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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住的房子的旁边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叫京杭大运河,它一路向北经过镇江、扬州时将与中国最长的河——长江交汇,我的思绪沿着长江溯游而上,到达一座城市,它的名字叫武汉,两个多月前,我和它有过一日的缘分。这个缘分并没有如那车窗外迅速后退的山岭、农舍、田地、沟渠一样消逝。
固步封门的日子里,白天和黑夜发生了颠倒,这种颠倒对于写作者而言是一种难得的机遇,因为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我们的思绪无比活跃。我打开冰箱看到那没有来得及扔掉的盒子,这是一个原来盛着鸭脖子的盒子,当然它来自于武汉,来自于汉口车站。还记得当时车站那灯箱上的一盘盘色正肉肥的鸭脖高清图片,是那样无比鲜活地吸引了我。
对于武汉鸭脖,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十多年前读到池莉的《生活秀》,那位在吉庆街大排档卖鸭脖的老板娘来双扬,那位“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手指上戴着金戒指,养着长指甲,用她姣美的手指夹着一支缓缓的燃烧的香烟”的生于烟尘却又脱于尘埃的女子。使得鸭脖子这道卤菜多年来一直牢牢占据我记忆的一个角落。
那一瞬间我决定买一盒子鸭脖子作为礼物带给儿子。我停留在一家卖鸭脖子的小店前,站在柜台边的是一位戴着白口罩,穿着印有厂家logo的红色工作服的小姑娘,十八九岁左右。我挑了一盒,这时妻子走了过来,她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买这个。我笑着对妻子说:“这可是武汉有名的特产。”
妻子有点诧异:“这鸭脖子又硬又没有肉,能有什么嚼头呢?还特产呢!”
看着妻子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笑着说:“反正是特产,来一趟武汉,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妻子又说:“儿子可不吃辣,你问一下,这鸭脖子辣不辣!”
我便问那小姑娘这个鸭脖子辣不辣?
“辣,自然辣,哪有鸭脖子不辣的。”
“可是,我想要不辣的。”
“不辣的?没有!”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儿子不吃辣!他喜欢吃鸭子,来一趟武汉,听说这里鸭脖很出名。”
那小姑娘想了一下说:“我看一下。”她转身走出来到隔壁的摊位,在柜台里翻了好大了一会儿,然后高兴地拿了一盒递给我:“这个不辣!”
我很高兴地接过来,刚才听说没有辣的,心里着实有些失望,现在看有一盒不辣的鸭脖子,很有些失而复得的高兴,我不放心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辣?”
“甜辣,基本不辣的。”
最终我回到家后发现这盒鸭脖还是辣的,但也确实如那小姑娘所说只是甜辣,有那么一丝丝辣意。儿子吃了几块就放弃了,我得以独自享受这武汉鸭脖,我发现这鸭脖确实是与众不同,除了它的味道、它的营养价值外,它竟然可以轻易地撕开、咬碎、嚼烂。如果你乐意的话,你可以把一块鸭脖一丝不剩地毫不费力地吃到肚里。这和普通的卤菜摊上的鸭脖的又硬又紧可真不一样。哪些坚硬的骨头仿佛都被炼成空心的了。看上去是支棱在哪儿,其实入口即化,确有百炼刚化成绕指柔之妙。这外冷内软、外辣内香、外刚内柔的鸭脖是不是像极了前脚张口骂街、后脚搂肩言欢的“唰喇”、“不打哽”的武汉人吗。
我透过窗外看天空,天空黑黢黢,地面上路灯亮如昼,这之间没有一个人,我久久凝视着,天空和地面没有丝毫苟和的迹象。这个时候汉口车站的那些店铺还有人吗?那位卖鸭脖给我的穿红衣裳的小姑娘,还站在那个一平方狭小的空间里卖她的鸭脖吗?从前那只是他们生活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部分,然而现在却成了一种奢望,现在她可能呆在自己的家里提心吊胆地刷着手机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或者也可能……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在人潮汹涌的汉口车站,我还会站在那宽敞热闹的候车大厅里拿着我的手机拍着繁华的人来人往。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很快就会到来。
已是深夜,我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就到厨房里下了一碗鱼汤面,当那微腥的热气接触到我的脸上,我的胃却涌起了另一股浓厚、炽热的酱香,对,那是杂酱面的味道,它来自于武汉的一家小面馆。
那个时间点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我们办好事情,想找个地方吃饭,就近到了那家面馆。这个时节自然是没有客人了,店里就两个妇女,一个是服务员,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穿着绿色羽绒服扎着马尾辫的应该是老板娘,我问她们家什么面是特色,老板娘回答道:“杂酱面”
我说:“那就来碗杂酱面吧!”
妻子在旁边说:“你下一碗吧,我吃方便面。”
我说:“你也下碗面吧!”可是妻子坚持她要吃方便面,我只好硬着头皮说:“老板,能否找点开水泡方便面。”
老板娘回答说:“开水有的,拿来我泡”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忙着在一个纸杯里搅拌着我的那碗杂酱面,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嫌弃之情。
我们把那两桶方便面打开,把里面的佐料撕开,在那铁皮灶台上,留下一大堆袋子。老板娘很和气,还和我们聊着这些佐料的功效,指导着我们放哪几袋,哪袋麻辣,哪袋是酱。妻子拿着一桶放好调料的方便面和一桶没放调料的方便面转到柜台的后面,她应该是自己想泡,老板娘接过来说:“我来放水,你当心会烫着。”妻子说:“这桶方便面,帮我先放点水泡一下倒掉,我再放调料,可以吗?”老板娘接过去按照妻子的要求先放了半桶开水,然后倾倒,妻子这个习惯我自是知道的,她是要把方便面中防腐剂冲掉,可是这在外面向人家讨开水,哪好意思再浪费人家的开水,难得的是老板娘没有丝毫的厌烦。
老板娘帮我们泡好了方便面,还帮我们把纸盖盖上,用内里的叉子夹住纸盖和桶的边沿来固定纸盖防止漏了热气。我们两人捧了热面,小心翼翼地向楼上慢慢走去。
杂酱面我是第一次吃,吃得比较多是老家的鱼汤面,还有兰州拉面,我看了一下纸杯里棕色的一团,先用鼻子嗅了一下,一股浓浓的酱香扑鼻而来,我用筷子搅了一下,没有汤,这属于干面一类。“呼呼地”我吃了一筷,妻子问我味道怎么样?我愣了一下,面条又咸又干,和平常吃的面有些不同,我说道:“够劲!”
说完我又继续用筷子搅拌了一下,夹了上来塞到嘴里,借助于嘴的吸力,把面条囫囵地往胃里驱赶,与此同时面条上沾着的杂酱在口腔里充分地和舌头、上腭接触,并把渲染的功夫做到极致。面条和杂酱各司其职,面条止饿,杂酱留味。我咂吧着嘴,品味着杂酱的味道,老板娘刚才用勺子舀的那一团棕色的、散出浓郁香味的酱,那有各种末末混和的酱的内容可是相当丰富的:有葱花、姜、蒜末、盐、香菇丁、肉末、甜面酱、豆瓣酱。工序也不算简单。要加生抽、老抽一起翻炒均匀才可以,这个过程火候还要恰到好处
杂酱面和老家的鱼汤面是两种不同风味的面。一个是干面、一个是汤面。汤面温润、干面劲道,各有各的味道。像我们吃惯了汤面还真得不一定适应这味道比较冲的干面呢。这就好比茶叶中的碧螺春和苦丁茶一样。碧螺春清香甘甜是苏州的特产。苦丁茶味苦微甘,湖北人喜欢喝,喝惯了碧螺春的苏州人一下子喝苦丁也许会如喝煎药一样不太适应吧,但是时间长了自然就会适应,因为什么茶细细品都可以品出醇香来。面也一样,虽然味道不一样,但是这些面都是有营养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各个地方面的味道也和各个地方居民的生活习性、性格脾气息息相关,南方人性格温和细腻、多虑心细,这就和那热腾腾的、白灌灌的鱼汤面一样。吃鱼汤面最适合在阳光明媚的清晨边吃边听着淮剧、昆曲,享受惬意而诗味的味道,这符合南方人闲适恬淡的生活方式。而这夹杂着诸种味道的杂酱面,适合捧着大碗,喝着老白干,吃得满头大汗,肠胃熏得晕乎乎,无酒亦醉,有酒更醉的豪放粗犷、冲动淳朴的大楚汉子们。这外表黑油油、黏乎乎,内里味道纯正、韧性。像极了武汉人、像极了这长江水滋润的子民们。
我三下五除二地把那一纸杯杂酱面吃掉,觉得不解饿,只得又把一桶方便面吃完,相比之下这工业化下的产品,味也算有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浮于表面的、经不起推敲的味。吃完了面,我们下了楼,老板娘和服务员在准备着晚上的菜。我们向她们打了个招呼,老板娘浅浅一笑,没有过多的客套,正如之前没有势利的目光一样,淡然而厚道,走进来是朋,走出门是友。让你有一种浑身泰然舒服的感受。就像那杂酱面一样,看起来面目黝黑、不近人情,吃完后,让你四肢舒服、身心俱展。
我继续吃着面前碗里的鱼汤面,这汤面进入肠道仿佛进一步唤醒了我胃对杂酱面的记忆,也唤醒了我对那个下午的记忆,那个下午,沉闷闷地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雨,也许由于施工的原因,街面上在午后有些异样的沉寂着,午后的太阳正透过城市那浓得揭不开的雾霾执意地把光芒向人间普照。
午夜昭示着夜是无比漫长,深邃的天空在那冷冷地帮衬着。只有那不息的运河水在深夜里一次次地拍打着两岸,沉稳而悠长,仿佛又在提示着我们所有人,“逝者如斯夫”。是啊!无论是多么无尽的黑夜它都有黎明到来的时刻,都有让我们尽情享受白昼的时刻。睿智而浩荡的长江水自然也在日复一日地提醒着它的孩子们。所以我们有理由用我们沉毅和勇气凝聚成天地正气涤荡这肆虐的魑魅魍魉。而在所有的午夜和白昼之间,我将会用我的虔诚的思绪丈量着到武汉的距离。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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