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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殷墟,不是三星堆,不是兵马俑。近代,它
是 200 多年前满清盛京围场腹地。古代,它是 2000
多年前夫余王城的贵族墓地。
它是长白山闲庭信步遗落在夕阳处的一粒种
子,结出了平地、丘陵和高山。它依偎在辽水之滨,见
证了夫余国 800 年的荣辱兴衰,亲历了高句丽的金
戈铁马与血雨腥风。它宛如一株出水芙蓉,妩媚在富
饶的东辽河与小梨树河之间,它叫彩岚,默默地值守
在东辽县原石驿乡。石驿,顾名思义,为古驿站。
彩岚村是默默的。但殷墟、三星堆和兵马俑,哪
个又不是默默两三千年后,才又以另一种惊世骇俗
的宏大气势震撼世人呢?从默默到辉煌,再到衰落后
的沉寂,人间物事的规律大抵如此。例如古都开封,
今人只能从《清明上河图》勾勒的线条里揣摩其昔日
的荣光;兖州呢?很遗憾,它只能跨上历史的动车佯
装横刀立马;至于阿城,则无奈地蜷缩在哈尔滨偌大
的吸虹效应里鳏居一隅。如今的彩岚,正在同样的历
史宿命里重新涅槃,每个人在这里都能找到一些体
内基因里逐渐远去的记忆。
彩岚,这块古时称作“大夹槽子”的风水宝地,其
贵族墓地的位置在一条南北走向的岗梁上,两侧都
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漫岗。莫说古代,即便在清末,
据《西安县志》记载, 100 多年前的围场开禁之时,这
里还是古树参天,野兽出没,鹿鸣于野。山谷中,一条
山涧溪流南北出沟汇入小梨树河。一条千年古驿道
向东蜿蜒至东丰和梅河,直抵高句丽古城集安;向西
南方向经西丰、开原和沈阳,连通山海关。这里的天
空苍茫辽远,四野幽深,千秋万代的万丈光芒像波浪
一样无声地涌来,却不炽烈。这难道就是照耀着
2000 多年前夫余古国的阳光吗?并且也曾照耀着高
句丽、照耀着渤海国、照耀着大辽和大金国,照耀着
满清皇家围场的阳光吗?对于人类历史的长河, 2000
多年,实在遥远得使人无从把握,无以触摸了。
这里的风是柔和的,丝丝缕缕,缠绕着人的思
绪,灵魂便仿佛进入到一个奇妙的磁场,将 2000 多
年以来所有的风雨,所有的成败,所有的悲喜,糅合
成浴火重生。那锈蚀的铁剑,那玛瑙珠的沉光,那金
饰和铜饰,那些陶的碎片和它们泥土的本色,经历岁
月的沉积、淘洗、磨砺,已经如梦一样美丽成彩岚村
彩色的风。
而最为人艳羡的,是一面西汉王朝赠予夫余王
室的铜质精白镜,为国家一级文物。上刻 28 字铭文,
用现代白话文翻译过来就是: “人总是担心浮云会遮
蔽明亮的太阳,覆盖其美好光辉而模糊其美好的质
地。但只要本质纯洁就终将恢复其光明,谤言秽语再
多些也不会造成任何损伤。”以镜喻人,颇具哲理,颇
具苏格拉底和老子的遗风。
彩岚,这个西汉时期的贵族墓地,这个夫余故国
达官显贵们欲“永垂不朽”的安眠之所,已经无从统
计到底损毁了多少文物,又有多少宝贝流落他乡了。
我们只知道,古人约定俗成的道德观最忌讳的就是
掘人祖坟。但发生在上世纪 70 年代,那个特殊时期
“挖地三尺,深耕深翻”夺高产的浪潮中,整个彩岚村
的百姓和周边村民,在某一天突然疯狂起来,掀起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挖金抠宝狂潮。
在那个只有几百米长的山岗上,密密层层人头
攒动尘土飞扬。大小陶罐,刨碎的,掏空的,散落一
地。完好的则精挑细选,有的壶沿拴上麻绳,拎回家
就当了“尿罐儿”。稍小又漂亮的,洗巴洗巴就成了盐
坛子和糖罐子。什么铜刀铜剑铜扣铜盆则成了生产
队“大炼钢铁”熔炉里流出的“铜块子”。有村人还拿
着金扣银扣(戒指)到城里换回了“洋漆盆”或“青花
布”。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即便一只汤勺也
是不错的家当。至于牌饰、马镫则成了小孩子们的战
利品。玉石、玛瑙、珠饰,有的被砸开,检验里面是否
藏匿了金银,有的则被当成普通石头随手扔掉……
无知造成的荒诞大概只能由历史来评说了。
俱往矣,彩岚村依旧,夫余国的钟声依旧回荡在
宇宙中。那道承担了 2000 多年墓地角色的山岗,已
经开垦成了一块农田。直到今天,彩岚村的人们,在
雨后,偶尔还能拾到一枚被雨水冲刷裸露出来的闪
亮的金扣或一粒玛瑙球……
—— —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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