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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秋实,熬过了虫虫草草的夏季,九月即将来临,丰收的朝霞令人兴奋不已。干净的地里,黄豆准备成熟,红薯可以开挖,山边的黑豆红豆随便捡,食物越来越丰富啦,这是我童年的记忆。如今,有些人会忘记那金色九月的美好时光了。可是,在很多人的心理,九月仍然是振奋人心的时节,特别是张满翅膀的开学季,人们议论的都是孩子升学话题,美好前程的人生喜悦覆盖了地里丰收的淳朴喜悦。
1989年,我以元力村小学毕业班最高分191.5分的成绩考入了保安中学,当时一些亲戚还说我可以进入都安高中的初中部就读了;哥哥也以183分的成绩仅次头筹。这虽然不敢说是当年全村的佳话,可在父母心里,已经是万万分的高兴和自豪了。那时候,小学毕业考试后升入乡中学就读的门槛很高,考试分数不上录取线、考生年龄超过的,都上不了。用当时的话说,只能扛着柴米油盐翻山越岭到保安乡弄江农中或者古良联中就读。
很幸运,那年九月,我们兄弟俩一起考上了保安中学。
早在一年前,父亲就在我们家的一窝乳猪中物色了一头非常有饲养前途的小猪仔留下来,他说养成大肉猪后再卖,为我们兄弟俩上初中的学费做准备。那一年,父亲从街上猪药贩子那里买来了硫酸锌、硫酸铜、硫酸亚铁等养猪药物,一勺勺配到猪潲里。在我们全家人的呵护下,小猪越长越大,邻居们都交口称赞,准会赚个大钱。
保安中学的《入学通知书》到手后,父亲决定亲自杀猪卖肉。他说自己当一回屠夫,不给屠夫赚我们的钱。杀猪前夜,奶奶早早就烧了一大锅水,左等右等,大家都没有动静。凌晨三点,堂哥、叔叔都过来了。忙到天蒙蒙亮,大家吃早餐后,挑着猪肉出门了。
父亲和叔叔、堂哥挑大肉,我挑猪内脏和一些板油。在往街上的路走着走着,我感觉担子越来越重,脚步也不太听使唤了。我硬撑的神态大家都知道,可是为了到集市抢到好的卖肉铺位,大家马不停蹄,把我丢得越来越远,后来扁担发出咯吱咯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初秋的早上,石山路上露水亲润着石板,山路又斜又陡,我坚硬的塑料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力越来越小。哇啦一声,我摔个四脚朝天,我急忙侧身翻起,看到猪大肠、小肠顺着山坡从晨曦的草坡下滑下了三四米远;猪肝、猪肚和猪肺,给我足够的面子,好好地留在篮子旁边。忍受着追尾椎的剧烈疼痛,我急忙把它们捡回篮子里。正在我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时候,父亲安排大家抢好铺位后,迅速返回来接我把担子挑到了集市。
朝霞下,市集前面的椿树上,蝉儿不像炎热的夏天那样急切地叫着,而是在提醒赶早圩的人出来凑热闹。街上晨聊的老头们坐在临街的石凳上抽烟、聊天,店铺陆陆续续打开店门,粉店的老板娘们围着干干净净的青色围巾朝肉铺赶来,十几台的猪肉摊主各忙各的给猪肉整容,串客越来越多。改革开放政策给市场带来了活力,但是,那时候农户自己杀猪上街卖肉的人很少。要想自己杀猪卖肉的人们,都要提前几个街日子偷探市场行情,瞄准碰上哪个街日子卖肉的摊主少,猪肉就更好卖了。自从得知我们考上初中后,父亲也这样提前十几天瞄准市场,然后选择了今天的好日子。面对那十多摊猪肉卖主的竞争对手,父亲也毫不示弱,我们兄弟俩也在旁边暗暗助威,相信肯定卖个满钵。肉摊上,父亲一边迎接招呼着顾客,一边裁肉割肉,忙得不亦乐乎,额头上沁出一粒粒汗珠,一位大屠夫的气派。买肉的人也多了起来,我看到收钱篮子里面的钱也渐渐地涨高了。中午,父亲提示我们,想卖什么零食水果的,尽管买。我买了西瓜片(当时的西瓜是切片卖的)、冰水;哥哥胆子比较大,买了汽水、可口可乐;堂哥、叔叔和爸爸,他们搞了一大盆米粉,还加了许多肉,在肉台上边吃边叫卖,神气活现。
那时候的保安乡街日子,从早上到下午五点,都是很热闹,但是卖肉的高峰期只是在上午和下午。中午时间,基本上卖不了多少肉,街上卖膏药的、卖衣服的嘈杂一片。粉店里面散发出香喷喷的酱油焖肉味吸引着赶集人。赶圩的年轻人,男的穿着那种裤裆可以装下十几斗米的大奔裤,女的白衣翩翩风韵十足,他们三三两两约到录像厅、电影院去,有的索性相约到独山大榕树后面、粮所的粮仓后面谈情说爱去了。人们已经不注意到了肉铺,肉摊清清凉凉的,摊主们都用一个小塑料袋绑在小木条上,不停地驱赶着苍蝇打发时间,有的摊主索性睡着了。可是,父亲却跟他们不一样,他还是坚持地站在台边,面带微笑,等待着客人。他汗流浃背,额头上的汗珠比割肉裁肉时的汗珠还要大。我一直担心,还有这么多的肉,怎么卖掉呢,如果把剩下的肉带回家,肉是有吃了,可是过几天开学了,我们去哪里要钱开学呢。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猪卖给屠夫呢?家里会责怪父亲吗?我心里也准备着为父亲的这次选择做解脱。
夕阳已把山顶遮掩了一大部分,由于时间无情地催赶,那个可恶山影越来越大了;巴马县汽车站发出的班车已经经过保安街开往都安县城了;一些商铺已经收下太阳伞,令人有一种准备收摊的感觉了。散集时间到了,赶集的人再次进入肉铺,这台看看,那台瞧瞧,准备也买些肉回家。真是不敢相信,肉客们真不少,最畅销的肉就是肥中方和板油,其次到后腿和前夹肉,内脏、瘦肉、五花肉、筒骨之类的,最担心卖不出去。眼看其他台的专职屠夫准备卖完了肉,父亲这摊,还剩很多肉,即使那些肉质鲜嫩的肥中方也无人问津。夕阳下的山影渐渐地逼近肉铺了,从县城来的商贩,纷纷搭上了三马仔回城,成双结对的青年男女陆续搭自行车回家,对面的粉店已经收摊扫地,赶圩喝午酒的醉翁们摇摇晃晃,唱着山谣也回家了。面对这么多肉,父亲还是很镇定,他坚持要卖完这些肉。我们兄弟俩也不敢买零食了,哥哥牢牢抓住装钱的篮子和我坐在旁边暗暗祈祷,我们额头的汗珠也在不停地流下。
在关键时刻,贵人还是来了。保安街上有个堂叔叫唐奇德,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大师级屠夫,他马上过来,接下父亲手中的屠刀,麻利地横竖几刀,满台的猪肉敞开于顾客眼前,他们纷纷围过来,指划着这买两斤,那买三斤。看看有些供不应求迹象,由于职业本能,堂叔抬高了价格,被老实本分的父亲制止,不到半个小时,除了预留的肉招待左邻右舍以外,其他所有的肉都卖光了。满满篮子的钱,面值大的是10元,小至1角,一共三百八十多元。
那年9月1日,我和哥哥高高兴兴地进入了保安中学报到注册。我们一共支付学校156元,还买了一些新衣服、买了两个木箱、两双运动鞋、日用品两套、学习用品两套。所有的这些开支,都是父亲自当屠夫杀的那头猪赚下的钱。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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