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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由于水的滋养,人的生命才会慢慢长大。我见过众多大大小小的河流,但大多印象不深,于我心中最依恋的,还是故乡的那条河。它没有大江大河那样气势磅礴、日夜喧嚣,只是一条长四十余公里、宽不过百尺的普通小河。
它叫涂坊河。
一个带有浓厚乡土韵味的名字,它发源于福建长汀县涂坊镇溪源村。从溪源村出来后,涂坊河逶逶迤迤向西流淌了千年的悠悠岁月,一路接纳着涓涓细流,不断茁壮成长。碧绿、澄净的溪水犹如镶嵌在闽西大地上的一条翠绿玉带,蜿蜒穿过山谷、田野和村庄,流经涂坊、宣成、濯田三个乡镇的二十几个村庄。小河因地赋形,有些地方圆圆的像镜子,有些地方弯曲的像初月。两岸草木葱茷,竹柳相依,百鸟幽林啁啾,屋舍俨然,山水相映成趣。溪中碧波荡漾,游鱼可数,彩石布底,水石相因,风光旖旎,宛若一幅“溪流碧水去,云带清阴还”的清美山水画廊。静谧的小河,汩汩地向远方延伸,千百年来哺育着沿河两岸的人们。它与汀江交汇后,又浩浩荡荡地向南流去,进入广东与梅江汇合,最终注入南海,走完了自己的生命历程。
涂坊河与汀江交汇的地方,高山盘曲,翠峰如黛,世代的人们临河而居,汲溪水而饮,耕田而食,在这里生息繁衍。因这条的河缘故,称这个地方为美溪。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生命的起点和童年的摇篮。
关于小河最早的记忆,是每逢过年的时候,住在小河两岸的人们一大早就到河边杀鸡宰鸭。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常闹着要跟大人们到河里看他们宰杀家禽,有时还可帮上些忙。初升的暖阳洒落在微波之上,映红了河边早起忙碌的人们的脸庞。明洁如镜的河面,雾气升腾,缥缈如烟,粼粼的波光向远处荡去。一时河边人声鼎沸,打破了小河昨夜的宁静。在冰冷的溪水里,手脚冻得通红,我第一次才真正感受到小河原来是有温度的。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较为匮乏,再加上闭塞的乡村,童年的活动所能延伸的空间极其有限,这条小河就成了我们小伙伴朝夕相伴的乐园。在这里我们可以悦看青山绿水,聆听蛙声鸟鸣,追逐蜻蜓水鸟,嬉水游泳抓鱼。在这山环水绕僻静之地,在这悠长的时光里,我们慵懒地细数着清苦而又快乐的流年。
夏天是热闹的季节,澄绿、清凉的小河自然成了我们快乐的天堂。那条通向河边由鹅卵石砌成的蜿蜒小道,我不知走了多少回,在它上面印染下了几多的欢乐和梦想。一到傍晚时分,河里最是热闹,约上同伴,三五成群,来到河里尽情嬉戏。或来个放松式的仰泳,或曲线优美的蛙泳,或干脆潜水探珠,时而鱼翔浅底,时而蛟龙出海,你追我赶,快意无限。打水仗比赛是最惬意的事,有一人对阵一人,也有多人对阵多人,水平高的一对多。打水仗有时还得排兵布阵,讲究战术、战法。“两军对垒,智者胜”。霎时,水花飞溅,如空中飞瀑,又如雷霆急雨,气象万千,尖叫声、欢呼声一时四起。水珠雨弹直往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钻,快意酣战,蔚为壮观。“战斗”还没结束,有的同伴累得精疲力尽,呼吸紧促,喝水自然是少不了的。
水中捉迷藏也相当有趣,屏住呼吸,潜入水底,躲藏起来。功夫好的,就躲到深潭河底,害得我们胆小的干瞪眼。夜幕降临,我们玩得兴起,全然不顾天色暗下来。这时岸上往往会传来父母们的叫喊声,喊声由悠扬到急切再到责骂,逐步升级。我们一般刚听到父母叫自己的时候,装作没听到,只有等到声音越来越大,开始责骂了才有所回应。其结果,训斥和警告是常有的事,运气不好的时候,挨打是免不了的。当然,我们对小河的依恋,痴心不改,再相约去游泳时,责骂、挨揍之事,便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回想起来,在暮色苍茫的时分,河岸边传来父母唤儿归家的叫声,蛮富有诗意的,其实那是一种“甜蜜”的责骂,一种舐犊情深的挂念。
悠悠涂坊河绕村而过,先人们在小河上架起了两座木桥,每当洪水来临的时候,那柔弱的木桥在洪水的轰鸣声中颤栗发抖,摇摇欲坠。到了八十年代初两座木桥被拆掉,在原地建起了石拱桥,一座叫天(添)丁桥,另一座叫下渡桥。站在桥上可以看到湍急的河流。有一年突发特大洪水,那迅速敏捷的洪水,淹没了两岸的田地,黄褐色的浪花拍打着桥面,发出深沉有力的咆哮,我这才感受到那柔缓随意的小河竟能激发出如此的力量和威力。进出村子的人,看着惊天骇浪的洪流,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走过石拱桥,真担心石拱桥会被来势汹涌的洪水冲垮。趟过近四十年的风烟,石拱桥任凭风摧浪击,车辆重压, 历经多次洪水的考验,依然稳固如磐,让两岸的人们安全自由来往,真惊叹于那时的工程质量。
“鸟来鸟去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那山那水,亘古如斯,涂水曲流,青山依旧,柳树上的鸟雀如常依故在和鸣、啁啾。
每当我走在久别重逢的涂坊河畔,凝望那岁月风尘墨染的生命河。多么希望能在这青山为邻,绿水为畔的故园久居,心无杂念,日看万波逐萍,夜枕绿水而眠。一阵清香的微风拂来,不觉轻轻吟出:
涂水一曲抱村流,水清石出鱼可数。
莫对青山问世事,微身物外欲何求。
对故乡一山一水,一人一事,一花一草的依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庄园的情结,是一首永唱不衰的青春之歌,从古至今,横古不变。汉乐府的“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传达出思乡不得归的悲伤,横越千年,直指人心;王维的如椽大笔写下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赤子情怀;张九龄在秋寒长夜里吟出“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的喟叹;余光中的一句“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引发多少游子泪湿衣衫,更是一首怀人思乡的共鸣曲。不论你来自繁华阜盛之地,还是偏僻简陋之乡,抑或雪域高原、荒凉大漠。外面世界虽然精彩,但恋你一生的还是故乡的自然风貌、人情世物。因为在生命的摇篮里故乡的山水孕育、滋养了我们,故乡厚重的文化情怀流淌在我们生命的血液里。也不管你我身处何方,烙进我们生命故土的印记永远无法抹去。尤其我们漂泊在外,岁月自蹉跎,华发已早生,尝尽了人间的冷暖和甘苦,咀嚼了无尽的寂寞和孤独,自然而然会想起那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故土,去安放我们的灵魂,获得精神的抚慰,蓄积前行的力量。
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中流逝,不经意间也改变着世事万物。前几年,汀江美西段截流建起了水电站,作为库区汀江支流的涂坊河水位也自然上升。昔日的溪水淙淙,激流奔腾,浪花拍石,变成了静水深潭的水库区,淤泥沉底,浮萍布面。随着人们富裕起来,村里盖起了不少新房,但有的房子没有建化粪池,生活污水未经处理直接排到河里,还有一些养猪场的浊流污水也排到小河,导致水体污染较严重。人们都不敢下河,以身“试水”,欢快、激荡的小河突然变得寂静了,静的像一汪死水,似乎恪守着时间的隐喻。我们再也听不到夜幕时分呼儿归家的那“甜蜜”的喊声,小河消失了它的生气和嬉闹,父母们再也不用当心孩子会跑到河里发生意外了。小河在年轻的一辈心里,也许只是一条的河,一条与他们的生活并无多大关联、一条几乎没有什么深刻记忆的河。曾经畅意、热闹的小河在我们这一代似乎就已经结束了它的活泼和欢歌。连通向河边的那条石板小径早已在杂草的亲密里隐遁了,小河缄默着,也深邃着。
岁月剥蚀了小河当初的容颜,渐渐地陌生、遥远。我小心地在记忆里留存一份原汁原味的印记,这印记里也许掺杂了些苦涩和苍凉。
涂坊河,昔日你那飞溅的浪花,一滴一滴地拍打着溪石,给予我快乐和憧憬,现在的静水深潭却勾起了我无限的落寞和怅惘。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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