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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屋门上的那把锁,有了些锈蚀,心中便是一阵痛,然后,眼睛也开始刺痛。我转身逃开了,没有打开那把锁,没敢走进那扇门。——尽管我知道钥匙还在门头那块砖洞里,尽管我是那么的想念它。我回到它的身边,却不敢面对它。
我转身走到屋后,却迎面撞上了那棵枣树。
那是父亲的枣树,是父亲亲手栽种的枣树,有多少年了我不得而知。在我记得它的时候,它已经很粗壮了。每年一到季节满树就会开嫩黄细碎的花朵,微风拂过,那些小小花儿挤在绿叶间,发出 絮语,好像在商量结出一个什么模样的果实来讨主人的欢心。父亲对这棵枣树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按时培土、剪枝、施肥。而每次剪枝对父亲来说都是一次揪心的取舍,踌躇再三才会修剪掉多余的枝杈。有一年,由于父亲的不舍,一根树杈长到了屋脊上,把房上的瓦扫了下来,父亲才在母亲的唠叨声中忍痛锯断了那个惹祸的树杈。父亲给枣树施的都是天然有机肥,在离树约一米远的地方挖一个坑,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发酵好的尿液倒进坑里,让树根慢慢吸收。所以,这棵枣树结的枣比别人家的都要甜。父亲对枣树的爱惜和精心曾让我的心里都起了一些妒意。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对我们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和宠爱,而对这棵枣树却倾注了他很多的心力和情感。朦胧中依稀记得一次看露天电影,人很多,我站在板凳上也看不见,父亲把我扛在他的肩上,虽然屏幕上激烈的枪战和熊熊燃烧的大火吓哭了我,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坐在父亲肩上的感觉让我觉得好幸福,那被宠爱的温暖一直储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也不会消失。
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枣树枝繁叶茂,一年比一年挂的果多。那些枣除了解我们的馋和供鸟雀们啄食外,还能换回一些钱贴补家用。对于这一点,母亲很满意,随着卖枣的钱一年比一年多,母亲也默认了父亲对枣树的这份“闲情”。
每年来收枣的是一个外乡人,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黑瘦,眼神里没有生意人的狡黠和精明,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他和父亲互相递一根香烟,说上一个价钱,一般是他出价,父亲并不讨价,双方认同后就开始摘枣。摘枣是一项很费力气的活,因为手摘不着,也不能用竹竿子敲打,那很伤树。每次都是父亲亲自爬上树用力晃动树干,枣就会像冰雹一样落下来。听到响动,孩子们快乐地飞过来,不顾脑袋被砸疼的危险,冲进“枣雨”中,老母鸡也领着鸡仔蜂拥而至,但立即又转身落荒而逃。我戴着一顶旧草帽,拣着枣,眼睛还不时地瞥一下外乡人装枣的麻袋,心里揣测着枣的份量和钱的多少,遇到个儿特别大、颜色特别红的枣就揣进兜里,留着自己享用。
父亲和外乡人过秤非常认真,连几两也要算清楚,惟恐不这样就对不起那些枣儿了。这时候母亲已经做好饭,照例要留外乡人吃顿饭。父亲不会喝酒,外乡人自斟自饮,酒足饭饱之后,带着感激之情挑着枣上路了。父亲则坐在门前的屋檐下,抽着烟,迷着眼,目送着外乡人远去。
我想,父亲对枣树倾注了心血和爱,而枣树给予父亲的除了丰收的喜悦之外,也给了父亲很多我无法理解的慰藉吧?每当黑夜来临,劳累了一天的父亲终于有了安静的时光,他便坐在枣树下,点燃香烟,默默抽着。一直到很晚,家里的人都睡了,父亲掐灭烟火,站起身看看门窗、鸡宿是否关严实了才摸黑上床睡觉。父亲和母亲是老式的包办婚姻,一辈子吵吵闹闹磕磕碰碰没消停过,但他们从未说过要分开的话。他们选择厮守一生,默默忍耐,除了有他们自身的原因外,更多的是他们有了我们这些孩子。父母每一次的战争都以父亲的让步而偃旗息鼓,而这样的夜晚父亲总会在枣树的身边坐得更久些。幼时的我对黑暗中那一点烟火有过强烈的好奇,但终因无知未能走进父亲的世界里,我无法解读那忽明忽暗的烟火后面的隐痛和喜悦。现在,人已经走远,树还在,烟火已灭,温暖和气息已被风带走,我似乎才明白了那烟火的意义。——虽然我看不见父亲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只要有那烟火在,我就会睡得踏实。——那烟火是父亲为他尚未成年的孩子在黑暗中点亮的一盏油灯。
我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抬眼望去,蓝天烈日下,枣树的模样却是那样的凄凉,躯干虽然挺立,但树叶稀疏,果实廖廖,那一簇簇苍虬的枝杈像灰鹿角一样茫然地冲天发出一串串无人能答的问号。我知道,枣树还活着,按时开花挂果,但它的精神气没有了。父亲走了,他把枣树的气场也一并带走了。
倏地一阵风吹过,一粒枣落在我的身边,我捡起放进口中,一股酸涩的滋味直逼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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