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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那年,早已尘封在岁月深处,然而,那段青葱少年时光,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那样的葳蕤繁盛,永远是那样的青涩苦酸。
八十年代,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春风,陕北从贫穷中逐渐苏醒:土地苏醒,土地上勤劳的人们致富的欲望苏醒,我们的学习意识苏醒。勤学,苦学;苦学,勤学。时间在不紧不慢中来了,又在不紧不慢中去了。若不是学校组织照毕业照,大家甚至还没有毕业的概念和心理准备。然而,自打照完毕业照以后,班里原有的平静氛围完全变了。
我们这届学生的年龄构成很有意思,大的十八九岁,几乎和代课老师的年龄不相上下;而小的则十三四岁。新调来的校长走村串户动员家长送孩子上学,也不知校长用了什么办法,愣是让那些原本不打算让孩子读书的家长,以及早年让孩子辍学在家的家长,全都上了学,甚至一些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的家长,也提前让孩子上学了,我便是在校长动员下提前入学的学生。于是,大家都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对学习抓的很紧,每个学期,除了期中、期末之外,隔三差五还要来个临时考试,一周考一次算是平常,一周考两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成绩好的自然要表彰奖励。奖励有口头的,也有物质的。物质奖励多数是钢笔、作业本之类,也多数是奖给期中、期末考试前三名。临时性考试,都是口头奖励。即便这样,不少学生的学习成绩丝毫不见长进。班主任也曾向学习成绩没有起色的学生家长反映过。起初,一些家长敷衍几句,后来,干脆一句话:“不行就让回家种地。”那时候,农业社已经解散,家家户户在单干,尤其是春种秋收时节,几乎家家户户都缺人手。既然娃儿学习跟不上,回家种地便是最好的归宿。话说到这个份上,班主任也只能沉默。尤其是那些年龄偏大的同学,农忙时间,时常请假在家里干活,迟到早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两个词而已。然而,到了中考前沿时。所有的同学,全都自觉不自觉地埋头学习。
照过毕业照之后,原本,对考试不抱多大希望的同学,再也不安心学习了。他们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自我打扮上来了,而且变得极其绅士起来,淑女起来……以往调皮的男生乖巧了,泼辣的女生温柔了。就连一贯迟到早退的同学,也不再迟到早退了,甚至早早地来,迟迟地回。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秘密。
我是班里最小的学生。年龄小,个头也小。也许因为我小,父母极少让我参加劳动。相比之下,我有更多的时间去读书学习,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一天,我吃完午饭,照例早早地就去了学校,打算一个人静静地复习功课。当我走进校园时,突然发现有人爬在我们班教室外向里窥视。我观察到窥视者叫铁蛋,是初二年级的学生,他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他发现我之后,神秘兮兮地用手朝教室里指了指,然后继续窥视。我好奇地凑过去也往教室里窥望,我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虽然是背影,但一看就知道是狗胜和兰兰。他们两个同龄,都是十九岁,一样的大个子,一样的急躁性子,一样的迟来早回,学习成绩也是一样的差……他们两个原本坐在教室的最后排,今天却坐在了第六排。相距有两肘子远,并排坐着。两人都在不停地翻书,心不在焉地翻书。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看的,想要迈步进去。突然听到两人说起话来,我连忙停下了脚步。“考不上高中做甚呀?”是兰兰的声音。“能做甚,也就是种地了。”狗胜回答完兰兰的问话后,反问了一句:“你做甚呀?”兰兰沉默了一会儿后,幽幽地说:“大人,张罗着给我找婆家。”兰兰话一出口,我和铁蛋差点笑出声来。虽然竭力克制,但还是唧唧咕咕弄出了声响,赶忙撒腿跑出校园外藏了起来。要知道,狗胜和兰兰历来不是省油的灯。全校谁也不敢惹。一旦惹了他们一顿饱打是躲不过的。好在,他们今天没有追出来。
整个下午,我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一本正经地上课,下课。但心里还是有些胆怯。下午放学,我故意在教室里磨蹭了半天才走出校园回家,主要是回避狗胜和兰兰,怕被他们从我不自在的表情上看出端倪,惹出麻烦。
一路上,我海阔天空地想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若是考不上高中做什么的问题?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哭泣的声音,我经过辨认,发现哭声是从前面转弯处传来的。我犹豫着悄悄凑了过去。是兰兰和狗胜坐在土坎上哭泣。若是换成别人,我也许会听听他们说什么话,但面对这两个主,我还是选择了逃离。万一有人路过将我偷听两人拉话的事透露出去,注定是要吃亏的,我不想吃这样的亏。我甚至担心两人在路上怕是等着揍我呢。
日子,在忐忑中一天天过去,狗胜既没有追究,也没有打我,兰兰也是。不仅如此,两人反而对我格外客气起来,他们越是客气,我越是害怕。我甚至动了向他们坦白,以争取宽大的想法。但我很快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事,他们所关心的是中考这码事,他们之所以对我客气,当然是考虑到万一分到一个考场,又和我作了邻桌,可以给他们照抄。这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
中考终于来临了,我们于前一天下午赶到了米脂中学,那是我们的考场。校长和班主任负责带队。我们住的是窑洞,就在“米中”校园里。十几个男生挤一通大炕。一天两餐:一顿午餐和一顿晚餐。本来是有早餐的,校长为了给大家省钱,就自作主张地把早餐免了,即便是这样,我们每人每天的伙食费也要三块钱,在考试期间,我们每个学生每天的伙食费是九块钱。就是这九块钱,大多数家庭都是借来的。本来,考生是要自带碗筷的,但学校没通知,我们也就没带,最后还是校长不知从那里借了些碗筷回来,才解决了我们的吃饭问题。吃饭于我们来说,比中考印象深多了。午餐,可以吃到一个开花的白面蒸馍,那可是“过年”都不敢想的诱惑啊!“如果一顿能吃到两个蒸馍,那该多好呀!”我不只一次这样想。我们班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我一个,狗胜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吃到了两个蒸馍。那时,考生打饭不需要饭票什么的,排队就可以了。狗胜排了两次队,自然就打到了两份饭,吃到了两个蒸馍。
在我的印象里,狗胜是“英雄”,但一件事以后,我再也不那么认为了。
米中的教室,是一排排的窑洞,依山而建,呈阶梯状。一排窑洞称为一宅,最高有十二宅。我们的考场在二宅,临时宿舍在一宅。每天,我们都要在一宅和二宅之间往返两个来回。第一场考试结束后,我们穿过二宅与一宅之间的涵洞,准备回临时宿舍。可就在涵洞里,一群衣着光鲜的学生在群殴一个学生,那个挨打的学生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还有血迹。从那些打人者断断续续的责骂声中,我们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原委:挨打的考生拒绝给邻桌的考生照抄而招致报复。以往,我们学校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倘若给狗胜碰上,那是一定会打抱不平的。我想,这次他大概也要出手了。但他没出手。那些打人的学生见我们围观,大声呵斥:走开。我以为,这次他一定要出手了,因为人家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的我们。然而,他没有出手,而是乖溜溜地走了。
第三天上午考的是英语,由于我们学校当时还没有开设英语课程,按规定可以不参加英语考试。原本可以早些回家来着,但我们舍不得那一顿午餐,因为饭费已经交给校方,不予退还。大家都等着吃完了午餐才回家。
一个月后,考试结果出来了,校长、班主任寄予厚望的我,名落孙山,倒是和我邻桌的兰兰考上了米中。
我在家窝了几天,感觉有些茫然,有些无所适从。
一天,父亲说上山锄地。我扛了一把锄头,沿着苍茫的山梁走向另一个苍茫的山梁。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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