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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去韩国参加一个中日韩三国的文学论坛。开幕的当日,坐在主席台上的一位韩国文学团体的负责人,讲了一个关于语言的故事。也许是没有引起谁的注意,所以回国的诸位作家并未见谁人文章中提起。
那位韩国老兄说,一次访日时,他和一位日本作家比赛各自语言里的“脏话”,看谁写的多。结果,日本作家写出了150多条,他则写了一千多条。他看了看日本的那些“脏话”,都不能算“脏话”,如猪呀、狗呀、笨蛋呀、弱智呀之类。这老兄认为,所谓脏话,必须有动词,只有名词不行。
这真是一个“新”发现。依此标准,中国的“脏话”细数下来,大概也不会次于韩国。但有些看似脏话,其实也未必“脏”。比如“狗日的”,这里边有名词有动词,一般来说是骂人的话,但也可以依语气的轻重,分出咒骂、亲热、敬佩来。重音放在“狗”字上,如:“狗日的日本鬼子!”当然带有仇恨,是咬牙切齿。有时,分别多日的老朋友突然见面,必得在给朋友一拳时,送上一句话:“狗日的,这些日子干啥去了,怪想念的!”某人幸运中了彩票,几百万、上千万;大家说起来,会惊讶:“这狗日的真走运!”其中并无恶意,只是羡慕。
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有位作家的短篇小说《狗日的粮食》得了全国大奖,且为第一名。当时作家协会的领导头疼了,担心第二天中央广播电台、电视台公布名单时,会难以读出口。
我把人类的语言分了一下类,大体可分为神话、人话、鬼话。
神话,是祭祀用语,通常是巫师、神职人员祀祈时说的严肃、庄重的空话。日常生活里,在有些庄重严肃场合,也会讲些类似神话的套话、空话。人话,是普通人日常说话。有传递信息的,有说笑逗乐的,有空洞无物的。其中,也不乏各类脏话。有人统计过,一个人一生说过的话,百分之九十是废话。其中脏话差不多几乎占了三成到一半。所谓脏话,又多数和性事及不洁不雅事物有关。
鬼话,自然也是人话,专指那些坑害他人的谎言及罪恶之言。人们总是说某某人鬼话连篇,即指此类恶言恶语。
这么一归类,又似乎只有神话和人话两类了。这两类话,常常混用,只有分了场合,才区分得清楚;忽视了场合,就会闹出尴尬。
有故事说某人家过年祭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被早早供上各类祭品鲜果,老家长恭恭敬敬点烛焚香要请列祖列宗前来享食。一旁有儿媳妇抱了孩子肃立。孩子年幼见了那供品就哭闹索要。爷爷怒目以视,儿媳妇赶忙哄了孩子说:“我儿不要,那些果子上有屎!此语一出,当然是大不敬。其实,那妇人并无意亵渎神灵,只想哄哄孩子,但她忘了场合,差点惹祸。须知,在此庄严时刻,只能讲神话,人话都不可讲,更不用说“脏话”了。
神话是空话,日常话语却多是废话。但人生在世,主要靠这些废话支撑。试想想,一个团体,一个家庭,只说有用的话,余时三缄其口,估计人是都要得抑郁症的。
我们常说人之间要善于“沟通”,就是说,你得讲“人话”,不能总讲神话,更不用说鬼话了。见到某位行政领导,很会讲话,他开会发言,总是把秘书们预先准备的发言稿,念几句开头,便甩到一边,开始脱稿发挥。讲得随意、自然、形象,间或还有几句“脏话”,很是生动。最后,再念几句稿子,结束讲话。但发出来的稿子却是满篇神话的预备稿,不知为何。
文学是人学,自然得说人话。袁枚的《随园诗话》里摘引了清人欧永孝的一段话:
《三百篇》:《颂》不如《雅》,《雅》不如《风》。何也?《雅》《颂》,人籁也,地籁也,多后王、君公、大夫修饰之词,至十五《国风》则皆劳人、思妇、静女、狡童矢口而成者也。
何谓“矢口而成”?我以为就是普通百姓平日随口之言,达意而已。一句话:人话也!算是“天籁”吧!
我觉得,教人写作,第一要义应是教人先用笔写人话。西方有位作家认为新闻用语大量侵入,严重破坏了人类的语言创造。我不知这话是否有道理。但看到许多学生作文,乡间农夫说话,都像抄报纸、背报纸,真是有点信了这位西方人士的话。
说到“脏话”,也应是人类语言创造的一部分。如同方言,似乎不可、也难以灭绝。我和某位陕西名作家闲聊,说到“脏话”,他说他所收集的,只其中一类就有三千多条。看看,这足以压倒那位韩国的作家老兄,更不用说日本人了。
选自《文艺报》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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