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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阿甘

点击率:2254
发布时间:2020.12.06

2018 年的农历十一月初九是父亲诞辰百年纪

念日。

父亲是 2010 年 2 月 1 日(农历 2009 年 12 月

18 日)溘然离世的,享年 92 岁,父亲走得非常突然,

走得安详圆满。

记得 2010 年元月 30 日的下午,天高气爽,我刚

从南宁出差回来,还特意带了一些永福买不到的热

带水果,想让全家人一起品尝。

一进屋,见父亲还躺在床上睡觉,觉得有点奇

怪。父亲晚年作息比较有规律,每天只吃两餐饭,很

少吃早餐,一般都要睡到临近中午才会起床,午饭后

也很少午睡。

邻居住着一位年近八旬的罗姓老人,是永福县

农机局一位退休干部的父亲。大多情况下,他俩会在

客厅或房屋的附近聊天,有时也会在小区内走一走。

于是我便到床前询问父亲:怎么还不起床,睡多

了对身体不好。他说头有点晕,躺着休息舒服些。

头晕是父亲的老毛病了,由于岁月的洗礼和生

活的磨难,他颈椎严重增生,脊柱已变形,没有了“ S ”

型曲度,睡觉用的枕头比常人的要高三倍左右。经常

听他说,身体感觉样样都还蛮好,就是经常会头晕,

腿不太方便,怕挨跌倒。

2006 年我曾带他到县中医院做了一次全面体

检,血压、心电图、 B 超、内科、血尿常规等检查都显

示正常。医生说,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家还有这么好

的体检指标,很少见。医生还说,绝大多数老人家的

颈椎都会增生,按摩是最有效的方法,但由于父亲年

纪太大,已经不适宜做按摩等理疗,建议居家起床、

站立等改变体位姿势的时候动作慢些,不要因为头

晕挨跌着就行了。

所以,我也就没有在意,就到厨房做了些家务,

再次返回父亲的卧室时,看到父亲还坐在床边发呆。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头昏得厉害,站不起来。

我想是不是感冒了,便打电话给妻子问父亲近

几天的状况,她说这两天父亲一直卧床不起,老说头

昏,不怎么吃饭,该带去医院看看。

于是我拔打了“ 120 ”,叫了救护车送父亲去县人

民医院。

医生初步检查后,说血压有点偏高,建议检查一

下脑部情况。做完核磁共振后,医生说病灶症状不明

阿 甘

我 的 父 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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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显,建议住院观察两天。

这时父亲还非常清醒。安顿好父亲后,我就回家

煮了碗面条,特意加了点肉末和两个鸡蛋,送到医院

后,父亲吃得津津有味,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精神也好了很多。

父亲说,我没事了,我们回家吧,不要住在这里

浪费钱。节俭是父亲一辈子都在坚持的生活原则。

我说,要听医生的,住两个晚上花不了几个钱,

头不昏了就回家。

父亲不再坚持,帮他洗漱完后,我向护士拿了张

陪床,我们就休息了。

大约凌晨两点左右,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

到父亲呕吐的声音,我急忙起来叫护士处理呕吐物。

刚处理干净,值班医生就来了,是一位身材姣小

年纪尚轻的女医生,一脸的稚气,看起来好象刚参加

工作不久。她检查了一番之后,叫我用推床送父亲再

去做一次核磁共振。做完检查后,我问医生病情怎么

样。她说,病灶还是不明显,什么状况她也说不准,再

观察一下,等医生上早班会诊后再说。

我也不好说什么,送父亲去做核磁共振时,他还

是很配合的,叫他把手放到被子里面以免着凉,好象

还有知觉,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喊叫他时,他只是

“嗯、嗯、嗯”的以示回应,医生给他的鼻子上插氧气

管后,似乎呼吸也正常了。医生叫我注意观察,有什

么异常情况马上通知她,然后她就去休息了。

我见父亲好像睡得很香,我也倒头睡下了。后来

才知道,那时候父亲已经昏迷,按理,我应当立即打

电话告诉兄弟姐妹们尽快赶到医院。可是,年轻的医

生又不能准确判断当时的病情,我以为父亲还在熟

睡中。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睁眼一看,病

房里站满了查房的医生。主任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

跟他到医生办公室。主任医生告知,我父亲已经昏

迷,随时有生命危险,请尽快通知其他家属赶来探

视,并给我递过来一张病危通知书。

我顿时感觉天昏地暗,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敢

相信医生讲的话是真的。昨晚还好好的,吃面条时还

津津有味,只是感觉有点头晕,还闹着要出院回家,

怎么一觉之后就昏迷病危了呢!

我恨自己不懂医学常识,没有发觉异常情况及

时应对;我恨值班年轻医师不负责任,没有及早告知

病情。

我当时在医生的办公室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

医生见我不知所措,再次提醒我赶快通知家人前来

探望,我才赶忙返回病房,打电话给我的哥姐们。

接近中午,哥嫂、姐和侄儿们等至亲陆续赶到医

院。此时,父亲呼吸越来越困难,喉中的痰越来越多,

昏迷程度似乎越来越深,好像已经感觉不到我们的

呼唤。

当天下午,亲戚邻里听说后,也纷纷前来医院探

望。大家看到父亲的状况后,都认为治愈的希望渺

茫,建议出院回家,趁早做好料理后事的准备。哥嫂

们也都觉得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我去问询主任医生,得到的答复闪烁其词,也许

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医生们不便正面回答。大约十一

点左右,父亲呼吸的力量逐渐减弱,突然一口气没有

上来,呼吸嘎然而止,脸色很快变得惨白。这时大家

都慌了神,我更是懊悔头一天的错误坚持。

在我们老家有这样一个陋习,只有在家中过世

的老人才能在堂屋设立灵堂。如果在住房以外的地

方(包括医院)去世的,不能在家里面设灵堂,只能在

屋外〇建一个简易灵棚供亲朋祭拜,显得非常凄凉,

这是老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假如孝子执意要在家

里设灵堂,邻里乡亲一般不会前来帮忙料理后事。受

这一传统陋习的影响,很多老人一旦感觉自己患有

重病时,宁愿待在家里遭受病痛的折磨,也不愿到离

家较远的医院治疗,生怕自己病死在外面,而不能躺

在自己家的堂屋里让孝子们祭奠,认为自己的人生

不够圆满。

此时,大家的心里都已经非常清楚,父亲即将灯

枯油尽、寿终正寝了,已经没有再进一步救治的意

义,能够将父亲顺利运送回家则是当时的首要任务。

我急忙找医生协调救护车,碰巧县医院的救护

车已全部外派,医生还说,堡里乡卫生院的救护车正

在送病人来县医院的路上,恰好妻子是该卫生院的

会计,经妻子的一番电话协调,很快便让该院的救护

车将父亲送回了龙江,我一直用手压式呼吸器为父

亲做人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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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大家把父亲抬进他住的房间时,好像听大嫂唠

叨道:爸啊!你放心,我们到家了哦!

此时,听到父亲“哼”地叹了一声,眼角还闪现了

两滴晶莹的泪花。

不知谁说一了句,这可能是回光反照,说不定还

会醒过来。

可是,任凭我们怎么呼唤,父亲再也没有什么反

应。大家都悲痛难抑,有的沉默,有的抽泣,有的痛声

大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村子里一位长辈见状,低声说道: “老人家

已经仙逝,请大家节哀顺变吧!”听他这么一说,大家

更伤心了,现场痛哭声一片,我实在忍不住也抽泣起

来。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父亲会这样匆匆离开我们,

认为他是在跟我们开玩笑,他只是太累了,想多睡一

会儿而已。我边按压呼吸器边心里面默默念道,父亲

一定还会醒来,我还要带他去桂林看紫金山呢!

不知过了多久,村子里的长辈轻轻拍了拍我的

肩膀低声说道: “不用按了”,接着对大家说, “人死不

能复生,大家不要过于悲伤,注意保重身体。趁老人

家身体还没有僵硬,尽快处理后事吧”。

我只好强忍心中的悲痛,停止按压呼吸器,并拔

掉气管,把呼吸器交还给随车的医师。

大家开始七手八脚忙着为父亲装棺。我见大哥

从厨房端了盆热水为父亲擦洗身子,二哥去寻找之

前我的三位姐姐早已共同为父亲准备好的寿衣。

听说,在我们当地有这样的习俗,老人过世后穿

的寿衣一般由该老人出嫁的女儿提前准备,没有女

儿的才由儿子准备。

村子里的邻居们闻讯后陆续赶来帮忙,有的从

屋山头廊檐下将多年前早已准备好的棺木抬到堂

屋,并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有的开车去接总管,有

的去借办理后事用的工具……

我们为父亲入殓装棺完毕时,已是当天下午 4

点多钟了。

我们按照农村的习俗,把父亲安葬在沙泥沟口

的山边,那里正好可以看得到拖江的老屋。

父亲生前曾告诉我说,那块墓地是他请底下村

谢历成表叔(我姑奶的儿子)帮找的。后来据一些自

称懂风水的人说,埋葬父亲的位置正好是大鹏展翅

的腹地,在拖江是块比较难得的风水宝地。当然,我

是不相信什么风水宝地的迷信说法,我的几位哥哥

也不相信,只不过为了满足父亲叶落归根的心愿罢

了。

也许,对于父亲来说,这就是他期望的圆满结局

了!

暮年时光,幸福愉悦

虽然父亲走得匆匆忙忙,弥留之际没有留下只

言片语。但是,在他生命最后几年里,我认为,他还是

感受到了世间温暖,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特别是我接他到县城与我同住的那段时光,他

经常反复地给我念叨他那坎坷的人生经历。他每讲

完一个亲历的故事后,感觉他的心情会非常舒畅,脸

上会很自然地流露出甜蜜的微笑。但偶尔讲到伤心

的事情时,也会表情凝重,有时还会暗自落泪。

记得父亲与罗姓老邻居在一起聊天,我每每从

他们身边经过时,经常会听到他们在反复地讲一些

他们俩各自当年的生活趣事,好象从未跟对方讲过

似的,每次都是谈得兴致勃勃,谈得高兴时两人都开

怀大笑。

那时我已经调回县科协任职了,晚上应酬较少,

有时间经常与父亲闲聊。每次与父亲长时间闲聊后,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时,一定会听到他在家轻轻地哼

唱一些我听不懂的山歌、彩调之类的曲子。

正是在这段时光,我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大多

数老年人喜欢恋旧、喜欢回顾过去,喜欢把自己亲生

经历的感人故事向世人倾诉,或写成回忆录。

记得母亲还在世时,大约 1987 年左右,白玉姐

出嫁后不久,兄弟们就分家了,并订下了赡养父母的

口头协议。

因为我和学成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分

田到户时,只分得自己一个人的田地,考虑到以后成

家人口数量的增加,两位兄长对我和学成哥俩格外

关照。于是将白玉姐名下的山场田地的一半以及父

亲的山场田地分给学成哥。把白玉姐的另一半山场

田地以及母亲的山场田地分给了我。同时,还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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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和二哥在角点冲口新建房屋的各四分之一(各一堂

半)分给我和学成哥。父亲跟学成哥吃住,母亲跟我

吃住。

其实,那时父亲年近古稀,下肢残疾,确实需要

赡养。而母亲 50 多岁,在农村来说,还是主要劳动

力,我在读高二,算是未成年人。准确地说,应该是母

亲抚养我。

不幸的是,母亲走得早,在我大学毕业的半年前

就因病去世了。办理完母亲的丧事后,兄弟们再次商

议父亲的赡养问题。考虑到我还未参加工作且没有

成家,几位兄长都非常照顾我,当时议定,父亲的吃

住由三个哥轮流负责,我参加工作后只需负责父亲

的穿衣问题。后来,我每次回家或接父亲来永福居住

时,都会给父亲捎上几件新衣服并给些零花钱以示

孝心。

作为生活在农村的老人来说,父亲的晚年生活

我认为还是非常惬意的。衣食无忧,老有所养,老有

所依,子女们各自成家,各有其业,各有所居。

随着时间的推移,然已成家立业的我,调回县城

工作后,经妻子的提醒,我才感觉到我对父亲和兄长

们的亏欠太多,早就应该主动承担赡养父亲的义务

了。

2006 年的初秋,我与妻子女儿开车回到老家,

再次把父亲接到了县城与我们生活。当父亲得知我

要接他进县城长住时,早早地把要携带的行李收拾

好,并用一个干净破旧的蛇皮袋装好。

那时,妻子到了堡里乡卫生院上班,由于工作需

要,必须经常住在乡下。女儿在县城的向阳小学读

书。已经调回县城工作的我,在家负责一老一小的生

活起居,竟然成了我那段时光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非常简单,也很有规律,基

本上每天都是办公室—— — 农贸市场—— — 家,三点一

线。天天与厨房打交道,感觉我的厨艺在那段时间都

有了长足的进步。

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女儿就到她的卧室写作

业了,我收拾好碗筷打扫完卫生后,便会与父亲闲聊

上好一会儿,等到女儿写完作业,我才会打热水给父

亲洗漱,父亲在楼下看一会儿电视,或者播放一些租

借来的山歌或彩调影碟,然后自行睡觉。我便到楼上

给女儿讲一两个童话故事,哄她睡觉。

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幸福生活总是

让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从乡下接父亲来县城生活的两年时间里,与父

亲断断续续的闲聊中,逐渐了解到发生在父亲身上

的很多故事。

出生贫寒,童年牧歌

父亲是民国七年( 1918 年)的寒冬出生的,他共

有四姊妹,他排行第三,兄、姐、妹各一人。按理,应该

有一个非常幸福快乐的童年。然而,他出生时,殷实

的家境已经没落。

据父亲说,我的曾祖母王氏特别善于持家,经过

多年的积累,曾购置了数十亩水田,还有数百亩的杉

树、油茶树和毛竹山。据说,垌庙和沙泥沟口的大部

分水田,还有沙泥沟很大一部分山场、龚岭洞子树一

带的山场等,以前曾经都是我们家的。直到现在,有

的地方还有我们家的影子呢。例如,龚岭洞子树旁边

的一块小平地,就是我们家很久以前的老屋场,据说

那蔸已经枯死的老洞子树就是我们甘家的先辈们种

的;又如沙泥沟甘家竹山就是以我们甘家来命名的。

那时家境虽然不算特别富有,但至少可以说是

衣食无忧,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偶尔遇上收成不

景气的年份,砍一小片杉树或毛竹运出去卖,即可获

得一笔可观的收入补贴家用。听父亲说,那时候,我

们家时刻都要提防强盗或土匪的侵扰,每天晚上睡

觉前,曾祖父光照公都要亲自检查门栓是否栓牢固

后才会上床睡觉。

话说回来,假如当时的家庭财富一直保留到土

改时期,我们甘家很可能被评为富农甚至是地主。如

果真是那样,在上世纪五、六十年我们全家人则要吃

尽不少的苦头。

父亲还说,曾祖母王氏虽然从来没有上过学堂,

大字不识一个,但聪明过人,别人有困难的时候,经

常会找她帮忙想办法、出点子,而且屡屡凑效,在我

们那个小地方威望很高,因此,被当地老百姓尊称为

“半个秀才”。

听父亲说,先祖自三皇迁居龙江以来,曾祖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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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照公之上已是三代单传,曾祖父虽有兄弟俩,其弟也

结了婚,却无子嗣,我的祖父明德公是曾祖父接近中

年才得的独子,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思想

影响下,曾祖父对祖父非常溺爱,视之为掌上明珠,

从不要求祖父干家务和农活,使得我的祖父成天游

手好闲,无所事事,沉溺于打牌赌博,经常与一些狐

朋狗友到百寿县城(今百寿镇)喝酒赌博,后来又沾

染了大烟(即鸦片)。曾祖父母去世后,祖父明德公就

将其父辈辛苦一辈子积攒下来的田地、山林等家当

逐渐变卖,用于赌博和抽大烟,家境是一天不如一

天。

父亲说,他童年时,家庭财力仅能供一人读书

了,他把机会让给了他的兄长,也就是我的伯父,使

伯父能够在当地的私塾读了几年书,成为全家当时

惟一的知识分子。而父亲自己则不得不天天在家与

牛为伴,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因此,父亲从小就养成了勤劳的习惯,练就了健

壮的体魄,同时,播下了长寿的种子。

听母亲生前说,她之所以愿意嫁给父亲,就是看

中父亲为人忠厚正直、做事勤快。那时候,家里家外

父亲都是一把好手。

做农活是全村的标兵能手。当年出集体工时,他

去犁田、耙田、插秧、打谷子、砍树等等,他都要比别

人做得多、做得快、做得好。当然,挣的工分并没有比

别人多。

那时出集体工,吃大锅饭的,按工作类别给工

分,所有的男工都得一样的工分。不过父亲并不计较

这些,他经常跟我们讲,多干点活不碍事,反正力气

用了第二天又会有。

在家里,父亲什么家务活他都做。出完集体工

后,家里的房屋修补、种菜、喂猪、扫地、挑水、做饭等

大小事都会与我母亲分担。

劳动成了父亲一辈子的习惯,他以劳动为乐。记

得父亲晚年眼疾复明后,已经 80 多岁了,还拖着假

肢,拄着拐杖,经常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他

常说“只要身体还好,能做点就帮点”。

他经常把家中的大根柴火锯断、劈碎,码得整整

齐齐备用。我们劝他休息,不要去做体力活,闪着腰

就麻烦了。他总是自行其是,还自解自嘲地说: “没事

的,我心里有数,做点家务活,出点汗,正好可以洗个

热水澡”。

似乎父亲讲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两全其美,只要

他高兴,也就随他了。

听父亲说,他的童年时代,桂北的边远山区还是

非常平静的,只是土匪强盗比较猖獗,有钱人家时不

时会被抢劫。不过,我们家此时已经不再担忧土匪强

盗的侵扰了。

那时候,他们也晓得朝代已经更迭,民国政府已

经取代了满清政府。但是,对于桂北大山里面的人们

来说,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除了不用留辫子

外,依然非常贫穷。

其实,那时候全世界都不太平,第一次世界大战

在父亲出生那年的十月份才刚刚结束,他出生半年

后,北京还暴发了影响中国命运的“五四”运动。很长

一段时间,全国军阀混战,地方武装割据。当时割据

广西的还是以陆荣廷代表的旧桂系军阀。

少年丧父,逆境立家

尚未成年时,父亲便遭遇了人生的最大之不

幸—— — 丧父。

听父亲说,尽管我的祖父不怎么持家,但依然是

全家的顶梁柱。祖父有个小毛病,耳朵经常瘙痒难

耐,只要耳朵一痒他就会随手拿起东西来掏耳朵,很

不讲卫生。一次,他用竹签掏耳朵时,不小心戳破耳

膜,后来感染发炎,流浓不止。当时只找了位当地的

土医师敷了些草药,一直未见好转,久拖未治,于民

国 24 年 1935 年 2 月不幸离世,享年只有 45 岁。那

年父亲才十六七岁,还是一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

少年。

更为不幸的是,祖父葬后的第二天,父亲的远房

舅父、祖父昔日的朋友、当时的债主、龙山村的财主

范老明,即刻拿着祖父因欠赌债而质押的契约来到

家中索债,追讨被祖父抵押的住宅,祖母范氏不得不

强忍着刚刚丧夫的悲痛,无奈地将老波口板栗树边

的住宅清算给了她的远房兄弟范老明,并被限期搬

走。

当年,全家被迫从老波口再次搬回经常遭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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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洪威胁的弄口老屋旧址居住。之前,家中的大部分田

地山林已经变卖,所剩的田地尚能养家糊口,此时家

中顶梁柱的轰然倒下,加上债主的催逼,家庭立马跌

落到了一贫如洗的深渊,只能帮当地的财主种“朗

田”,过着被剥削的佃农生活。

当时我的大姑已经出嫁,祖母拉扯着两儿一女

相依为命。

可以说,全家从富农堕为贫农,落魄到家徒四壁

的境地,都是赌博和大烟惹的祸。听父亲说,自从祖

父去世后,祖母对赌博和大烟更是深恶痛绝,严禁父

亲兄弟俩沾染。

因此,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是从不抽烟、

不打牌、不赌博的,也不允许我们抽烟、打牌、赌博。

父亲经常告诫我们说, “赌钱不是正业,本来有

输有赢,赢钱个个问借,输钱不见一人,即刻脱衣押

当,无人来帮半文,回家翻箱倒柜,想去再赌转赢,谁

知赢不收手,再赌又输与人……”。

听父亲说,他从小就把农村的“十八般武艺”全

学会了,开山种树、犁田种地自不必说,那是农村的

基本生存技能。自从祖父去世后,父亲不得不自学农

村的各种生活技能。

父亲的自学能力非常强,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只

要让他见过一两次的家具、农具,便会自己对手做

了。因此,父亲成了个多面手,样样都会做点。由于没

有师傅的指点,虽然做的器具有些粗糙,但是结实耐

用。

他会木工,家中的桌子、椅子、春凳(现在叫沙

发)、木床等都是他的杰作,甚至以前老汪江边老木

房的偏房都是他单独盖好的。

他会篾工,家中的箩筐、泥箕、簸箕、雨帽、背篓、

蓑衣等均出自他的妙手。

他又是修理工,家中的家具、农具损坏了的,他

都会及时修理好。

他还会养蜜蜂。当时在家里的屋山头养殖了四

五窝蜜蜂,每年的冬至是采集蜂蜜的最佳季节。听父

亲说,冬蜜质量最好,冬至时采收的蜂蜜存放好几年

都不会坏,如果春季采收的蜂蜜,放不了多久就会变

酸。

新鲜蜂窝糖采收回来后,父亲通常会用自制的

脱蜜机,利用离心原理,将蜂蜜从蜂窝里分离出来,

然后用玻璃瓶或者小罐子分装好,留存在比较隐蔽

的地方,只有重要节日才会拿出来给家人们分享,有

时也拿一些送给重要的亲戚。

采收蜂蜜的季节是我最为期盼的,我都会积极

主动去帮忙,这样可以最先品偿到甜蜜的滋味。那时

的小朋友很少有糖吃,不象现在,还要担心小朋友吃

糖太多坏牙齿。当然,父亲也很乐意让我去帮他打下

手。

一次,由于我太心急,将刚割下的蜂窝糖直接塞

进嘴里,不成想,有一只成年工蜂藏匿在蜂窝里面,

我被蛰得半边腮立马肿了起来。情急之下,母亲用食

用醋精涂在我的脸上,由于涂多了,稚嫩的左脸表皮

被醋精灼伤了一小片,结了块“ 7 ”字形的黑疤,非常

难看,成了大家的笑柄,被嘲笑了好一阵子。

经过几年的打拼,家境逐渐好转。不知不觉父亲

已从不谙世事的少年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民国

29 年 1940 年的初冬,时年 22 岁的父亲与双塘口我

的大妈结为夫妻(外公一家于 1940 年代后期因看管

田产从双塘口迁居拖江底下村的),一年后便有了他

们的大女儿,即我同父异母的大姐闰初,民国 32 年

1943 年 10 月又有了我同父异母的二姐秀英。

此时的父亲对自己的未来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

憬。

被迫充军,运粮遭袭

大约是民国 26 年也就是 1937 年,祖父去世后

的第三年,父亲曾经被国民党抓去充军。

听父亲说,民国 26 年的初冬,刚收割完晚稻,抓

壮丁的国军到了拖江。凡是有俩兄弟以上的家庭,都

要求必须有一个人去充兵。

兵慌马乱的当年,充兵后大多有去无回,因此,

老百姓多数不愿意送儿子去充兵。据父亲说,他去充

兵那年,朝兑的一家人有三个儿子,都不想送去充

军,跑到大板山亲戚家躲了起来,被国军找到后抓了

两个去充军,被充军的兄弟俩后来一直杳无音讯。

由于我伯父体弱多病,怕去部队吃不消,不得

已,祖母只得让父亲去充军。

72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父亲到了国军部队后,在临桂的两江集中训练

了 3 天,就下到地方驻地了,他所在的部队属桂系的

地方部队,驻扎在今融安县雅窑一带,属于百寿县辖

区。由于装备不足,一小半的士兵没有配备枪支。父

亲就从来没有扛过一天枪,实际上他在国军部队就

是一名搞搬运的跑腿。

听父亲说,他去充军后,一次执行运输任务时还

到过两江李宗仁的故居。后来我带他到李宗仁的故

居游玩时,他感慨万千,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遗

憾的是,我边开车边听他讲,大多没有记住。

那时候国民党军队非常腐败,克扣军饷是常态,

导致士兵们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为减少用饭量,有时

还故意在米饭里面加沙子,特别难以下咽。为了改善

伙食,有的士兵时不时地跑到山上偷当地群众的山

羊,父亲由于闻不得山羊肉的膻味很少吃。

听父亲说,他充军第二年初秋的一天上午,在一

位姓梁的副排长带领下,他与几位士兵到雅窑乡一

个较为偏远的小山村拉谷子作为军粮,回来经过一

个山坳时,听到山上有枪响,以为是小股土匪,便朝

枪声方向开了几枪。

当年遭遇土匪是经常的事,只要多放几枪,大多

数土匪便会逃之夭夭。然而这次却不一样,对方回应

的枪声更加密集,有点像是机关枪的声音,还隐约听

到喊叫声“留下财物保你们不死”。

双方你来我往地乱打了一阵子。忽然,一名士兵

的帽子被打飞,被吓得顿时缩成一坨,大家也都紧张

起来。

父亲他们虽然有差不多一个排的兵力,但只有

五六支步枪,如果真的打起来,很可能不是对方的对

手。

眼见所带的子弹所剩不多了,梁副排长说: “弟

兄们,咱们还是逃命吧!”于是,大家抱头四处逃窜。

父亲与一位驿马的老乡朝同一个方向逃跑,不

知跑了多远,感觉到了安全的地方时才停下来,其他

人不见了踪影。这时父亲才发觉少了一只布鞋,脚板

磨破了皮,他索性将另一只布鞋也丢掉。

他与老乡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天渐渐暗了下来,他们看到一个村子,本打算找一户

人家借宿,第二天再作打算。谁知村子里的人家远远

看到他们就把大门关起来了,喊也不开门,根本就不

想让他俩借宿。他俩只好在村子附近一个破旧牛栏

的草垛中将就熬了一夜,在水沟边扯了些野菜充饥。

第二早天一亮,他们俩就饿着肚子继续赶路,渴

了就喝点山沟水。走着走着,发觉越来越熟悉,原来

他们到了朝阳村,差不多到百寿县城了。进城一打听

才知道,原来不让他们借宿的村子不久前被土匪洗

劫过一次,不敢轻易让陌生人留宿,没有被村子里的

人当作土匪绑起来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老乡与父亲商议,既然到了百寿县城,已经与部

队走散,而且运送的粮食又弄丢了,如果还找回部队

怎么交差,何不趁机回家算了。于是,父亲与老乡俩

便搭乘来百寿赶圩的竹排回了龙江。

国恨家仇,逃难避灾

民国 33 年冬,也就是 1944 年冬,日本鬼子入侵

到了龙江,路经高头村,穿过沙泥沟去百寿,还与小

姑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据传,日本鬼子的部队先是占领了西河乡政府

驻地(今龙江乡西河村里旺屯),然后走路经过江口、

龙山、拖江,从拖江高头村的山泥沟翻越土地坳出朝

兑,到百寿县城(今百寿镇)驻扎。

当年日本鬼子入侵龙江时,国民政府组织了乡

民团带着鸟铳在牛河、社边等一带进行了阻击。民团

都是一些没经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据说在

社边一带负责阻击的民团得知日本鬼子已经从西河

出发的消息时,只朝西河方向开了几枪,然后就跟随

逃难的群众一起躲进了深山老林,也许日寇压根儿

就没有听到民团的枪声。

龙江一带的群众当时在保长及甲长的组织下,

在日寇到来之前都已纷纷跑到山上躲藏起来。父亲

携祖母、大妈,以及我年幼的大姐和二姐,带上一些

食物,与村子里的部分人逃到了一个叫木村的深山

老林中避难,直到第二年的秋天听说日本鬼子投降

了,大家才回到家中。期间,父亲还偷偷返回家里几

次拿些生活必需品。

日本鬼子经过龙江一带时,砸坏了部分村民房

屋的大门,损坏了一些家具,掠走了一些群众来不及

73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带走的粮食牲畜等物资,不过,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烧

杀。

但是,日本鬼子在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仁慈了。

据史料记载,民国 33 年 1944 年冬,桂林沦陷后,日

寇在广西境内制造了上百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其中

永福就有两起。

其中一起是百寿朝阳中村花岩惨案。那是 1944

年的 11 月中旬,百寿附近及外地难民共 80 余人避

难于中村花岩中,适逢日寇下乡掠夺物资时路过岩

口,听到小孩哭声,发现有人,立即包围岩洞,然后用

火焚烧,烧辣椒熏,导致躲藏在花岩中的 32 人惨死,

其中有 5 名没有被烧死的妇女惨遭日寇轮奸后致

死。

另一起是罗锦林村血泪岩惨案,那是 1944 年的

9 月,日寇入侵罗锦林村,村民们四处逃避,来不及

逃走的老人小孩共 84 人躲进了下岩,被日寇发现

后,先将洞门砸坏,又不敢贸然进洞,于是也用火焚

烧,烧辣椒熏。除 5 人从隧道爬出去死里逃生外,其

余 79 人全部惨死岩中,后来为纪念死难同胞,将下

岩改名为血泪岩。

江口村的小姑父就是在这一年被日本鬼子抓走

后残忍杀害的。

据父亲说,日本鬼子进村那天,小姑一个人一大

早就到山上做工了,小姑父在家看管未满 2 岁的儿

子。当听说日本鬼子快要进村时,大家都跑到山上躲

了起来。小姑父是个犟脾气,认为自己人缘不错,又

老实本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之事,日本人

不会将他怎么样,不但不躲,还想看看日本鬼子到底

长啥样子呢。

日本鬼子的队伍一到江口村,就看到了姑父独

自一个人站在村口看热闹,被抓了个正着,然后被押

送到百寿关了起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日本鬼子

杀害了,尸骨至今都没有找到。

万幸的是,在日本鬼子临进村时,姑父将他的儿

子安置在村头的牛栏中,没有被鬼子发现而得以幸

存。

说起我的小姑,命运也是非常的悲惨。

小姑是民国 30 年( 1941 )年冬出嫁到龙山村江

口陈家的。婚后第二年有了一个儿子,婚后第三年,

姑父就被日寇杀害了,之后小姑一直没有再婚,孤儿

寡母,相依为命。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改革开

放春风的沐浴下,家庭刚有起色,新修建了一座泥〇

房后不久,小姑唯一的儿子却因罹患鼻咽癌,于

1989 年又先离她而去了。晚年丧子的小姑与中年丧

偶的表嫂,他们婆媳俩同病相怜,亲如母女,带着 6

个未成年的儿孙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其中的辛酸与

痛苦常人难以想象,更难以用言语表达,她们婆媳俩

默默地含泪承受,依随岁月的流逝才将心灵的创伤

慢慢抹平。

如今,小姑的孙子孙女们都已成家立业,苦命的

小姑今年也已经 98 岁高龄,是江口、社边一带最长

寿的世纪老人。

而立丧妻,勇挑重担

年近而立的父亲再次遭遇人生的一大不幸—— —

丧妻。

民国 35 年 1946 年,万恶的日本鬼子刚刚被赶

跑不久,国共两党再次全面爆发内战。这一年我的大

妈却因难产不幸去世。当时偏远山区很多人因罹病

而英年早逝,被认为是短命鬼,大家都有所避忌,于

是将逝者埋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去祭奠,若

干年后坟墓大多不知所踪。

大妈去世后也被埋葬在一个叫牛背的山沟里,

她的坟墓至今我们也没有找到。

大妈的去世让父亲再次陷入人生低谷。可是,家

中上有年近六旬的老母,下有一对尚未成年的幼女,

作为家里的主心骨,担当的父亲很快从悲痛中振作

起来,既当爸又当妈,起早贪黑,经常帮一些有钱人

做苦力活,帮地主种“朗田”,艰难地维持家庭生计。

不过,幸福生活总是眷顾积极面对人生、勇于开

拓担当的人。我的大妈去世 3 年后,民国 38 年即

1949 年初秋,永福县解放的前夕,经亲朋介绍,父亲

与我的亲生母亲再婚了。当时家中一贫如洗,父亲不

得已向守寡的小姑借了 120 块银元,才勉强将我母

亲娶回家中。直到 1979 年迁居角点冲口时,将老汪

江边老房子的旧木料卖给了临桂人,将卖得的 1200

块钱,抵作当年父亲借的 120 块银元还给小姑,才算

74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还清了此笔借款。

父亲再婚后,生活很快有了改观。我的亲生母亲

聪明伶俐、乖巧贤惠,她的到来为家庭注入了新的力

量源泉,带来了新的希望。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土改

政策的落实,各家各户都分得了属于自己的田地,我

们家终于结束了上顿不接下顿的佃农生活。

紧接着,父亲的三女儿老谦、儿子老解和老五也

就是我的三姐、大哥和二哥的相继出生,为家庭带来

了欢乐。在当时的农村,家里添丁尤其是男丁比什么

都重要,生活象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

听父亲说,那时候的他,出工做事特别有劲,不

晓得什么是累,好像力气总用不完似的,心里面总是

甜滋滋的,满脸时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由于出工卖力,他获得过生产队劳动能手称号,

有一年还被社员们推选为生产队长。

听母亲生前说,自从父亲当过一年的生产队长

后,似乎就变得非常热情好客了。

过去交通不便,人口流动少,像拖江这样偏远的

山区很少有外面的人往来。我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

是湖南来的补锅佬和龙山供销社挑油桶卖百货的,

几乎每年都会有一两批。

补锅佬还未进村就会听到他们特有的吆喝声,

大人都会把家中破了洞的鼎锅、菜锅、脸盆之类的铁

器拿去补,全村的小孩不约而同地到村口凑热闹。

过去供销社是流动的, “扁担精神”讲的就是供

销社的先驱。每年都会有一两批供销社的职工,用竹

编油桶挑着商品游村串户,听到铃声,全村老小便会

去看热闹,大人们前去买各自家的必需品,如果遇上

大人们高兴,有部分小孩还会得到家长们一分钱一

颗纸包糖的赏赐。

后来修大板山通往龙江乡政府的公路时又有一

些外地来搞副业的修路工。

父亲对这些外地的陌生人都非常热情,他们只

要经过家门口都会被邀请到家里面坐一坐、喝点茶

或者借宿。但是,只有湖南来的补锅佬除外,因为补

锅佬都不大讲卫生。听父亲说,他当队长那年曾经让

补锅佬借宿过一次,补锅佬连脸和脚都不洗就上床

睡觉了,过后母亲不得不花了小半天时间来洗被褥,

母亲后来还时常拿这事来批评父亲。

父亲在招待客人时比较大方,经常把我们平时

都舍不得吃的腊肉、鸡蛋、干鱼仔等拿来招待客人。

母亲心痛好不容易积攒的几个鸡蛋,本来打算给我

们补补身子的,却被父亲用来招待陌生人,有时候忍

不住会批评他几句。

不过,父亲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

其实,父亲的热情好客也有他的理由。交通不

便、信息不灵的当年,通过与外地人交流,从而可以

获得一些山外的信息。

舍命救人,险遭匪害

1950 年春,新中国刚成立不久,百寿县刚刚解

放。拖江属于交通极为不便的偏远山旮旯,听父亲

说,那时拖江还时常有土匪出没。

临桂茶洞乡簸箕村一位叫李水龙的人,经常挑

些生活日用品走村串户叫卖,以此来挣些生活费,父

亲非常好客,李水龙途经拖江高头村时,偶尔也会邀

请他到我们家借宿。

一天,有一帮土匪途经拖江时,看见做生意的李

水龙挑着东西正从龙山往拖江走,土匪见李水龙面

生,怀疑他是解放军的眼线,便将其绑了起来,准备

押去龙山牛背的山沟里枪毙。押送到牛背的沟口时,

正好碰上外出做工的父亲。李水龙看到我父亲后,立

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父亲救他。

父亲心善,对土匪头子梁月说: “这个人我认识,

叫李水龙,是临桂茶洞的,经常来拖江做生意,还在

我家住过呢,我担保不会是解放军的眼线”。

于是李水龙得以脱身。

其实父亲并不知道李水龙是不是解放军的眼

线,只是觉得与他相识,不忍心看到他被土匪伤害。

之后不久,土匪被解放军围剿,土匪头子梁月把

他们被围剿的原因,归结为之前被他放走的李水龙,

认为他是解放军的眼线,从而认为我父亲庇护李水

龙,也是一伙的。于是将父亲绑了起来,准备拉去枪

毙。

幸好土匪头子梁月手下有一个小头目叫王泽,

百寿瓦窑村人,是父亲的远房舅爹。祖母想法借了

50 块银元送给王泽,跪求他帮忙求情,父亲才得以

75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获救。

那时的 50 块银元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是一

笔不小的开支,直到后来好几年,父亲才将这笔借款

还清。

谁知这个李水龙并不懂得感恩,自从获救后,从

未向父亲道过谢。听说他后来因故又来到龙江办事,

途经拖江时还有意绕道走,都不肯见父亲,当面表示

感谢。

我们都觉得非常不值,为了救一个与自己毫不

相干的人,父亲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是父亲并不

这么认为。他对我们说,李水龙不懂得感恩,那是他

的人品问题,我们自己应当为人从善,能够帮助别人

就应当帮别人一把。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为人

忠厚耿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别人找他帮打箩筐、

泥箕什么的,我从未见他推脱过,都是很乐意免费帮

助别人,哪怕是放下自家的活。

父亲一生中曾经遭遇几次险情,幸运之神都眷

顾于他,最后都能化险为夷,也许就是因为他心地善

良而收获的福报。

父亲还曾经救过美国飞虎队的受伤飞行员。

那是民国 33 年 1944 年的秋天,日寇入侵广西。

一架飞虎队的飞机被日机击中,坠落在大板山,成功

跳伞的美国飞行员在大板山林场一个小地名叫雨伞

的山腰着陆,刚好降落在一株树上,飞行员身上多处

被树枝戳伤,全身是血,不过还能自己行走。

该飞行员开始走到拖江三队的杨永兰家,然后

被带到高头村杨永杰家住了一夜。村里的人怕惹麻

烦事,都不敢把他送出去。父亲得知后,不顾自身安

危,与龙山唐老连(唐克夏之父)用竹排把受伤的美

国飞行员运送到里旺交给当时的西河乡政府(现龙

江乡西河村委所在地)。 1980 年代末,该飞行员还专

门从美国飞过来感恩。

父亲还帮助过我的大舅逃过劫难。 1940 年代中

期,双塘口我三舅在一次上山砍树时,脚趾被树桩戳

伤,后来伤口一直不能愈合,由于无钱到桂林的大医

院治,伤口不断溃烂腐臭,半年后在疼痛煎熬中不幸

离世。时隔不久,我大舅也因脚受伤,伤口也不断溃

烂腐臭,始终不能愈合,疼痛不已。舅舅的姑姑嫁到

龙山村范家,其家境略好些,为了不让悲剧重演,她

资助了 30 块钱银元给大舅治病。当时只有桂林的大

医院才能治好这类病。

俗话说,女婿半个崽。据父亲说,外公家里当时没

有哪个的水性比他好,年轻力壮的父亲便自告奋勇带

上大舅,用竹排将我二舅拉到永福,背上火车送到桂

林的大医院治疗,住了约二十多天院后,大舅的病就

痊愈了。不过,脚大拇趾没了趾甲,且短了一小节。

父亲说,假如当年他不运送我大舅去桂林治疗,

恐怕我大舅也会遭遇三舅同样的命运。

这次桂林之行给父亲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桂

林大医院的医术高明,还有桂林的紫金山。他常对我

说,当年我的祖父耳疾发生时,如果家里面稍微有点

钱,能够及时送去桂林医治,也许就不会过早离世,

他的前半生就不会这么艰难。

中年丧女,苦度粮关

解放后的好日子没过上多久,父亲再三遭遇他

人生之大不幸—— — 中年丧女。父亲说,在上级号召

下,掀起了“节衣缩食、团结一心、共渡难关”的热潮。

近两个月时间,全村成年人每人每天只有三两米饭。

接着,连熬粥喝都难了。但我的母亲非常聪明能干,

总会在出工之余挖一些蕨蔸、野葛根等野菜给全家

人充饥。父亲那几年经常拿船跑运输,在帮公社供销

部门拉货时,偶尔可以顺便带一些吃的东西回家,从

而得以艰难地熬过粮食关。这一年我母亲去世了,我

的大姐闰初终未能熬过这一劫。时年父亲才 42 岁,

幸好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家中还有多个子女,

心中尚有些许宽慰。

由于龙江地处大山林区,野菜较多,据说饿死的

人不是很多。听我大哥说,相邻的百寿朝兑村饿死人

较多,如我大姑的儿子唐福德和大姑父唐世禄,以及

纯忠的外公莫喜生等都是在那次饥灾中不幸离世的。

父亲晚年与我们生活时,家庭经济已经有了明

显改善,不再是半年吃不上新鲜猪肉的年代了。但

是,父亲依然还是非常节俭。

记得那时我女儿娆娆才刚上小学,总是最后一

个吃饱饭,留给娆娆吃的菜经常会剩下一些。父亲见

我把剩菜倒掉,觉得可惜,不让倒,还讲过去有人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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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蹋粮食后被雷劈的故事。有时趁我还未来得及收拾

碗筷,三口两口就把剩菜吃个精光。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我已开始懂点事

了。那时候,猪肉非常紧俏,在龙山购买新鲜猪肉是

要凭票的,只有干部家庭才会定期分得肉票,像我们

这样的农村家庭,必须向公社的食品组上缴一头猪

以后,才能在家里面杀猪一头猪,这样全家人才有机

会饱餐一顿猪肉。

一般情况下过年前才会杀猪,与邻里亲朋们饱

餐一顿后,父亲会与我大哥二哥们将余下的猪肉全

部做成腊肉,烘干后贮藏在大缸子里,用生石灰防

潮。只有在劳累的季节如“春插”、 “双抢”,以及重要

的节日,或者招待贵客时,才会煮来吃。

那个年代,一年中的其他时候吃新鲜猪肉的机

会就很少了,我的记忆中,我们家一年也不过两三

次。大多在下半年重要的节日或者“双抢”季节,才会

差人到百寿买点新鲜猪肉打打牙祭。那时候,每年过

年杀猪时,父亲都会把猪板油切成小块,用食盐腌制

好后,存放在一个底部装有生石灰的缸子里,这样存

放一年都不会腐坏。平时用一个被油烟熏得黑乎乎

的竹筒盒子来分装,挂在碗柜边,每餐从竹筒盒子里

取一两点用来炒菜,全家人能够长年闻到猪油的腥

味。我学会炒菜后有时想吃油渣,忍不住多放几点板

油,常挨他批评不懂节约。

父亲的节约不仅仅是吃的方面,他对家里面的

旧东西都非常爱惜,从不会轻易丢弃,能修补的一定

会想办法修补。他有一个工具箱,锯子、刨子、木工手

钻、铁钉等一应俱全。

他的旧衣服缝了又补,鞋子烂了面,底子再利

用。他去世时,还有一大包旧的烂解放鞋尚未来得及

再利用。

他穿衣服也是一样,旧衣服穿坏了才会穿新的,

他去世时衣柜里还有好几件新衣服从未穿过呢。

触礁遇险,木箱神助

1960 年代初,才刚经历丧女和母亲离世之痛不

久,都还未完全熬过粮食关,父亲又遭劫难。听父亲

说,他在一次外出拿船时,不幸触礁,木船沉没,差点

命丧西河。

西河是永福县的母亲河,是永福县境内最重要

的一条河流,源自龙江和百寿两乡镇,是当年北四乡

镇运输物资的重要通道。

2005 年后,我学会了开车,每次开车回老家接

父亲途经西河、兴隆一带时,见到蜿蜒曲折、清澈见

底的西河时,父亲都会触景生情,不停地唠叨他过去

拿船时的经历。

听父亲说,过去西河的水比现在要大得多,野生

鱼也很多,船上经常放有一把鱼叉,每年春季涨水季

节,都会在河滩上叉得一些“鸾青”来加餐。

“鸾青”是一种类似乌草的野生青鱼,肉质非常

鲜美。每年春季涨水的时候, “鸾青”便会成群结伴向

上回游产卵,沿河的村民便会在洪水消退河水变清

时,用鱼叉守候在岸边,看到鱼群便会将鱼叉飞标过

去,经常会有意外收获。

父亲对西河状况仍然记忆犹新,哪个河滩险急,

哪里暗礁多,哪里平缓撑船费力,仍然如数家珍。特

别是他触礁遇险的经历,每次他都说得神采飞扬。上

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的大集体时期,由于

他水性好,身壮力大,被生产队派去公社运输队拿了

好几年的船,主要帮公社拉矿或农副产品到永福县

城,返回时帮供销部门拉些粮油布匹等商品回龙江。

父亲水性好、力气大,经常是拿头船的。他带领

的船队途经双江小驿沟口的河滩时,由于水流过于

湍急,装的重晶石又过重,凭撑杆用力,没能有效避

开礁石,不幸船尾底部触礁,木船在重力和漂浮力的

双重作用下,在湍急的河滩里,大幅度上下摇摆中急

速漂流,河水扑涌进船仓,不一会儿,整条船便沉没

于江中。

站在船尾的王显民,发觉情况不对劲时,顺手抱

住了一支船桨,一个大浪扑面过来,他便掉进了河

里,漂流了一小段距离后,借助船桨很快就游上了

岸。

站在船头的父亲则没有这么幸运,见王显民掉

河里,知道木船难保,但又不敢贸然弃船逃生。因为

父亲站在船头,如果直接跳进河里,有可能随着河水

漂流,船体会撞击自己而遭不测,也有可能因船沉没

造成漩涡而无法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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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幸好父亲机灵,在木船沉没前,他紧紧地抱住船

上装行李的木箱,随着浑浊的河水飘流了十多公里

远,沿途有不少群众看到,却无从施救。

一直漂到仁合村的鲁基屯一带,在一个有回湾

的地方,父亲被冲进一个旋涡中。当时,他手脚已经

麻木,头晕脑胀,但他死死抱着木箱。心想:这辈子完

了,完了!

父亲随旋涡旋转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转了多少

圈,当发现自己随河水漂转到离岸边近一些的地方

时,他抓住这一线生机,丢掉木箱,拼出全身最后的

力气,猛地游向岸边,抓住了河边的一根树枝爬上了

岸,从而死里逃生。

当听到父亲拿船触礁落水不知所踪的消息时,

全家人悲痛欲绝。生产队急忙组织青壮人员,正准备

到下游搜救,这时又传来父亲安然无恙返回的消息,

全家人顿时由悲转喜,破涕为笑。

当父亲回来后,把触礁遇险的经历向大家诉说

时,村子里的人都笑说: “大难不死,还能安然无恙活

着回来,全靠那个旧木箱显灵帮助,应当找回来留作

纪念才是”。只可惜那只旧木箱随洪水顺流而下,早

已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认为,父亲能够死里逃生应该是他前生

今世修来的福报。

天命截肢,身残志坚

父亲在近知天命之年再遭厄运,右小腿被高位

截肢,险些丧命。

自从触礁遇险后,父亲就不再外出拿船了,而是

与母亲一道积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工,以期多挣工

分改善家庭生活。

随着时光的流逝,粮食关很快就过去了。但是,

随着我白玉姐、学成哥的诞生,带来喜悦的同时,也

给家庭的居住条件带来了新的要求,房屋扩建被提

上家庭的重要“议事日程”。

那时我们山区农村建房基本上是木结构的房

子,主房大多用青瓦来盖,偏房则用杉树皮来盖。所

需木料由建房户向生产队申请,然后自行到集体的

林地里砍伐需要的杉树。

为筹备建房木料,次年孟秋的一天早晨,天空放

晴。匆匆吃过早饭后,用饭盒装了些午饭,父亲带着

他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大哥,一路上,吹着口哨、哼着

山歌,来到沙泥沟蕨耙地砍伐建房用的杉木。

父亲对蕨耙地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蕨耙地曾经

是我们家的祖宗山,杉树是我的祖父在世时带着父

亲和伯父兄弟俩一起种植的,经过 30 多年的生长,

杉树已经很粗壮,非常适合建房使用。但是,由于种

植初期管护不到位,里面夹杂有很多其他杂树。

不一会儿功夫,父亲就砍倒了一株笔直的老杉

树,他让我大哥一起协助剥完杉树皮后,才去砍另一

株杉树。听我大哥说,那天临近中午时,父亲已经砍

完第三株杉树了,这时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有点将

要下雨的样子。我大哥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看着父亲

砍第四株树,准备砍完这株树吃过午饭再接着砍。

过去,在我们当地有这样的说法,建房要用上山

树,也就是说,建房用的杉树在砍伐时要让树尾倒向

上山的方向,当然也是方便之后锯断出山。杉树的分

支分布比较均匀,砍伐得当还是容易往上山方向倒

的。

可是,父亲砍的这株老杉树分支有些偏,因重力

的作用倒向左上方,被一株在我们当地叫桑树的野

生树撑起,杉树只倒下一半。

不知是看到天气有变,还是急于吃午饭,紧接

着,就听到了父亲从不远处传来“哎哟、哎哟”的呻

吟声。我大哥闻声慌忙跑过去,看到父亲痛苦地倦缩

在地上,全身是鲜血,附近的地面树枝也到处沾染有

鲜血,我大哥顿时傻了眼,立马晕了过去。

我们都知道,我大哥有些晕血,一见到鲜血便会

晕倒。

当听到父亲痛苦地喝斥道, “赶快叫人来救啊”。

我大哥这才如梦初醒,大声地向外呼救: “救命

啊,快来人啊,我爸的脚挨打断了!”

在附近做工的村民们听到呼喊后,纷纷跑过来

帮忙,有的去找草药敷伤口止血,有的砍竹子来做担

架,有的去找竹排,有的跑到龙山叫医生……

大家齐心协力把父亲从沙泥沟蕨耙地的山上抬

了出来。龙山卫生院医生闻讯赶到时,父亲已被村民

们抬到了沙泥沟口,医生简单地处理伤口,止住了大

78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出血。

医生说,病人的伤势太严重了,龙山卫生院治不

了,建议尽快拉到百寿医院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

想。

当时龙江到百寿还未通汽车,运送伤病人只能

用竹排或小木船走水路。运到百寿医院时已是当天

晚上,由于流血过多,又是粉碎性骨折,加上受医疗

条件的限制,为了保命只好截肢。

听父亲后来与人聊天时说,造成这次事故的主

要原因还是他的性格所致,就是性子急,做事急于求

成。

据父亲说,他砍撑树时,撑树未被完全砍断,随

着杉树重力的下压,撑树被砍断的一小半快速撕裂

弹起,断口直接横扫反插过来,重重地插进了父亲的

右小腿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喷涌而出。

据我大哥后来回忆说,父亲命大,在撑树刚倒下

的一瞬间撤离时,假如他还慢走半步,撑树断口就会

直接插进他的腰间,肯定就没命了。不过,假如父亲

要是快走半步,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

世间不会有那么多假如。

幸运的是,抢救也非常及时。后来百寿卫生院的

医生曾告诉父亲,要是晚到医院一个小时可能就没

命了。

这得感谢高头村的黄德扬、黄泽高、黄泽光、黄

泽然等老一辈的及时相助,以及底下村炳余和江口

村丰余两位表哥的帮忙,要是没有他们的鼎力帮助,

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那天砍倒准备用来建房的杉树,后来还是炳余

和丰余表哥与我大哥一起从山上抬回来的。

听我大哥说,父亲受伤住院后,需要专人照顾。

母亲背着学成哥,带上换洗衣服与我大哥一道,准备

走沙泥沟、翻土地坳经朝兑走路去百寿照顾父亲。这

是去寿城最近的一条路,日本鬼子入侵时就是走这

条路,来回仍需要走大半天的时间。过去树木茂密,

时常有大型野兽出没。

母亲与大哥她们在爬马鞍坳时,刚爬到坳顶,准

备休息一下。突然,他们看到前方不远的路中间坐着

一头好像是老虎的猛兽,正凝视着母亲他们,母亲与

大哥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跑,与猛兽对视

着,慢慢地往回退,退到看不见猛兽很远一段距离

后,才敢快速地往回跑,他们连滚带爬跑到沙泥沟口

时,母亲与大哥母子俩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瘫

软在地上。

村子的人听说有老虎,带上猎枪去山上找了好

几天也没见踪影。据一些经常上山打猎的乡亲分析,

很可能是豹子。

后来不得不改走大板山出朝兑去寿城。经过此

事件后,害得母亲好久不敢一个人走山路。

父亲很快从恶梦中惊醒,他坦然面对现实,出院

回家后,他自己动手做了一副拐杖,尽量做到力尽所

能。

此后,父亲再也不能下地干农活了,但是,他几

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煮饭、炒菜、喂猪、劈柴、扫

地、看管小孩等,都是他一个人在家做完。主要是为

了让家里的其他劳动力能够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出工

挣工分。

当时还是生产队集体制,工分是唯一的合法收

入,年满 16 岁以上的健康青年男女都是主劳动力,

都要参加集体工,各家各户都要靠挣工分的多寡,从

生产队分得粮食和钱。

父亲做事有方,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注重方法,计

划性很强,懂得统筹协调,这一点对我影响颇深。他

时常告诫我们,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

晨”, “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

父亲截肢后行动不太方便,他包揽家务时晓得

统筹兼顾。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还没有实行计划生

育,家里有三、五个子女的属正常现象,大家庭制比

较普遍,我们那里大多数家庭有十来口人吃饭。我记

得,我们家最多的时候有 15 口人吃饭,比我小的就

有 6 口人。现在看来,光是看管这一大帮小孩都是一

件麻烦的事。

父亲看管小孩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办法。他让年

纪稍大一些的孩子帮助看管年幼的孩子,再大点的,

有的负责摘菜、洗菜,有的负责挑水、劈柴,分工合

理,各司其责,大家只有做完自己的份内事,才能出

去玩。

记得我最小的哥学成小时候做事情非常麻利,

每天放学回来,经常早早就做完他的份内事,然后邀

79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村子里其他小朋友去河边摸鱼或上山抓鸟。不过,学

成哥做事快是快,就是比较粗心。而我做事比较细

致,但不怎么麻利,所以很少得空出去玩耍,父亲常

嘲笑我为“笨猫”。

父亲看管婴儿也有一套办法。他亲手做了一个

“教篮”,类似现在的婴儿车,也有轮子可以推动。在

婴儿还不能坐稳之前,平时就让婴儿坐在“教篮”里,

“教篮”的坐板有个洞,婴儿的大便还可以通过洞直

接掉到地上,免除了抱婴儿拉屎的一道环节。小孩会

爬后,他会在门槛上加一根可随时取下的活动木棍

做栅栏,让小孩在家里自由玩耍而不会爬到屋外,随

着小孩一天天长大,会再加一根木棍,直到小孩会走

路。这样,他可以腾出时间做其他家务。

父亲教我们做事,总是要求我们注重方法、提高

效率。记得我刚读小学时,他就教我烧饭炒菜,每次

都会提醒我,要事先把拟炒的菜洗净切好,备齐柴火

后,才让我开始生火开炒。他说,这样能防止手忙脚

乱。因为那时候生火用的燃料是干木柴,不象现在使

用液化气这么方便。

老来得子,家教严厉

父亲截肢后第三年的暮春,高龄产妇的母亲在

龙江卫生院通过剖腹产把我带到了人间。时年父亲

52 岁,知天命之年喜得幼子,着实让他兴奋不已。

那时龙江的医疗及交通条件还非常落后,医务

人员严重缺乏。据说那几年有很多大城市的知识分

子被下放支持边疆建设,龙江卫生院正好来了一批

天津医疗队的医生,他们医术精湛,顺利地为母亲实

施了剖腹产手术。

我作为父亲最小的儿子,按常理应当被他视为

掌上明珠,格外受宠。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因为先祖

的深刻教训让他刻骨难忘。

可以说,父亲对晚辈的教育是非常严厉的,无论

是他的子女还是他的孙子孙女,他都从严要求,似乎

在他的脑海中从来就没有“溺爱”二字,在我的印象

中,似乎我和侄儿们小时候都曾品尝过他的“毛竹鞭

炒屁股肉”。

父亲常说: “溺爱子女就是害子女”。他要求我们

从小就要养成热爱劳动勤俭节约的良好习惯。记得

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被要求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无

论谁偷懒都会被他教训一顿。

我曾听二哥说,他高中毕业后,已经参加生产队

的集体工了,一次起床迟了点,头部被父亲用拐棍狠

狠地甩了一棍,痛了好几个月。这次教训,让二哥刻

骨铭心,多年后久不久还会提及。

我们每次挨他的打,心里总觉得很不爽,现在回

过头细想,那是真心的父爱,他是在为我们的将来着

想。

记得在读高一年级第二学期时,正处于青春叛

逆期的我,出现了厌学情绪,期末考试居然有三门主

科不极格,总分全班倒数第二,这是我学生时代成绩

最差的一次,其他时候大多数都是班级的前几名。

父亲看到成绩单时,脸色铁青,怒骂道: “这样的

成绩不要读书了,白白浪费钱”。看似要伸手举拐杖

时,我赶紧谎称, “考试那两天感冒了,发挥失常,保

证今后勤奋读书”。这才幸免父亲的“拐杖炒屁股

肉”。

的确,后来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我再也没有让

父亲失望过。

父亲对家风要求极为苛刻。他要求我们从小要

懂得守规矩、有教养,要尊重长辈,礼貌待人。

他最小女儿我的白玉姐,就是因为被他怀疑违

反家规而被他逐出家门,很多年不敢回娘家,那时候

母亲每每与别人谈及她心爱的小女儿时,都不禁潸

然泪下、伤心不已。

那是 1982 年的时候,刚刚分田到户,人们的思

想观念还很陈旧。在龙江,大多数婚姻都是经媒人介

绍撮合的,自由恋爱才刚刚兴起。

在我们那里旧社会的时候,未婚先孕被认为是

伤风败俗、败坏家风之大不敬,据说严重的要被装入

猪笼沉塘溺死的,在改革开放之初仍被视为不齿。

那时,家里面正在搞房屋装修,我姐夫是从湖南

来的木匠,在帮我们家做木工活时,与白玉姐谈起了

恋爱。听姐夫说,他有个伯父是国民党的退役军官,

在台湾很有钱,准备让他继承部分财产,这对向往山

外世界的白玉姐来说极具诱惑力。

白玉姐深知父亲的脾性,谈了大半年的恋爱,从

80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不敢与姐夫两人单独外出,偶尔外出都会带上我当

电灯泡,父亲也就没讲什么。

后来,在初秋的一个晚上,忙完农活后,白玉姐

与姐夫俩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去龙山看电影。

那晚,我正准备上床睡觉,陆续听到村子里的年

轻人看完电影回来的响声。稍后不久,也听到白玉姐

与姐夫回来的脚步声和讲话声,她俩的交谈似乎还

沉浸在电影的精彩情节中。

刚听到大门“吱”的一声,突然从堂屋传来一阵

“乒呤乓啷”的剧烈响声,紧接着是父亲的咆哮声“给

我滚”,我在房间里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天早上发现父亲的拐杖断了一截,父亲正

在维修,也不见白玉姐和姐夫去做工。

后来才得知,那天晚上,父亲见白玉姐很晚还没

有回家,非常生气,就一直坐在堂屋守候着。白玉姐

与姐夫俩刚一进屋,父亲就用拐杖狠狠地砸了过去,

并咆哮地教训了一通。白玉姐和姐夫俩不敢还口,更

不敢还手。偷偷地收拾行李,含着眼泪连夜离家出走

了。

就这样,白玉姐跟随我的姐夫到了湖南东安。后

来,白玉姐思乡心切,与姐夫又回到永福做泥瓦工。

由于担心父亲不肯原谅他们俩,开始她们在百寿的

石龙村烧瓦,母亲听说后搭信要求他们到离家近一

些的地方。于是他们俩才回到拖江底下村烧砖瓦。

不曾想,白玉姐在父亲的一棍之下,负气离家,

再见面时已经是四年后的春天,白玉姐的儿子凯凯

已经三岁多了,改革的春风已经吹暖祖国的大江南

北,人们的思想观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父亲早已原谅了白玉姐,并对他自己当时

的鲁莽行为懊悔不已,只是碍于面子不便说出来罢

了。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的!只不过教育子女的

方式方法有点简单粗暴点而已,父亲的初衷我认为

还是好的。

也许白玉姐一直无法理解父亲当时的做法。但

是,作为当时的年代背景,以及父亲所接受并已根深

蒂固的传统思想,我非常理解父亲,如果换作是我,

或许采取的方式还会更极端。

我想,这大概就是没有读过书,并且从旧社会走

过来的父亲对什么叫“父爱如山”一词的理解和诠释

吧!

不过,我也很同情白玉姐,更佩服她的勇气和胆

量,勇于挑战世俗,敢于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

活。多年来的事实证明,白玉姐也是对的,相对于我

的三个姐而言,只有她是自由恋爱的,出嫁后夫妻最

恩爱、生活最幸福的也是她。

为弥补母女离别之痛,白玉姐在底下村烧了一

年的砖瓦之后,回到了母亲身边,共同开山种罗汉

果,当然,更多的是为了照顾母亲,直到母亲病逝两

年后,她们一家子才不舍地返回湖南。

自从我出生后,家庭状况开始逐渐好转。

我出生那年冬天,母亲的大女儿老谦即我的三

姐找到了她的归宿,第二年的冬天,他们的长子老解

即我的大哥也结了婚,不久后有了纯忠,后来又有了

纯华,接连抱两个孙子,父亲就更加高兴了,听别人

说,那时候的父亲经常拄着拐杖哼着小调做家务。

不久的后来,他的二儿子老五即我的二哥也顺

利完成了学业—— — 高中毕业了,当时农村的孩子能

够读完高中已是最高学历了,想读大学只有靠保送。

尽管我二哥多才多艺,是百寿中学有名的文艺骨干,

特别是唱歌非常优美动听,他的出场经常是学校晚

会的压轴节目,如果换作是现在,我想,他一定可以

培养成为一名歌星。

但是,当时的家庭背景,我们家中没有一个有点

血缘关系的亲戚在大队以上的机关单位上班,保送

就甭想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是最好的归宿。

随着“文革”的结束,全国人民从阶级斗争为纲

全面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开放的春风送暖

祖国大地。在母亲的带领下,全家逐步摆脱了贫困的

阴霾。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丁逐渐增多,老汪江边的老

宅已明显难以容纳。于是,父亲那因故搁浅的新居建

设计划自然而然地再次提上家庭的议事日程。当然,

这重担已落到了他的长子和次子身上。

1978 年冬,角点冲口的新居在改革开放的春风

下拔地而起,用石灰涂白的泥〇瓦房矗立在公路边,

特别显眼,成为当时龙江的新居风向标。

翌年春,他的次子老五也就是我的二哥也有了

自己的另一半。伴随孙子孙女们的增添,在多子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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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思想的影响下,父亲越来越容光焕发。特别是 3 年后

的初秋,我以百寿中学高考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广

西农学院录取,成为 1977 年恢复高考以来拖江第一

个考取的大学本科生。时年父亲刚好 70 岁,令古稀

之年的他感到无比荣光和自豪。那时我们四兄弟已

分成了四个家庭,母亲还张罗全家老小一起吃了餐

团圆饭以示庆贺。

安装假肢,重拾信心

1985 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从一份破旧报

纸的广告上得知柳州有个假肢厂,截肢后的人通过

安装假肢后可以象正常人一样走路。得知这一消息

后父亲非常兴奋,时常跟家人们谈论。他的长子和次

子也就是我的两个长兄领会了父亲的意图,他们俩

商议后,决定为父亲安装假肢。 1985 年秋,时年 67

岁的父亲又恢复了两条腿走路。

记得安装好假肢回来后,别提父亲有多开心了,

他见人都会谈及安装假肢的好处,有时还故意将假

肢露出来,生怕别人不知。

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父亲做家务活做得更多、

更加主动和积极了。之前他经常唉声叹气,爱跟外人

讲一些自己命苦之类的丧气话。自从安装假肢后,就

再也听不到了。当他一个人在家时,还经常会哼唱一

些山歌或彩调,有时母亲外出做工回来听到后,会忍

不住哝父亲几句。

正是这次去柳州安装假肢,我才发觉父亲的记

忆力不是一般的好,让我佩服不已。

记得是我学成哥陪父亲去柳州安装假肢的。去

第一次回来后,父亲便能将沿途所有的火车站、街道

牢记心中,时常向人们娓娓道来,身为大学毕业的我

都自愧不如。时隔 20 多年后的 2007 年,我再次带他

到柳州荣军路为他安装假肢时,他对那条街的模样

仍然记忆犹新,还时不时地给我指路。

听父亲说,他除了在解放初期的扫盲夜校班上

过几次课外,从未上过一天学堂。但他勤学好问,特

别喜欢学习宣传标语,那时的牛栏、会议室、油榨坊

等建筑物的墙上写满了宣传标语。父亲对宣传标语

的字大多认得,还经常拿宣传标语来教我们认字。

父亲虽然识字不多,我认为他是有文化的,给我

们几兄弟取名字都能体现出他的文化修养和对美好

生活的向往,四个儿子的名字都用上了成语—— — 强

盛(胜)富裕(玉)。

他经常叮嘱我们要多学习文化知识,以应不时

之需。他常说,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经常讲

一些前人因缺乏文化知识而被别人刁难欺负的事

例,以激励我们发奋读书。

父亲时常向我们讲述我曾祖母王氏生前的故

事。王氏虽然聪明能干,被当地老百姓尊称为半个秀

才,但由于没有读过书、不识字,曾经被人狠狠地

“宰”过一次,几代人都一直铭记在心。

那时,杉树和油茶是龙江两大主要经济收入来

源,甘家在当时的拖江也算是大户人家,家里有上百

亩油茶林。冬天油茶子捡回晒干后,要人工挑上竹排

运到当时的西河乡油榨坊去卖,以换取银元。

那一年又到了榨油的季节,从底下村请的莫姓

挑工见曾祖母没有用笔记录,每次都能清楚知道每

位挑工挑了多少担茶籽,觉得很奇怪。莫姓挑工通过

仔细观察,发现挑工每挑一担茶籽,曾祖母便从中拿

一粒茶籽放进竹筒里用作计数。一次,莫姓挑工趁曾

祖母不注意,偷偷倒了一抓竹筒里用作计数的茶籽,

然后将曾祖母漏计的茶籽私自卖掉,之后去百寿县

城的餐馆请其他挑工大吃了一餐,还炫耀说是拖江

甘家“秀才”请的客,让大伙放开肚皮喝。

曾祖母虽然觉得数量不对,但又找不出原因。过

后知道实情非常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教育晚辈

们一定要好好读书。

古稀丧偶,孤独终老

命运多舛的父亲,古稀之年再三遭遇人生的不

幸—— — 丧偶。

听父亲说,自从他遭遇截肢的厄运后,母亲不得

不挑起了家庭的全部重担,既要偿还欠债,又要抚育

年幼的子女,母亲不得不每天起早贪黑参加集体工。

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到户后,母亲做工更加“发

狠”。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见母她休息过,哪怕是过

年这一天,还要下地做大半天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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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全家走出困境还没几

年,我亲爱的母亲却因长期劳累过度,积劳成疾,患

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却又得不到有效的治疗

和休息,突心脏病猝然离世,时年母亲 61 岁。

那是 1992 年的初春,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

发表了重要的南巡讲话,中国开始迈向新时代,改革

开放步入快车道。

那年我即将大学毕业,准备踏上工作岗位。当时

大学毕业是包分配的,基本安排在国家机关或者国

有企事业单位工作。作为一个农家娃,那是梦寐以求

的国家干部,是农村人特别向往的铁饭碗。

记得那是 1992 年的正月,母亲病重出院后在家

休养,医生叮嘱不能再做体力活。但是母亲一辈子勤

劳惯了,突然让她无所事事反而有些不习惯,忍不住

总要找些家务活来做。

母亲发病之前,在种过罗汉果的山地上全部种

上了杉树苗,但是相邻的山地是村子里其他人的,也

种植了杉树,界限不明显,她担心杉树长大后有纠

纷,让我到河边挖了一些“皮竹”种在界限上。

“皮竹”是我们那里的一种丛生竹,很小一根,没

有什么经济价值,但是特别耐阴,种植容易成活,且

生命力非常顽强,如果不是人为挖除,很少自然死

亡,因此,被广泛用作界限标识。

我种了部分“皮竹”后就去南宁上学了。才上了

三天课,突然接到何爱国姐夫从龙江发来的电报“母

逝速回”。

母亲的风湿性心脏病比较严重,已经住过几次

医院了。医生曾叮嘱过,要居家安心静养,如果劳累,

随时可能会有不测。

当看到电文时,我仍不愿相信这样的结局来得

这么快,头顿时“嗡”的一声,感觉天空顿时灰暗,天

将崩塌!

似乎母亲的叮嘱还在耳边萦绕。

我回校前母亲送别时的还特意叮嘱: “我的病已

经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母亲还说:

“你一定要安心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在回校的前

一天晚上,母亲还特地带我去底下村大舅娘家住了

一晚。

底下村大舅是父亲第一任妻子的哥哥,底下村

大舅家与母亲并无血缘关系。但是,母亲与大舅娘特

别要好,胜过亲姐妹,她俩无话不谈,经常同睡一张

被褥里彻夜长谈,相互分享开心事,相互倾诉烦心

话,相互帮忙拿主意。

那晚吃饭时,母亲还当着大舅娘的面对我说:

“大舅娘待你就像自己的亲崽一样,如果我不在了,

你要像孝顺我一样,要经常来看望大舅娘啊!”

我是身同感受的,自我记事起,就一直深受大舅

娘的恩惠,我人生第一次品偿到的不少美味,都是从

大舅娘手上得到的。

大舅娘连忙拦住母亲的话题说: “呸!呸!呸!不

给讲不吉利的话。老〇(大舅娘对我的昵称)马上就

有工作了,到时候我与你到城里面跟老〇享清福

去!”

哪知道,才刚刚分别三天,母子却已阴阳两隔,

送别成了诀别,叮嘱成了遗嘱,愿望化为灰烬!

门卫阿姨见我原地发呆,不知所措,安慰我说:

“小同学,节哀顺便,抓紧时间买票回家吧!”

第二天回到家后才得知,原来,我挖回的皮竹没

有种完,丢放在屋边的柴房里,母亲看到后以为我没

有去种,担心以后会有山林纠纷,于是独自一个人将

皮竹扛到山上去种。种完皮竹回来的当天晚上她还

特别高兴,与二哥二嫂一家聊天聊到很晚才上床睡

觉。

听到这样的情况,尽管家人们对我并无责怪之

意,但仍让我深深地陷入自责中,悲痛不已!在为母

亲办理后事的那几天,我的精神似乎都是恍惚的。

假如我做事认真些,或者把没种完的皮竹丢掉

外面去,就不至于母亲独自上山种皮竹了。只可惜世

上没有后悔药!

说来也奇怪,母亲生病住院回来后一直是她的

孙女纯芳陪她睡觉的,以便帮倒些茶水,不知什么原

因,这天晚上却特意不让纯芳陪她同睡。不成想,第

二天早上母亲就再也没有醒来。

也许是母亲感觉到自己的人生结局了,她把种

皮竹作为她人生的最后一项工作,所以,种完后显得

特别高兴,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不让纯芳最后

陪睡,可能是担心她的突然离去有可能会吓着她心

爱的小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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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慈母之爱,护犊之心,至死不渝!这也许就是母

爱的伟大!

对于老伴的突然离去,时年已是 74 岁古稀老人

的父亲,他是难以接受的,对他的打击不言而喻。

处理完母亲后事的那几天,我见父亲总是独自

一个人坐在屋山头柴禾堆上,或者坐在大门边的门

敦上,面无表情,静静发呆,眼睛总是湿润的,早已秃

顶的父亲之前尚有一圈稀疏的斑发,仿佛一夜之间

全白了。之前,父亲蓄留有“山羊胡须”,空闲时经常

用手捋一捋,有时还故意让平子等幼小的孙辈们扯

一扯,显得非常惬意。但是,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再也

没有见到他蓄留长胡须了,皱纹和老年斑似乎很快

爬满了他那沧桑的面庞,感觉明显苍老了许多。

慈母聪慧,命运坎坷

说起我的亲生母亲,命运也是非常的辛酸和坎

坷。

母亲于民国二十年即 1931 年的寒冬出生于龙

江与茶洞交界的大山里面,小地名叫雷电。据父亲

说,母亲的家里也是非常贫穷,兄弟姊妹多,由于无

力抚养,母亲还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邻近的临桂县

茶洞乡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母亲聪明伶俐,嘴甜手巧,深受这户人家的喜

欢,本打算准备等她与主家的儿子都成年后,再举行

成亲仪式的。不幸的是,母亲还未成年,不知什么原

因感染了肺结核。该病又称为痨病,会传染,人人避

而远之。东家怕被传染,于是将母亲又送了回来。

在旧社会,如果发现有人得了瘟疫、天花等烈性

的传染病,为了防止传染,大多会用火将病人烧死。

据父亲说,大约是民国 20 年左右,龙山村有一位男

子不幸得了天花,他的家人知道后,先是让病人单独

住在一个叫杀人沟的一个草棚里,一天,他的家人杀

了只鸡送给病人吃,趁病人吃饭时不注意,用一只大

木桶从后面突然将病人罩住,然后堆上柴禾,一把火

活活将病人烧死。父亲听说火烧“天花”,还与村子里

的小朋友一起去看热闹,回家后被祖母狠狠地批评

了一顿。说起来的确非常残忍,但是在当时,那是唯

一预防这种烈性传染病的办法。

虽然痨病也是传染病,不过危害性没有瘟疫、天

花那么严重,一般只传染体弱多病的人,不至于用火

烧死。但当时由于没有特效药可治,很多人感染后身

体会被慢慢拖垮,最后吐血而死。

由于家里无力送医,母亲的家人只好向当地一

位中草医,也是母亲的堂兄,名叫姚土箭,讨了一些

草药给母亲煎水喝。不知是母亲命硬,还是她堂兄的

医术高明,经过一年多的治疗,母亲的病居然逐渐痊

愈了。不过,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年迈时一爬山就

气喘吁吁,我估摸是肺结核后遗症的缘故。

听父亲说,病愈后的母亲当时已是十七八岁的

大姑娘了,经人介绍与父亲结为秦晋。不过,当时母

亲的病尚未完全恢复,身体还比较虚弱,面黄肌瘦,

身材姣小,已是再婚的父亲不是很称心,甚至还有点

嫌弃呢!婚后见母亲心灵手巧、聪明贤惠、做事利索,

心中不禁暗自庆幸。

母亲虽然从未上过学,但记忆力惊人,学习语言

能力非常了得。过去还没有统一使用普通话,临桂各

乡各村的方言都不尽相同,母亲只要去临桂赶几次

圩,就可以用当地的方言与人交流。

母亲做事非常能干利索,只要她看到过别人做

过的事情,回家她都能自己做,并且还要比别人做得

好、做得快。她熬过酒、蒸过红薯粉、拉过扯扯糖,特

别是磨豆腐、做糖果、编草鞋更是她的拿手活,在我

的印象中,农村妇女会做的事情她都无所不能。

小时候,我们会经常协助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

的事情,如磨芭蕉芋、磨红薯浆用来做切粉,我那稚

嫩的小手经常会不小心搓到布满铁钉的搓板上,现

在仍然还留有一些小印记。

记得那时每年的秋天,放学后都要在家帮刮木

薯皮,然后挑去江边围一两个小水池泡上好长一段

时间,泡过心后沥出来,放在岸边的沙滩上晒干,然

后选择好的用来做木薯粑,在开春季节作为午餐充

饥,经常吃到春插季节还会有木薯粑,不太好的木薯

则用来喂猪。那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种

些木薯,每年晒木薯的季节,河边到处都是木薯,有

时还间杂晒有红辣椒、包谷等,远远望去,五颜六色,

还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父亲说,他与我亲生母亲婚后不久,全国就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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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了,分到属于自己的田地,原以为好日子从此开始。

不曾想,才过上几年开心自在的日子,就遇上了“三

年自然灾害”,全家人都挨饿得皮包骨头。刚挺过

1960 年的“粮食关”还没几年, 1967 年秋,我的父亲

却因意外被截肢,还欠下一笔不小的外债。

当时我二姐虽然已经出嫁,但家里仍有 5 个尚

未成年的孩子。他最大的儿子即我大哥老解刚满 15

岁,还在百寿中学读初中,遭遇家庭变故后不得不辍

学回家。他的二儿子老五也才 12 岁,刚读小学一年

级,小女儿白玉年仅 5 岁,当时他最小的儿子即我最

小的哥学成未满周岁,还在嗷嗷待哺。

据父亲说,他截肢前家庭负担就已经很重,生活

非常困难,于是让我大哥先读书,二哥不得不在家放

牛,直到二哥差不多 12 岁才去读小学。

父亲遭遇这次厄运后,家庭重任一下子落到了

母亲一个人的身上,让本已步履维艰的贫困家庭更

是雪上加霜。

顶梁柱的轰然倒下,对于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

来说,那是何等的艰辛与无助。如果换作是现在的农

村妇女,也许很多人会选择逃离现实,独自远走高飞

了。

但是,我的母亲非常伟大而坚强,没有屈服于这

样的生活挫折。她忍辱负重,毅然地扛起了家庭的重

担,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顽强毅力,带领全家一步一个

脚印,艰难地走出困境。

随着子女们逐个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我也即将

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眼看就要过上她心中期望

的幸福生活时,我亲爱的母亲却带着遗憾永远离开

了我们。

我作为她老人家最引以为傲的〇崽,在她晚年

的时候,仍不得不让她劳心费神。

年近花甲的老母亲,由于长期操劳过度,百病缠

身,她的风湿性心脏病和肺结核后遗症表现越来越

明显,特别是到山上做工的时候,爬一会儿山就会气

喘吁吁,不得不歇息一会,每次去山上罗汉果地做工

都要歇息好几次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样身体状况,本

应该在家安享天伦之乐,无奈膝下还有一个尚未完

成学业的幼子,不得不拖着病痛的身躯开山拓荒。

永福龙江是罗汉果的发源地和主产地,也是当

时龙江经济效益最好的经济作物,各家各户都会或

多或少种一些,龙江因盛产罗汉果而成为当时全县

比较富裕的乡镇。

我们拖江地处桂北山区,山多田少,经济收入以

山地为主。集体土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已经承包

到户,经过多年的开垦,附近已经没有适合我们种罗

汉果的地,只好向高山拓展。

我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学业并顺利成家,除了

母亲的辛勤劳作、兄长们的大力帮助外,也得益于罗

汉果的神助。也许是苍天有眼,母亲种植的罗汉果居

然连年丰收。

不过,这也间接影响我高考志愿的填报,阴差阳

错地填了广西农学院果树专业,本想跳出农门远离

农村的我,又不得不回到农村,经常面对农民,从事

农业技术指导工作。以致参加工作多年后我仍有悔

意。幸好,我出生农村,与农民有缘,工作上很快就轻

车熟路、得心应手了。

罗汉果是雌雄异株的作物, 7-9 月是开花季节,

每天都要给罗汉果进行人工授粉,一干就是大半天,

偶尔遇上花多的时候,有时要授粉一整天。

每年暑假正好是罗汉果开花的高峰季节,我都

会全力在家帮助母亲干农活,尽量减轻她的负担。每

当假期母子俩在一起劳作生活的时候,我感觉是母

亲最为开心的时候,她总会把过年时做的腊肉、放养

的土鸡等最好吃东西留在假期吃,说我正长身体要

多吃些,有时还会呆呆地看着我吃。每当她看着我吃

得津津有味时,我发觉她的脸上会自然而然地流露

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可以说,我是母亲晚年向往幸福生活的精神支

柱,是她晚年生活的全部。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的日

子里,她的一切努力、所有的辛劳都是为了我,甚至

在她去世的头一天还在为我操心劳累。因为那时候,

她的其他子女,也就是我的哥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

不再需要她操心了,惟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母亲去世时还为我留下 2300 元存款,当时县里

面的国家干部月工资才 100 多元,这笔存款对于我

来说,算是巨款了。参加工作后,我将这笔钱用来购

买了一宗宅基地,后来将宅基地卖掉得了 1 万 1 千

元,成了我结婚时的主要经济来源。假如没有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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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钱,恐怕我的婚期还要推迟几年。

慈母之爱,没齿难忘!

我在火房楼上窗台的旧碗里找到母亲用草纸包

了数层的存折,捧在手心,仿佛捧着母亲留在我心中

的最后一滴血,那是母亲生命最后几年拖着病痛的

身躯开山种果的全部家当,是母亲平日里省吃俭用

一分一厘积攒起来的血汗啊!

我考上大学后,母亲常向亲朋好友诉说: “我还

‘发狠’累几年,再攒些钱,等我〇崽工作后,不再种

罗汉果,跟他到城市生活,就可以享清福了。”

可见,母亲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是多么的朴实,仅

仅是能够跟随她的小儿子到城里面住上那么几天。

然而,哪怕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未能实现,带着无

限的牵挂和不舍,实然离开了我们。

而我,都还没有机会为她尽孝,没能让她过上一

天轻松舒心安稳的日子,没来得及让她享受天伦之

乐,这恐怕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当然,我也不敢忘记母亲的遗嘱。后来每次回老

家,都不忘看望底下村大舅娘,包括婚后和有了女儿

娆娆,时常与家人带上一些好吃的土特产与大舅娘

分享,有时也买一些衣物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曾多次

邀请大舅娘到永福与我们小住一阵子,无奈她老人

家不能坐车只好作罢。

母亲的离去,我才真正体会到“子欲孝而亲不待

什么滋味。

暮年失明,重获新生

耄耋之年的老父亲,仍要遭受失明之苦。

1998 年的初冬,他最幼小的儿子,也就是我,在

兄长们的大力帮助下也结婚了,这是令他最为高兴

的事,虽然他已不能主事,但属于他的人生任务终于

完成了,时年父亲刚好 80 岁。

不过,此时父亲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我们要走到

他跟前,他才能辨认出来,大多时候要靠听声音来辨

别。

三姐夫阳顺富听说临桂有一口井的泉水能治百

病,很多人喝后病除,他专程带了一大壶井水给父亲

喝。不过,父亲喝完后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大约半

年后,父亲几乎失明了,不能单独离开自己的房间,

需要专人照看,吃饭要送到床前。

很多人认为,我的父亲已经走近人生终点了。

1999 年冬,我们兄弟四人为老父亲举办了一场

隆重的生日酒宴,父亲非常开心。

宴后,我要求将酒宴结余的礼金给老父亲治疗

眼疾。那时候,当地还没有老年人失明后治好的案

例,在信息闭塞、温饱尚未解决的当年,阻力可想而

知。家庭内部、内亲外戚、左邻右舍都是出于好心,担

心人财两空,纷纷建议放弃治疗。

最后,我力排众议,坚决要求带父亲到县医院治

疗眼疾。因为我知道,老年人失明大多是老年性白内

障引起的,完全可以通过手术复明。

在永福县医院初步检查后,医生说,父亲的眼睛

有多种疾病,其中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另一只眼睛还

有治愈的希望,但需要治好其他眼疾后才能手术。第

二年春准备手术时,听说“视觉第一,中国行动”健康

专列这一年的夏天将要来到桂林义诊,专门免费治

疗白内障,专家是从北京来的,义诊手术室设在临桂

县人民医院。

于是我向县残联申请了两个手术指标,另一个

是给妻子的爷爷的,妻子的爷爷与父亲年龄相仿,也

患有白内障。

手术很成功,术后第二天,我的老父亲又重见天

日。当时,他与妻子的爷爷俩开心得象个小孩,逢人

便讲。

可以说,手术复明让老父亲再次获得新生,从而

又多活了十一年!当然,随着家庭的兴旺以及我职务

的不断调整,也给父亲的晚年生活不断注入了新能

量。

记得在永福县医院治疗眼疾的时候,一天饭后

与父亲闲聊时,我问他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没有。父亲沉思良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如

果能看到纯忠讨老婆,我就满意了!”

纯忠是父亲的长孙,我想,能够四代同堂可能就

是父亲当时的最大愿望。不过,他的这一愿望在他眼

疾复明后的第二年就实现了,而且远远超出了他的

预期。

随着他最小的孙女诗娆和长曾孙女露娜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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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生,高兴之余的父亲尚略有一丝遗憾。但是,后来随

着他的孙子老顺、照宁的先后成家,又为他增添了多

个曾孙,着实让父亲高兴不已,成了他暮年时经常向

人倾诉的谈资。

如果父亲能够活过 100 岁,看到他的幼孙女诗

娆和长曾孙女露娜陆续考上大学,不知他该有多高

兴啊!

2008 年冬,我们在永福县城为父亲举办了 90

大寿生日酒宴,第一次照了张全家福照片,同时还照

了很多晚宴的相片。后来,父亲把寿宴当天的相片张

贴在房间和堂屋,让自己可以随时看到,也想让更多

的人看到,像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房间里张贴明星

画报一样。

可见他是多么的开心!

纵观父亲传奇的一生,走过了九十多个春秋,目

睹了世代的变迁和世纪的更迭,感受了人间的冷暖

和沧桑,更是尝尽了世间的酸甜与苦辣。

他命运多舛,饱经风霜,几经挫折,人生几大不

幸之事几乎都与他不期而遇:出生贫寒,少年丧父,

而立丧妻,中年丧女,天命截肢,古稀丧偶,暮年失

明。

他百折不挠,在跌宕起伏中顽强地与命运抗争,

迈过了一道又一道人生坎坷。

但是,他又是幸运的。他忠厚善良,为人正直,吉

人自有天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

他曾三度遭遇劫难,命悬一线,最后都化险为

夷:

为救他人,险遭匪害,远亲求情,枪口活命;

触礁遇险,身手敏捷,木箱神助,死里逃生;

筹建新居,意外截肢,亲朋相帮,劫后余生。

他四代同堂,儿孙满堂,全家自三皇迁居龙江以

来,人丁发展最多的一代。他的儿孙个个有担当,大

家都为他争光。

父亲的一生,辛酸坎坷而又极富传奇,他还为我

们全家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勤学好问,心地善

良,勤劳担当,安分守己,勤俭持家,做事有方,家教

严厉,热情好客。

他的精神永远值得晚辈们学习和领悟!

虽然,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多年,但是,他那优良

品格和作风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随风飘走,而是

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上,正或多或

少地影响着我们的下一代,甚至有可能还会影响几

代人,只是我们没有刻意关注过而已。因为我们流淌

着他的血脉,必然会继承着他的品格,也正在潜移默

化地传承着他的家风!

仔细回想,我们全家从老到小,那个不是勤学好

问、勤劳担当、心地善良之人,哪个不是严格教育子

女、勤俭持家之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全家没有一

个违法乱纪之人,个个都很有担当精神,难道这不值

得庆幸吗?

诚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父亲身上固然也有

一些缺点,如性子急、心肠直、教育晚辈的方法简单

粗暴,这些我们都有所领教,特别是对白玉姐的教

育,让我体会最为深刻。他生性胆小、特别怕鬼,从来

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外出拿船期

间,晚上在河边沙滩上露宿时,他一定要睡在几个人

的中间。

但是,与他的优良品格以及他对我们家族的贡

献相比,我认为,这些缺点微不足道。况且,他没读过

一天书,还能有这么好的理念并教育我们,已经很了

不起了。

我们应当铭记,他不仅给了我们生命,还教导我

们如何做事,教导我们如何做人,我们全家之所以能

有今天,都是他率先垂范、谆谆教诲和默默庇佑的结

果。

我以有这样的父亲而深感骄傲和自豪!

古人云: “如戏人生道尽愁,风花雪月梦悠悠,提

笔乱舞红尘事,携酒轻吟四海歌。一枕相思何处愤,

满膛乡恨问谁求,尊严驾鹤仙游去,唯有诗词祭杏

州。”

谨借父亲诞辰百年之际,追忆父亲生前的点点

滴滴,以寄托对父亲无限的思念和深深的感激之情。

—— —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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