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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去市中心看病,心是有些急的,赶到龙首村车站时,太阳正是一天中最辛辣的时刻。太阳把火苗子一样的光束从西边的二十六街燎过来,烤得公交车的身子都在发抖。脚刚踩上公交车的门台,车厢内一股汗酸味就熟悉地迎上来包操了我所有的感官,胆囊的剧烈疼痛在那一刻被热浪逼得隐没了起来,这个热情饱满的夏天,电视里那个美丽女人说,此季之热在这座城市是五十不遇的现象。
车上人不多,城市人在这个时间段是不会出来受西晒肆虐的,这会坐在车上的人,不是乡下进城办事的人,就是还没有找到工作四处奔波的年轻人。
走进车厢了眼一看,一人一座,唯独没有自己的位置,由于身体不适,便顺势将双手搭在移动电视下面那个月白色的金属横担上,动漫体的赵本山在头顶上怪模怪样的向我抛出一连串的笑,身体的痛苦少了许多,这个多功能的老赵,如一杯浓茶,似一剂良药,关键时刻用他的花言巧语迷漫了我腹腔的疼痛,做他的粉丝真是没有浪费我的情感。
车行至北稍门时,站口没有几个人,车门被热风从外面推开,一前一后上来了两个反差极大的女性公民。前者,一个瘦弱的老太太,约七十多岁,看样子是从乡下来,头上顶着渭北妇女习惯顶的月白色头帕,老人进车门时,找不准投币口的位置,站在半坡一样的台阶上艰上难地寻找投币口时,身后一个穿着连衣裙、耳朵里塞着耳机长得像影视明星一样楚楚动人的漂亮姑娘的裙角已贴上老人黑色的对襟褂子后襟。老人的钱终于投进了银色的金属箱,当那一元红色的纸币由小口像红色的枫叶向下坠落的瞬间,老人还弯着头从箱子的透明处看了一下,她的钱落在箱子的钱堆之后,老人放心地抓住一根亮色的扶手攀上了车,漂亮姑娘已越过老人的身子,站在过道口。
正在此时,坐在一号座位的一名中年妇女赶忙站了起来,她是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老人。老人丢开亮色扶手正要迈向座位,漂亮姑娘却先一步坐在中年妇女让出的座位上,漂亮姑娘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偌大的手机屏幕上,外边的世界被她的音乐也许是相声淹没了。老人重新回到自己站立的位置,她的身子有些发抖,中年妇女站在我的身边,她的目光中溢出一丝怨气,我想那怨气有两层含意,一是怨那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姑娘,二是怨老人的行动太慢,作践了自己的好心。中年妇女的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到我的脸上,目光转换了内含,她是在向我求救,她希望我能劝离那个漂亮姑娘,让座位回归于老人的体下。我却回避了中年妇女的目光,我把目光罩在老人身上,正好,老人的目光也向我投来,我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束强烈的光从路边的国槐的枝条间生硬得溜进车厢,罩住了老人的容颜,光束褪去,再看老人,她的目光盯在漂亮姑娘的脸上,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宽慰和慈祥,是一种只有在乡下才能看到的纯洁和慈祥。那一瞬间,我似看到了母亲的笑脸。我为自己鼓了鼓气,我要为母亲争取到利益。正当我要动身去赶走漂亮姑娘时,老人的目光又一次逮到我的视线,她会心地向我笑了一下,还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我放松的手又抓紧了扶手,中年妇女也把目光投向我,我发现她的目光中竟然没有怨气。之后,我们三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沉醉在音乐里的姑娘,她的神态像一幅画,路边不时从树枝间投回来的光斑像马赛克,打在那幅画上,时而,画面破碎了。再有强烈的光进来,画面便模糊了。
老人开始咳嗽了,她用手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中年妇女见状,开始用她宽厚的手掌帮老人捶背,捶过一会,老人的咳嗽止住了,但他的眼中有了泪水,他从头上摘下头帕擦掉眼泪,又挻直了腰身。
看到老人痛楚的样子,我又一次为自己鼓劲,我想从姑娘耳朵中拔掉她那个白色的耳机。此时,车进了北门的门洞,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我借着暗光将自己的身体移至姑娘的座位,正准备伸手去拨姑娘的耳机,车出了门洞,光明又回到车厢,正在此时,老人却伸手扯住了我的红色T恤袖口,并摇着头示意我不要那样。我复又回到自己的原始位置。北门里的站台竟然没有人,车门很流畅的一关一开,车像撒欢的巨型动物,在北大街的树荫下,快乐地向钟楼跑去。
我和老人同时在北门里下了车,我扶着老人走向被阳光照亮了楼体的中心医院。我知道,自己是在用个体的行为向老人表示歉意,老人很感激地用目光看着我,并用手打出哑语向我比划着感激。老人如此举动,使我更加羞愧。
之后的许多日子,每当我踏上公交车,都会想起那件小事,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只需要一句话的事,那位聋哑老人就可以多一份幸运,多一次城市给他的温暖,可我却轻易地放弃了城市给她温暖的机会。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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