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热线: 13384778080 |
五六月了,父亲的心里,装满了金黄色的心事。这些心事,颜色灿烂,却很沉重。
一年的辛苦颗粒归仓了,父亲披在身上、蛰伏在心里的心事,才能雀儿一样飞出来,蹲在我家的屋檐上,清脆地鸣叫着,扑翅着飞走了。
晚饭过后,父亲找来了磨石,取下悬挂在屋椽上的镰刀,端来半盆水,把水捞在磨石上,开始磨镰刀。父亲磨镰刀了,我们知道,麦子,父亲在泥土里生长的孩子,我们的兄弟姐妹,就要上场院,进家门了。
第二天早晨,父亲一个肩膀搭着背麦的长绳子,一只手捏着镰刀,器宇轩昂般上路了。我背着水壶,提着馍馍,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路小跑。父亲迎接远客一般,迈开大步,直奔麦地。
来到半山坡的麦地,清风拂面,一穗麦子见到父亲,就高兴地唱了起来,一地麦子见到父亲,就兴奋地舞了起来。父亲放下镰刀和绳子,从麦地的这头走到那头,又踅过身转了回来,俨然一个将军,在检阅他的军队。父亲蹲在地埂上,伸手轻轻抚摸着麦子,仔细端详着他土生土长的孩子。
父亲蹲下身子,摘下一根麦穗,在手心研细,吹去麦衣,数了数颗粒,看了看成色,父亲的眉头就紧锁了。父亲又摘了一根麦穗,在手心研磨,放进嘴里尝了尝,父亲的眉头就有些舒展了。
父亲拾起身,看了看近处的麦子,看了看远处的麦子,抬头瞅了瞅飘着浮云的天,就坐了下来。父亲坐在地埂上,埋头抽了几锅水烟,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再瞅了瞅天色,又伸手摸了摸眼前的麦穗,牙齿一咬,站起来,拿起了镰刀,拦住一把麦子,只听嚓嚓嚓几下,一捆麦子就倒在父亲的怀里了。
几袋烟的功夫,一片麦子睡倒了,众多的麦子挤在一起,被父亲牢牢捆绑,轻轻放在地上。一个上午,父亲就把土地漂亮的长发剃光了。父亲的身后,一捆一捆的麦子睡在地里,和泥土咬着耳朵,窃窃私语。父亲的头顶,白花花的日头,睁着火辣辣的眼睛,口吐麦浪一样的热气。父亲就在热气的熏蒸中,一遍又一遍擦着汗水,一把又一把割着麦子。父亲的眼前,一片又一片的金黄倒下了,父亲就笑了,笑得像麦子一样灿烂,一样硬实。
一块金黄终于歇息在父亲的眼皮下,父亲就坐在地埂上,装上水烟,擦燃火柴,美美吸两口,疲累就烟消云散了。父亲抽完了水烟,端起水壶,仰起头,足足喝几口,那些消耗在麦地里的力气,就从泥土里爬出来,扑到父亲身上。父亲劲头足了,就开始摞麦子。
放眼望去,躺在地下的一捆捆麦子,像一束束酣睡的花儿,立起来的麦子,像一只只翘首遥望的羊儿。被父亲摞成小伞的麦子,拥抱在一起,像久别重逢的兄弟姐妹一样,再也分不开了。
父亲把麦子提在一块,摞在一起,麦地里就撑起了一把又一把小伞。这些小伞,不知是在呵护麦子,还是在呵护麦地。看着这些小伞,父亲的心头就没有负担了。
看着秃了头发的土地,父亲抓一把泥土在手上,双眼蓄满歉意、深情和感谢,好似看到了他的老弟兄,看到了他老弟兄往日的模样。
父亲数了数麦垛子,像清点自己的孩子那样,记住了麦垛子的形状大小、数量多少,才背起一捆麦子,下山了。回头看看麦地,那些麦垛子像一朵朵天上掉下来的云儿,分散卧在麦地里,又像我的哥哥姐姐,似乎在挥手跟我们说再见。
麦子坐上架子车,跟着父亲,从地里走到了场院里,父亲就把几个小家庭组成了一个紧密团结的大家庭。父亲抬头看着场院里的大小两个麦垛子,眼睛眯住了,嘴巴咧开了,一个夏季的辛劳,花儿一样绽放了。
每当这时,家门口的场院里,就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麦垛子。父亲总会从众多的麦垛子里,一眼看到我家的麦垛子,就像在人堆里一眼瞅准他的儿女一样。这时,父亲的心里很踏实,像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欣喜。
收完了麦子,镰刀啊,磨石啊,绳子啊,这些父亲的好帮手,都被父亲收起来。麦子的味道,挂在屋檐的镰刀上,锋利着;立在墙角的磨石上,闪亮着;吊在墙壁的绳子上,晃荡着。我的父亲,憨笑着,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片金黄,闻到一股麦香。
一季的麦香,是父亲用汗水绘就的一幅画。一季的麦香,丰盈了我们一家一年的欢笑。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Copyright © 2015 西部散文学会 Power by www.cnxbsww.com 地址:鄂尔多斯市东胜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