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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景象,虽然不是没见过,却也是少见而新
鲜的。对于我这样从小生在城市的人来说,总想学着
古时文人,踏个青,写个记,然后发个动态,标榜一下
自己“好修姱以鞿羁”。只是每每兴致勃勃,又会被第
二天早晨的倦意打倒,趴回去玩起了手机。
疫情方才算是过了去,本不应放松警惕,却又赶
上清明。对于我家这些重视传统的长辈而言,是多少
都要把我拖回去走个形式的。几家亲戚聚着,上山烧
了叠纸钱,启了一年不来几次的老屋,在院里办了桌
小席。待到酒足饭饱,谈着张家生了个儿子,李家建
了幢小楼,尽是他人一些“生”字笔画,于我无半点兴
趣。大门敞着,偶有村里人大踏进来,笑着寒暄几句,
似是远亲。且不说现在人人面上包着口罩,就是往年
见到,也不过是陌生面孔,哪个认得。只在父母提醒
下, “伯公”、 “表叔”地点头复诵着,尽一个后生礼数,
没得一点感情。所谓族系、祖先、血缘,似乎在我们这
一代里,尚不如一款新发售的游戏,一部新出的漫画
和电影有意思。亦或只有我自己是这样不成?
比起那融不进去的院子,田野的吸引力还是要
大得多的,至少空气要远远好过桌上弥漫的尼古丁。
前一年的作物都已收拾完了,新一年的种子方才种
了下去,正是所谓“春田草未齐,春水满长溪”的时候
了。只是今年有疫,不知农事可有耽搁,十来亩田看
着荒凉,近看才见得地里一点点草色。天色青灰的,
阴沉沉的样子,远山一半墨黛一半土黄,有风吹过田
埂,吹到身上。
一阵风,飘过一个粉色的气球,低空浮着自转了
一圈,又一圈,一头栽进面前的地里。我只是看着。不
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啪啪啪的急促步子,啪啪啪,
啪啪啪,停了。转身,一个小女孩,距我三四步远,五
六岁模样,手里还拿着另一个白色的气球,看看我,
又看看地上的气球,再看看我,眸里透着不安和疑
惑。如今不说乡下民风淳不淳朴,小孩认不认生,戴
着个口罩的陌生人总得要让小女孩害怕的,更何况
我与这田野画风格格不入。这人现正站在她想要得
到的东西旁,似是恶龙看守着宝藏。她不动,我也不
动,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又像是两只初见的小兽,
互相打量。气球又轻轻浮起来了,顺着田埂,移到了
她的脚下。像是小狗一样的,蹲下,抱起,转身,啪啪
啪,啪啪啪,一拐,不见了。
陈泽钧
在 田 野 上
100
俪人·西部散文选刊
转身向田野深处而行。一步一步,走在阡陌之
上,跳过排水用的坳口,摇摇晃晃。稻苗已破了土,沾
着些泥巴立着了。杂草还要比庄稼生的快,间或能见
到些好认的野菜。忽地一个脑袋一动,竟是条黑皮的
小狗。乡下竟有这样的小狗。仔细一看稍远的田里,
还有第二只,第三只,三条小狗,趴在远些的田埂边,
险些认作是石头了。我走近了,几只黑溜溜的珠子盯
着我看。看管田地?亦或只是田间嬉戏。再走近几步,
也不叫,只是盯着。再近些,站起身来,啪嗒啪嗒往远
处走了,离得稍远,又坐下,扭头望着我。我没接着理
会,径直去这几个小东西远了。
走到大概是田野的中央了,风似是大了些,天色
更加阴沉,约摸是要下雨了。可能是田边的树,传来
一阵沙沙的响动。想来若是丰收的季节站在这里,会
有整一片的庄稼被吹动着,和着风声奏,呼沙呼沙,
呼沙呼沙。能感觉到这片田地真的很大。具体数字我
是不知道的,几亩十几亩的概念我也不怎的明晰,在
数学题里不过是个单位罢了。广大农业劳动者,每天
就在面积这样大的,甚至更广袤的土地上辛勤劳作。
任他个风霜雨雪,任他个夏暑冬寒,身在田野便是战
斗着……这又岂是我这种养尊处优的家里蹲可理解
的。我们不过照着社交网络的推荐,一家餐馆接着一
家餐馆地去吃食,完了拍个照片,发到网上炫耀或吐
槽罢了。什么时候大家都得歌颂劳动,歌颂人民了,
就把“锄禾日当午”那些诗词小说里的墨水搬出来,
在网上转点视频转点文章,敲敲键盘,就得以自夸高
觉悟,关心人间疾苦了,实在方便得很。迎面走来一
位劳动妇女,身材健壮矮小,皮肤黝黑,肩上挑着两
个大水桶,双脚踏实地踩在田野的土地上。我转身就
走—— — 大概我这样的人,也不愿让劳动人民看到我
走在键盘上的样子吧。结果摇摇晃晃回到村道上,却
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我的前面去了。
此时已经渐渐晚了,只是天一直阴沉沉的,看不
出一点暮色。突然想起几年前的这个时候是晴天,夕
阳把山和云和田野都洇上了橘黄,我拍下来发到网
上,赞叹这诗意的美景。现在的我要实际一点,只想
着今天游戏是登陆不上了。
—— —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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