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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榆林的印象最早来于老舍先生,他有诗写道:“大沙漠里,城外有水,城内有泉,荒山野水还有这样的古镇雄关。”在老舍先生略带惊讶、惊喜的语气中,我仿佛看到在漫无边际的苍茫天地间矗立着一座世外桃源般的苍翠古城,城是何样?“长街十里,城扁街宽,铺户家宅,都略具北平的局面”,这让多年身在北京的我竟对它有了某种期待。
待我真正去到榆林,哪里还有半点风沙的影子,天空澄净,建筑林立,道路笔直且洁净。朋友告知,历史上的榆林其实也曾“沃野千里,庄稼殷实,水草丰美,群羊塞道”,只可惜后因战争、滥伐等导致其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并最终被围困在沙海之中。尤其是民国初年,“荒沙实亦可怕,除川地可供种植外,满目荒凉,一望无际,且此项沙漠均系流沙性质,北风起,即旋卷南侵。榆林之鱼河堡,原为沃土,今已为黄沙埋其大半矣。横山、榆林间之马扎梁一带,原可耕种,今亦为黄沙所掩,数十家之乡村,今仅二三家矣。”等到新中国建立之初,“风刮黄沙难睁眼,庄稼苗苗出不全;房屋埋压人移走,看见黄沙就摇头”是当时的真实写照。老舍先生所写的就是那时的榆林。后来随着一代代榆林人的努力,毛乌素沙漠被绿色一点点攻占,榆林也变成了塞上江南。
碎金驿是榆林市的一个村子,从市区驱车要一个多小时。下了车,浓烈又熟悉的北方山村气息扑面而来。村人多好客,碎金驿也不例外。进了院,还未落座,就有沾着水珠的枣梨等水果放在我们面前。村书记有着一张布满皱纹的黝黑的脸,50多岁的年纪,言谈随和,然而又透出一种执着与力量。旁边一侧的雪峰是市里派来的“第一书记”,国字脸上的黑框眼镜遮掩不住青春的活力。他刚到村里两个多月,看他同样黝黑的脸庞,我笑着问他是不是到村里后晒黑的,他笑着点了点头。
村子未转,我却喜欢上了碎金驿这个熠熠生辉、充满诗意的名字。我在村委会门口,对着门口木牌上的三个字仔细端详,望文生义,心想此处是否盛产黄金?或许是运送黄金的驿站?后来证明我猜对了一半。碎金驿是一个驿站,但与黄金无关。有人讲这是秦始皇派大将蒙恬镇边时,最早设下的600里加急的古驿站,也有人认为是北宋和西夏互市和西渡黄河走西口的第一驿站,当年西夏也曾举全国之兵与北宋在此决战,一时间战火纷飞,双方伤亡惨重,几十万人战死。而我最喜欢的说法还是西汉时期,那个名叫司马迁的人只身打马,在萧瑟秋风中行经此地,后来他将这一切写进他的《史记》里。
碎金驿是一个古村落,也曾是一个贫困的村落。若不是亲身去到,实在难以想象拥有丰富资源的榆林是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也是陕西省脱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今日碎金驿早已村颜大改。在村里漫步,一座座有着窑洞特色的农家院落排列有序,一条条街巷齐整干净,三五个村人在文化广场的长椅上晒太阳,闲聊。我推门进到一户人家,恰巧主人不在,院内同样洁净,种满了花草,还有一棵碗口粗的枣树。出门时,指着几乎每家大门口都有的小房子问做何用?村干部告知我是厕所,一脸自豪的表情。我推门一看,果然是水冲式厕所,马桶、洗手池一应俱全,并且毫无异味,碎金驿的村民们终于可以告别旱厕了。
与邻近的黄崖窑等村子不同,碎金驿的脱贫发展无法依靠旅游业,只能依靠劳务输出与集体经济。碎金驿外出打工的人多,很多还在市内购置了房子,可真正让全村人受益的还是集体经济的发展。碎金驿在村头有一个养牛场,养殖了八十多头母牛与肉牛,它们在不同的牛栏里或立或卧,其中一头格外健壮,见我们靠近栏杆,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惊得众人急忙后退。这些年碎金驿靠养牛形成了一条良性的链条,村民以土地与人力入股,每年都可以获得很好的收益,雪峰跟我讲他们还会继续扩大规模,他讲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这让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碎金驿真的会变成一个盛满金子的地方。
对这些年农村的发展,我深有体悟,也颇多感慨。我曾在甘肃一个小山村里待了两年,那里的变化或许可以看作是当下许多农村变化的缩影。陪同我去碎金驿的利虹虽然年轻,但有丰富的乡镇工作经验,她在调到市里后继续从事扶贫工作。在离开碎金驿的车上,当她跟我讲到哪些村子取得了怎样的成绩时,尤其是她做了哪些有意义的事情时,她从内心深处生发的喜悦溢于言表。对她,对雪峰,以及许多投身农村脱贫事业的年轻人,我是熟悉的,他们如同我在甘肃朝夕共处的那群年轻人一样,有改变现实的家国情怀与执着梦想,也会有被现实迎面撞击的迷惘与哀伤。但不管如何,他们的努力都化作了美丽的景致与村人的笑脸。我问做了大量工作并且取得了不少成绩的利虹是否有什么遗憾,她情绪低落地说会委屈,因为那时经常无法回家,照顾不了孩子,得不到家人的体谅。可讲完这些,她又欢快了起来。
——本文刊于《中国社会报》
2021年11月22日副刊头条
陈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博士。现任中国作协中国作家网总编辑。2021年2月25日,荣获全国扶贫攻坚先进个人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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