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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地下三百米/王 华

点击率:1302
发布时间:2022.08.15

有的人尽管在笑,你也感觉不到他的热情,就像那种白炽灯。而有的人不笑,你也能感觉到他一身裹满阳光。小陶属于后者。精干的短发,姜黄色的休闲西服,衬衣是黑底,花纹和外套一个色系,非常搭配。尽管近视镜会使人的眼睛看上去显小,但她那双眼睛透过眼镜依然显大,而且永远含笑。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阳光,一种由幸福指数积淀起来的阳光。这样的人往你跟前一站,便可瞬间将你照亮。

这就是今天的神东煤炭集团公司的一位矿嫂,你是不是该刷新一下你心里那陈旧的“矿嫂印象”了?



小陶是江苏人,2003年大学毕业后,在江苏一房地产销售公司做销售, 2004年,因这家销售公司在内蒙古鄂尔多斯接下一个新项目,她便被派到了内蒙古。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神奇,她若不来内蒙古,她跟小王可能就只能是“校友”那种擦肩而过的缘分。

但,她来到了内蒙古。

人生地疏,所幸很快就认识了一位同系的师姐,两人约好一起吃饭,师姐来时带上了小王,见面时,她向小陶介绍小王:他是你师兄。

“师兄?”小陶这样跟他打起了招呼。

“如果她是你师姐,那我就是你货真价实的师兄。”小王说。

“我去年就毕业了。”小陶说。

“我前年就毕业了。”小王说。

斗完这番嘴,招呼也算打完了。找了座位坐下来,师姐点菜,两人继续聊。

“你也学的是酒店管理?”小王问。

“嗯。你呢?”小陶说。

“我是采矿专业。”

“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在神东,做矿工,挖煤。”

初来乍到,小陶还不了解“神东”,但对“矿工”和“挖煤”倒是有些成见的。她又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所以随口就说:“呵呵,倒也专业对口。”

话倒没错,但小王却从她的语气里嗅到了那么一点儿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歧视。受了点伤,小王的脸色有点难看。

小陶一眼看过去,便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赶紧解释:“我没有那种意思。”

小王倒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勉强笑笑,说:“其实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在调度中心工作。”

不管如何,这天算是聊死了。

那顿饭后,两人加了QQ,但小王当时所在的乌兰木伦煤矿离小陶所处的东胜非常近,聊了两回QQ,他便直接跑东胜找小陶去了。

同事是这样告诉小陶的:“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小陶惊呼:“我哪来的男朋友?”

同事说:“一个超级帅哥,你要说不是你男朋友,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小陶咋呼呼跑出公司门口,见到是他,突然就安静了。

小王请她吃饭,两人饭桌上聊起了家常。小陶说自己来内蒙古都快一个月了,一直还不敢告诉父亲,因为来内蒙古这种偏远的地方,怕父亲担心。小王说,我父亲倒是巴不得我来这种偏远的地方。小陶问为啥,他说因为这里能挣钱。小王是河北衡水人,家境并不好,母亲多病,三兄妹上学,他上大学时欠了很多债。为了能给他买台电脑,父亲不得不把家里的拖拉机卖了。所以,他告诉她,他来这里,是为了挣钱,他得把他和两个妹妹上大学欠的债还了,得替父母把房子修好。

这个时候的小陶,已经知道神东是个什么地方了,她说:“可话又说回来了,能在神东这样的大企业里工作,别人可是求之不得的。”

小王开玩笑说:“求之不得,你想来吗?”

小陶却十分正经地问:“想啊,怎么进?”

小王说:“做矿嫂啊。”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笑完了,小陶便想起同事刚才那句话,于是她说:“我们同事说你是个超级大帅哥呢。”

小王一拍胸脯:“当然。”完了,又从手提里找到他们几个大学同学的合影给她看,那可是一溜的帅哥。小王得意地说:“采九八届毕业了,矿大从此无帅哥。”

又问小陶:“怎么样?这几个可都在神东,随便挑一个做矿嫂去,不就进神东了?”

小陶“咯咯”笑道:“果然是个好主意。”



后来,小王果真成了小陶的男朋友。当时,乌兰木伦煤矿只有三个大学生矿工,三个都谈上了恋爱。遇上他们休假,女朋友们就相约一起去矿上看他们。那年头的乌兰木伦矿场,还不曾得到治理,根本没有花前月下,只有满目的煤粉。但就在那一块只剩下黑的地方,他们也能浪漫到极致——为了不让女朋友们的漂亮衣裙沾上煤污,他们背着她们走过矿场。

有一天,他们竟玩了一个游戏,在她们到来的时候,他们几个一身窑衣,满脸污黑地站那里让她们认。要知道,三个男生高矮胖瘦都差不多,还一样的发型,那一脸黑灰一盖,差不多就是“唐伯虎点秋香”的难度了。几个女生愣了一会儿,小陶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可以摸手吗?”

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反对——一急就上了当,小王被认出来了。

几个人笑作一团,游戏结束。

2005年的中秋节,小陶带小王回家见了父亲和姐姐。她没敢说他是矿工,她说的是“他在大企业里上班,是一份很稳定的工作”。在父亲那一辈人的脑子里,还流行着那句俗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女能找到一个有份稳定收入的人,女婿看上去又文质彬彬,他也就很欣慰了。

于是,两人于2007年正式步入婚姻殿堂。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婚姻远比恋爱要严肃得多。

小王的收入不错,一月能拿6000多,所以他认为小陶没必要出去工作,在家里好好做个全职太太就好了。但他哪里知道,家庭生活仅仅有一份不算拮据的日子是不够的。矿上要半个月才休两天假,前提还必须是休假不与矿上临时出现的大检查什么的发生冲突。就是说,一个月里,这对小夫妻最多只能团聚四天,有二十六天,小陶得一个人面对一间空房,一张空床。对于别人来说,本该是一段甜蜜的新婚生活,可生活却在小陶面前板起一张沉默而寂寞的面孔。

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小陶惊喜得都快要像礼花一般爆炸开来了,可偏偏小王却不在身边,她急切切想要通过电话告诉小王这个好消息,可小王那时候已经去了通风队任副队长,那会儿在井下,接不了电话。扫兴就像蜜水里的一粒尘渣,令小陶好不沮丧。那天下午,她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坐在电话机旁等小王的电话。小王虽然不能回家,但每天晚上升井后,都会往家里去一个电话:我升井了。这是矿上的传统,矿工们都知道,他们在井下工作,井上有一颗心一直为他们悬着,只有这一声平安报过了,那颗心才能落地。

她等的虽然只是几个小时,但那种等待却显得那么漫长,她感觉自己的惊喜一点点被时间消磨、淡化,到晚上五点半钟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杯温开水了。她原本是要在第一时间就告诉老公她怀孕的消息的,可每次小王打回电话,又都是在第一时间报告他升井了:

“老婆,我升井了。你在干吗呢?”

是啊,我在干吗呢?小陶突然傻了那么一下。最后她说:“我在等你电话呢。”

小王在那边笑着嗔道:“傻瓜。”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说。可她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像当时那般兴奋,那消息似乎自己冷却了。

“什么好消息?”小王问。

她在电话这边轻轻笑笑,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啊?!真的?!”小王在那边大喊大叫。这份激动感染了她,于是她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升了温,声音也重新有了热度。“今天我去医院了,医生说都有两个周了。”她说。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真希望这会儿能得到小王一个拥抱,一个紧紧的拥抱。可是,小王说的却是“太好了,等我休假回来,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这话之后,小王还说了好多话,比如问她有没有妊娠反应,是不是想吃酸什么的,但那些话小陶都没听进去,因为一听说要等到他休假,她就已经被失望淹没了。

小陶的妊娠反应的确很强烈,而且也很特别。别人是想吃酸,吃了就好了。她是想吃酸,吃下去后却又狂吐。她讨厌的,闻见那味儿就吐,她喜欢的,吃下去也吐。就是说,她的胃里几乎存不下东西。原本就不胖的她,只半个月就给吐成了林黛玉。那一天,她刚吐得死去活来,孩子突然踹了她一脚。那是孩子第一次跟她打招呼,那一脚,让浑身瘫软的她瞬间振奋起来,最初那份无以言说的惊喜过后,她开始轻拍自己的小腹,开始冲着肚子里的孩子打招呼:“嗨。”“嗨,小家伙。”

于是孩子又踹了她一下。

这一下令她狂喜不已,她抓起电话就要拨号,但对面的墙上正好有一面时钟,时钟告诉她,这会儿她老公还在井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份狂喜按下,等待五点半的到来。

五点半准时到来,电话也准时响起,但那会儿,那份狂喜已经成了一碗冷饭,小王那边的兴奋,也只能当作一份佐料,翻翻炒炒,将就着吃了。

那次休假回家,小王爬在她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听得一脸幸福,可她却在咀嚼一份委屈,它就像一块被她嚼过了很长时间的口香糖,一块无味的橡胶。

“我想回娘家。”她说。

“娘家好歹离姐姐近。”她说。

小王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天天回家,能多给她一份照顾,可他是矿工,命运没有给他这个权利。于是,他也只好说:“那我送你回去。”

那之后,小陶一直在娘家待产。那段日子,小夫妻俩只能通过电话取暖,夫妻间所有的恩爱都只能通过电话传递,那段电话线带来的虚无和距离感,成了那一段日子小陶心上必须承受的生活之重。

生孩子那天,等待在产房外面的,全是娘家人,也只有娘家人。小王是第二天才赶到的。因身为矿工,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错过跟孩子的那些惊喜的第一次。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小陶带着孩子回来了。那年,小王在公司机关上班,他们在李家畔租了间小房子。小陶一个人带娃,滕不开手,每天晚上下班后,小王便顺道捎些菜回来。他拎着菜回到家,把菜丢给老婆,自己便和孩子玩去了。老婆做好饭,小两口坐一起吃饭。那是小陶记忆中非常幸福的日子,虽然有时候小王因为加班,或者当天去了远处的矿上回不来,她就只能吃泡面。

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令他们这个小家幸福感爆棚的事情,那就是小王考上了助理级。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小王一直在不断努力,从一个普通矿工,到一名矿领导,这是他拼出来的。但对于小陶来说,这件喜事便意味着她的幸福日子该结束了——小王随后就被调到了榆家梁煤矿。

榆家梁煤矿离家远,他们的日子便再一次回到了半月一聚的轨道。

那段日子对于小陶来说,还真是残酷。他们两个的家境都不是那么好,婆婆几个月前刚走,公公又舍不下老家那几块责任地,自己娘家,也就一老父亲,没有人能来帮他们带孩子。小王没去榆家梁煤矿的时候,虽然白天不能帮她,但好歹晚上还可以搭把手。遇上孩子有个发热咳嗽,那份担惊受怕也是两个人分担。这下,可只有她一个人面对了。

有一个记忆令她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那是一天半夜,孩子突然上吐下泻,同时还发起了高烧。她急得都哭了,末了却只能向另一位矿嫂求助。两人急忙把孩子送到医院,住上院,她才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孩子生病了。最需要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没有说孩子有多严重,说的时候她甚至故意轻描淡写。她知道,这个时候让他赶回来也意义不大,孩子在医院,病情已经得到控制,那么,就让他安心工作吧,井下的工作特殊,不能让他分心。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孩子重要,老公也重要。惟有她自己不重要。

老公休假回家,是这个家里的节日。但或许是经常工作在地下的原因,矿工们过节的形式竟然是那么简单乏味,每次休假,无非是几个同事一起聚餐,吃吃喝喝而已。小陶当然也很知足,只要一家三口粘在一起,她不在乎形式。可没想到聚过几次,还是出了问题。几个矿工有聊不完的天,国事、天下事,矿上的事。他们虽然是休假回家,但他们几乎顾不上和老婆说话,顾不上喂一口孩子的饭。孩子由老婆带着,他们很放心。老婆孩子都坐在身边,他们也很安心。他们就那样大大咧咧地聊着他们的天,粗心大意地喝着他们的酒,完全注意不到他们的老婆没插进过一句话。她们和孩子,就像几个影子,在上演着母亲喂孩子的古老的无声电影。

渐渐地,有矿嫂不参加这种聚餐了。小陶也觉得那种聚餐很无趣。但她不愿意放弃。老公半个月才回来两天,她恨不能把这两天掰碎了当两年来过呢。事实上,对于她来说,那样的聚餐不仅无趣,更残酷的是,这让她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男人们的话,自己也变得不会说话了。她是学酒店管理的,姑娘时常被人夸能说会道,很健谈。可现在,她的舌头竟然是那么木讷,脑子也竟然是那么笨拙。原来的机灵劲哪里去了?原来那张百灵鸟般的嘴哪里去了?被生活磨钝了。

对于一个天生开朗,喜欢言笑的人来说,这种受挫感是莫大的。

可无独有偶,就在她挫败感极为强烈的那一天,饭后三口一起走到半路,老公却突然提出:你们先回,我和他们还有点事。

有什么事呢?有什么事需要支开老婆孩子呢?小陶没有问,一转身,她的眼泪便冲出了眼眶。

男人的粗心,注定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女人们的玻璃心。

一个人抱着孩子回到冷清清的家,小陶忍不住哭起了鼻子。自己也是大学生,自己曾经也有梦想,可现在的情况是,老公一直在进步,自己却原地踏步,甚至比婚前活得更平庸。你是谁?你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就是一个依赖于老公的寄生虫。你为什么听不懂他们说话了?因为你每天就是围着孩子转,每天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你没有社交,没有圈子,没有朋友,你的世界里只有老公、儿子,你的眼界就是家里那几间房。你正在被这个社会遗忘,你正在离你老公越来越远,远到老公都不愿意带你出门了……

她稀里糊涂哭了半天,才发现孩子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孩子还远没到可以理解母亲这份伤心的年龄,他没法安慰自己的母亲。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保持安静。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母亲,直到她从伤心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

她一把搂过孩子,紧紧地搂着。他们开始一起摇晃,就像他们原本坐在一只摇椅上。她意识到自己吓着了孩子,意识到自己应该给孩子一个解释。于是她喃喃着对孩子说:“妈妈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妈妈也是有梦想的。”

好像是老天有意要成全她,第二年年初,她迎来了一个好机会,即神东煤炭集团“幸福矿工工程”要在家属和子女中招考一批正式职工。带回这个消息的当然是老公,不过他看上去并不太相信她能考上,因为他竟然问的是:“你想去考吗?”

她当时心都快跳出来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压抑着那阵兴奋,只平静地回答了小王一句:“当然考。”

迎考的那些日子,是她平生最辛苦,也是最充实的日子了。白天,她依然生活在家庭主妇的轨道上,晚上,哄孩子睡下,她便开始学习。她告诉自己,这是神东给她的一次机会,她坚决不能辜负了。做神东的寄生虫从来就不是她梦想,她的梦想是做一个货真价实的神东人——在神东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拿着一份自己挣来的薪水,有自己的天地,有自己的同事,朋友。她也可以和自己的朋友们聚餐,也可以在餐桌上聊她们自己的话题,某一天,她也可以对老公说,你先回去,我们还有点儿自己的事儿。

机会永远是给那些有梦之人的,她考了个酒店管理专业第一名。这,在他们那个小家里,无疑是放了一颗卫星。小王要邀请朋友们聚餐庆祝一番,但她却希望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依然恐惧着那种坐在一堆人中却倍感孤独的场景。



那一天,她以一名正式职工的身份走进了“神东”,那一天,被她看作自己的一个新生的日子。她在神东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神东国际交流中心客房部任领班。那是一份需要热情的工作,工作中她一点点地找回了自我,找回了她骨子里那份开朗和热情。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她给自己的父亲,给公公都寄了钱。以前过年过节,她也给他们寄,但每一次都得跟老公商量,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钱是老公挣的。这一次,她寄的是自己挣来的钱,所以她不用跟老公商量。钱不多,但那代表了她的重新独立。她从来都以自己是一名神东的矿嫂而自豪,但那都是老公给予她的自豪,就像一面镜子被太阳光照着,反射出的光是太阳的,并不是镜子自己的。现在,她也是一名神东的正式职工了,她和老公,都是发光体了,两人相辉相映,那光芒更实在,也更完美。

那年国庆长假,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们都结婚三年了,两亲家还没见过面,她要带父亲到河北看亲家,也顺便走一趟北京。父亲一辈子没走出过盐城,她得带他去见见世面。父亲一辈子没坐过火车,她带父亲坐了火车。当火车出了江苏,父亲从车窗外看到他从来没见过的高山,突然发出“那山好高啊”的感叹时,小陶突然热泪盈眶。

“我的热情,是我的态度。”这是她在工作中的座右铭。她的工作很出色,很快就被调去餐饮部会务组当领班。正像她希望的那样,她也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她们也有了自己聊不完的话题。

现在,她是神东公司前台接待,每天都用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迎来送往。现在,小王已经升任矿长。用他们父辈的话说,是出人头地了。而且现在的神东,已经是全世界最大的煤矿企业,他们工作的环境也非常好,地面有绿树草坪,地下是全自动开采,是“采煤不见煤,蓝天白云飞”。

有一天,小王甚至跟小陶开玩笑,说现在有花前月下了,要不我们再谈一场恋爱?

这话让小陶开怀不已。

他们的孩子已经上初一了。他们在鄂尔多斯市里安了个家,孩子在那里上学。小王依然很忙,他们一家依然是聚少离多,但小陶却不再空虚寂寞。她和几个同事拼一个车,每天开车从鄂尔多斯来到公司,下班后又开车回家。

别人家的孩子上下学都有人开车接送,他们家的孩子只能自己骑车上下学。孩子曾经抱怨过,但她却笑着冲孩子说:“所以你是最独立、最能干的孩子呀!”

家和公司之间,是一个多小时车程,每天往返也很累,但小陶每天都感到很开心。像她这样的人,很容易幸福,更何况,她是真的很幸福。

小王升副矿长那天,他曾问过小陶:“你开心吗?”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我当然开心。”

小王说:“开心就好。”

他说:“我总是怕你不开心。”

是啊,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心里却一直都怕她不开心。因为她开心了,他们那三百米的深井里才有光。对于矿工来说,老婆的笑容永远是照亮井下的那盏灯。

——本文刊于《青年文学》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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