永远全是我们并不神话的记忆。
昆仑神话说穿了也是中国山水文明、华夏文明的主题。昆仑不仅仅只是中国大陆地质脊梁,也是中国始祖文化的开端。
应该说,祁建青秉承了西部之胸怀。笔力与早年间张承志、周涛的散文似有相通之处。这种苍劲是与生俱来的。《总是走在我们前面的》是全书开篇。北至祁连、南到黄河,青藏之湟水谷地,盛产无数农作物。小麦、大豆、青稞、油菜、豌豆,在他笔下是那么生动和欢乐,这些庄稼就是生命的底座。真是这样,米面粮肉菜酒,谁也离不开,生命由此而源。而这一切发生在青藏高原,便具有了生命的崇高了。
好吧,就随他走进《三河流域》。黄河、大通河、湟水河就是三河。青海之水为中华肌体所做的贡献是无以言说的,长江、黄河、澜沧江都源自那里。仁者近山,智者乐水。河湟之水,润土之后,便产生了陶罐。作者将先人手工制作的水土情怀,与今人血脉延续连在一起。他从大通县孙家庄的舞蹈彩陶,考证了那是先民衣食无忧之后的情感所需。而多彩部落的甘青氏羌部落的迁徒云南的南下路线,正是沿河而挺进东南。由此,祁建青在想象中推理:远古三骑士正是在此的南下路线。
建青说,而鲜卑慕容的一支吐谷浑,则鬼使神差地从北纬40~45℃之间的辽东而来。他们也顺便带去了吃的东西——燕麦(青稞)。我以为,尽管那东西是辽南、内蒙一带所独有的莜麦,遇上纬度并没有超过40℃的青海高原之土,却自然融合生长为青稞,这是生物变种。高原高海拔之冷空气,为它定型为青稞。但它的确和野生麦子是同种、同属。
在《瓦蓝炭红唱青稞》一文中,作者提到了昌耀执意把“青稞”,叫作“稞麦”。这是对的。也不是诗意的风雅,而是从生物进化学上的俗称。青稞在中国种植约3500年之久。是一种古老的生物。也称野生大麦。它与燕麦子、大麦子、糜子,同源同种。青稞擀面,超过小麦子粉的筋道,足见这取之山野的温度与气息,全在面里头了。
莜麦与青稞在山西、内蒙、河北、西藏、甘南、川北海拔1500~2500米之上的广大地区分布生长着,正是生物适应环境的特性所决定的。与其说,输出青稞,不如说物产丰富的先民走向精彩。先民的坚守与退缩、王朝的更迭,全是历史的无奈。吐谷浑这一支消失了的历史片断,在作者笔下突然鲜活起来。鲜卑慕容的一支吐谷浑、土族的生命开始延续。我喜欢这种死无对证的历史情感推导,穿透生死便是历史,我喜欢这样的文字。
在三河归一的河口,我有理由相信作者的分析。三河执意向北经甘肃、宁夏、内蒙,就是要把黄土高原洗个透。上天让人五体投地地水资源的天然分配,让她的儿女全能喝到。母亲之水的天然神示,妙哉。用宗教神话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是这样?
长江出青海向南,黄河出青海向北。真不是偶然的。陏汤帝的千年一渡,留下了朱固口桥。彻底沦为了风景。而祁连山匈奴语便是天山之意。
山为尊者。历史地理文化散文的贵气与霸气性格,突然在祁建青的文字中,让人眼前一亮。
《三河》篇,作者写得相当奇诡。由河而油菜花当属添着玩的抒情点缀了。
冷兵器时代与今天不同。农作物是百姓,更是官兵们的命脉。随便地上长什么,全是上天造化。油菜花、青稞、绿菜花、绿草,一切全是生命之花。三点红军绿军装,实为古今中国最为朴实大方和实用的征衣。我认同他的说法。
军人成长,如同青稞、油菜生长一样。一九七七年的全训之年,早被历史忘记了。那一年是早被我们忽视了的转折之年。此前的部队,务农、施工,东西南北盖是如此。
“大练兵”之抓纲治军、边地之七九年战火,我们同样遇到了。但是战争又远离着我们,却又让我们无时不在备战。远在中国之西部,驻屯守疆屯垦,亦兵亦民,千百年来就是王朝的治国良策。劳作过程也是作战动作。
黑石头从兵营沦为旅游之地,也是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奇兵消失兵营不在,也是历史的必然。而能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雪线存活的青稞,怎么就不是顶级的领衔作物呢?北方无战事,北方就不一定没事干。但青稞与油菜花才会在平和的阳光下成长,得以芬芳,油菜就是青稞的花朵。
遥远的迁徙,先民一直在路上。其秘史也一直在土族中流传。祁建青不经意间就将散文,写成了田野考查报告了。范长江30年代写过《中国西北角》,写过浩门河谷的地方,就在这里。难怪祁建青牛皮哄哄地大力着笔写青稞之美。
在散文游记写作中,最怕不着调地调用资料。将自己氏族变迁入手,写好一方水土不易。青稞的生存范围,是引导作家写作的胸怀与视野,在今天怀念即将消失的青稞,就具有人文关怀了,散文的价值立显。
水土图腾是许多开了窍的作者,喜欢用的写作手法。湟水谷地,湟源峡,如果不是刻意,一般游人也不会专门去体味。作者在得天独厚的工作环境下,有条理地看山看水,他所得出的结论,其实不是他的首创。但他有他的心得。有山就有川,有川就有水、有地、有黄土。峡水流合,走向自然。山脉与水流、大河、大川,流得多了便是人脉和历史。
玉昆仑中,依然在说有山就有川,有川就有水,山可结穴,可结穴水。公格尔雪峰之下,什库尔干是帕米尔高原的十个平顶结穴、万水交汇处。天山横亘东西,把新疆分为南北两大盆地也不是偶然,一个昆仑东西全长2500多公里。喀拉昆仑与巴颜喀拉山同在35度纬度上。他把结穴之山之杻枢的昆仑,称之为:大地命门、接地通天,不是没有道理。
公格尔峰的九别峰、慕士塔格峰、李莫尼峰、列宁峰无不在七千米以上。在作者笔下,山峰为柱,视如五指。这冰山之神,就让和田玉昆仑玉的新疆、青海数千公里的玉骨深藏其中。这些地理信息中密藏人间的美色。江河结穴谓之奇幻。格拉丹东流出的大河,沱沱河、通天河、金沙江、怒江、澜沧江。这些河中,除了一条向北的叫黄河。其他的全部南下。横断山改变了江河走向。川黔滇高原之下山水之众,让人叹服。仅一四川,大渡河、泯江、沱江、赤水河、涪江、嘉陵江、渠江、乌江。河至宜宾,长江方始。
都江堰是分水而治得到计算衡量的水。在此,大自然成全了被人编织的精美。地质山水,从帕米尔高原到四川盆地的山水结穴搜寻,山水之道的历数。终不过要说:崇尚敬畏自然,才是根本。
作者不是不着边际的乱侃草山的神秘。无论是牧者还是军人,都会在这自然的严酷之下生存。地窝子是牧区特有的,完美之草是野生的。所以,不长杂草的山地,不是好地。
我们进入草场,便是进入一种境界。草是有灵性气息的,是一个生命家园。草的消失也是一种神力,是人类文明。是人类赋予高原的遗产。草有血有肉,草有刚有骨。草的纤维骨质,让成群的牛羊品质优良、骏逸漂亮。
《草王者说》,山水之下必有瑞草。这似乎是在溢美高原,是山水王国、草的天堂。群山、江河、草原是高原的三大要素。草是高原的最初生命形式。高原草山、草甸、草海、草场,无一不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生命所在。草在天上,人间就极高处。但草山之上,颜色各异,形式不一。草在高山之上,生命多样性的突出特点,便是让自己定格的更为浓烈庄重,草山草原的颜色,就一定让人内心感动。
高原草原上的草王,首推冬虫夏草。虫草由蛹蛾幼虫异化为草。生出根茎、枝芽。实是佛界神物。信与不信全在自己。虫草积存青藏高原日月山水之精华。长生不老的太阳、土地、水,它们守恒在我们的生命之中。
站在形而上的立场上,从《经幡山》到《瓦蓝青稞》,我更向往前者。关注文化之根之魂,祁建青的笔一直没停。而了解西部、感悟昆仑、赞美丝路,你真需要读读祁建青的《经番山》了。
读一座山,需要时间。读一座还不错的大山,更需要情感。读一座座地理上完全不搭界的大山,更需要把地图摆在面前。
而具备这种透视雪山的人,也只有中国军人才可以承接。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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