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日，共和国第72个国庆节。

清晨6:20，国能神东煤炭集团公司锦界煤矿综采一队副队长王毅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洗漱。没想到妻子黄琳几乎同时也起了床。

“你起这么早干嘛？”他问。

“今天过节呢，我给你做顿早餐。”妻子腆着大肚子，蹒跚着走进厨房。

他有些感动，妻子正孕育二胎呢，他不敢让她太劳累，所以他通常都是在矿上食堂吃早餐。妻子和他是大学同学，原来在外地从事机械设计，为了他放弃了优越的工作，从大城市来到这个西部边远小镇，无怨无悔地当了个全职太太。他为此常常感到内疚，觉得对不起妻子。此刻，她又拖着笨重的身体，为他下厨做早餐，他心里禁不住一阵阵感动。

等他洗漱完毕，妻子已经把两个荷包蛋和一盘夹心面包端到了餐桌上。

他过来呼噜呼噜吃起来，不时感激地抬眼望望桌对面的妻子，妻子娇好的面庞在袅袅热气中分外美丽。“你还怀着咱们的希望呢，要保重身体，不能太累了。”

妻子温柔地笑了笑。

“爸爸，今天是国庆节，同学的父母亲都带他们出去玩呢，你也要带我去玩。”耳畔忽然传来儿子的声音。

王毅和妻子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8岁的儿子王瑞雪不知何时站在了客厅，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

王毅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摸着儿子的脑袋说：“对不起，儿子，爸爸要上班。等以后有时间了爸爸带你去北京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

“你都答应过多少次了，总不兑现。”儿子噘起了小嘴。

他眼圈红了，是啊，记不清自己已经给儿子承诺过多少次了，但至今没能兑现，他有些愧疚。“会的，儿子，下午下了班爸爸带你去玩。”说完，他转身低着头出了屋，他不敢看儿子失望的眼神，更不敢正视妻子关切的目光。

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黄琳鼻子一酸，她心里明白，设备不能停，就得有人值守。她选择了矿工，就得承受没有节日的生活。她把儿子揽进了怀里。

火红的太阳刚从东方升起，万道金光铺满了广袤的西部旷野，炫目的光斑随着微风在草木枝头欢快地跳跃。

王毅来到综采一队办公室，详细了解昨天中晚班生产情况。这时，采煤机司机孟小平、液压支架工赵腾相继到来。他们三人一个班，今天上早班。37岁的孟小平是神木当地人，榆林学院教育系毕业，2011年通过劳务派遣进入神东。矿井的工作很累，但他没有怨言，平时勤学苦练，努力学习采煤技术，2013年通过了关键技术岗位考核，2015年考取了同工同酬，2020年通过考试成为正式员工。用他的话说：“我们现在挖的就是我家乡地下的煤炭，心里特别自豪。”他爱人除了做好后勤保障外，平时还主动协助神东搞井下安全服务工作，可谓夫唱妇随。

和孟小平不同，赵腾年仅25岁，浓眉大眼，帅气阳光。他是榆阳区人，毕业于北京一所大学，大学时代曾分别获得物理实验一、三等奖，因此被北京某研究院选中，通过面试并签了合同，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家较近的锦界煤矿，当了一名液压支架工。究其因，他说是对家乡的情怀。在北京研究院工作虽然环境好，但离家太远。神东招聘公告说年薪19万，这个收入数字吸引了他。他家是建档立卡贫困户，父母都是农民，身体不太好，妹妹正上初中，穷得连他上大学的学费都拿不出，还是榆林市慈善协会资助了他，当年，市慈善协会会长把五千元钱交到他手上时说：“娃呀，你要自立自强，不忘榆阳。”他听得很感动，一直铭记在心。他靠勤工俭学和助学贷款读完了大学，他暗下决心，要像路遥小说里的孙少安和孙少平一样，靠勤劳改变家庭贫困面貌。工作后，他刻苦钻研技术，前不久还获得了国家能源集团技术比武二等奖。

在接下来的班前会上，副队长王毅说：“今天是国庆节，首先我祝大家节日快乐！”接着，他按神东党委要求，传达了习近平总书记今年9月中旬在榆林视察时的重要讲话精神，要求把讲话精神落实到煤炭生产工作中，用实际行动庆祝祖国母亲的72岁生日。”随后，他布置工作任务：“早班要把各岗位故障隐患问题全部处理完毕，才能确保中班和晚班顺利生产。要严格按照操作规程，安全生产，发现隐患立即排除，该更换的零配件要及时更换，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不能给中晚班遗留问题和隐患。必须完成任务才能交接班，中班接班人员没有到来之前不能离开岗位。”

7:40，班前会结束，大家换上带有反光条的棉布工作服，脚穿8斤重的防砸靴，腰系自救器，头戴装着矿灯的安全帽，戴好防尘口罩、耳塞、护目镜等。从里到外武装完毕后，大家乘坐防爆无轨胶轮汽车，下井。

汽车一路下坡，像一只甲壳虫似的在幽深的巷道里颠簸着向地心行驶，五六米宽的巷道里不时出现一两盏白炽灯，导引着汽车的前进方向。

三个人相向坐在车厢两边的条凳上，大家都心事重重，但谁也不说话。偶尔斜射进来的灯光在大家脸上一扫而过，看不清表情。

“今天国庆节，大家都麻利点，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争取按时下班，我想带儿子出去转转。上班11年了，我还没带儿子过过国庆节。”副队长王毅打破了沉默。

孟小平说：“矿工没有节日。”是啊，矿工一个月休8天假，是轮休，轮到哪天是哪天。孟小平当了十年劳务工，一心只想着转正，成为企业真正的主人，哪曾奢望过休假。

“在咱这里过节和平时一样。”赵腾说，“我在北京上大学时，亲眼看过一次天安门广场升国旗仪式。那一年国庆节，为了看升旗仪式，我们一帮同学9月30日晚上拿着凉席、毯子就来到天安门广场，但见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看升国旗的，怕早上迟到，错过十月一日早晨的升旗仪式，所以先一天晚上就赶来了。十月一日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刚冒开金花，国旗手便非常庄重地双手捧着国旗，迈着矫健的步伐，齐刷刷地列队走出西华门，来到旗杆下，噌噌噌，几下就把国旗抻展挂上了旗杆，好不潇洒，我们好多同学都激动得流下了热泪，女同学甚至发誓说一定要嫁国旗手。紧接着，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响起，大家目不转睛地护送着五星红旗和太阳一同冉冉升起，最后在高空飘扬，此时红日恰好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映红了祖国的壮美河山。使人顿感激情荡漾，心潮澎湃，那一刻，我们才真正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中华儿女的骄傲和荣光，那场景，真是终生难忘。”

王毅说：“难怪儿子嚷嚷着要让我带他去看升国旗仪式呢！”

40分钟后，汽车停在了离地面120米深处的工作面。他们依次下了车，和晚班师傅进行交接班，询问当班生产情况、重点问题和注意事项，然后投入当天的工作。

早班的主要任务是检修设备。机器和人一样，不能连续生产，需要休息保养，他们三个人今天做的就是设备检修维护等基础工作，为中班和晚班开足马力生产创造条件。同时，根据生产调度安排，适时开机生产。

11时30分，餐车送来了午饭，今天的饭菜非常丰盛，鸡鱼羊肉，色香味美。大家一阵风卷残云似的吃完饭，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工作。

14:30，王毅把井下情况通过电脑汇报给地面值班队长，以便值班队长根据他的汇报安排中班工作。

设备检修完毕，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根据地面调度指令，王毅指挥全班开始生产：孟小平开动采煤机，颀长的钢铁摇臂将磨盘大的圆盘钻头推送到工作面，钻盘开始旋转，哗啦、哗啦，一大片乌黑的煤炭就被切割了下来，旋即被地上的自动传输带运送到地面。赵腾伺机把腰粗的金属液压支架迁移过来，支撑住采空了的窑顶。三人配合默契，紧张有序。

17:15，中班工人如期而至，他们分别交接班后，三人乘坐防爆汽车升井。

汽车驶离工作面不远，王毅说：“今天的班后会就在车上开，下了班我得带儿子出去转一转。”

孟小平说：“我女儿知道我和她妈都在矿上忙，从来没向我提过这种要求，这反倒让我觉得亏欠了女儿。”

“看来，你俩欠娃的账太多了，还是我单身汉好。”赵腾笑了笑。

“娃太小，不懂事。她妈下了一回井，上来后抱住我哭着说，以后再也不让我给她买高档化妆品了，每晚还把洗脚水端到我面前，亲自给我洗脚呢。”王毅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眼泪无声地流了一脸。

孟小平也动了感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沉默了一会，赵腾说：“不过，话说回来，煤矿工作是辛苦点，我在矿上干了3年，我家就脱贫了，我觉得值了。”

“上中学时，我的理想是当飞行员，上天。没想到此生会下井挖煤，入地。”王毅苦笑道。

“我在榆林学院学的是教育专业，却学非所用地当了采煤机司机。”孟小平说。

赵腾说：“孟小平干了十年劳务工，通过了三次等级考试，才和我一样成为正式工，而我一步就到位了，我感到自己很有自豪感，很有满足感。”

“孟小平十年磨一剑，你家三年脱贫，我十年当上了副队长，矿上待咱们不薄，咱们得好好干，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王毅说。

赵腾和孟小平都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就今天上班工作情况进行了总结。汽车驶出井口时，已是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映红了西天，和矿区上空四处飘扬的五星红旗交相辉映。

眺望远处绿意婆娑的草木，他们深深地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顿觉心肺被洗涤得纤尘不染，十分通透。

“天快黑了。”王毅说着走进澡堂。赵腾和孟小平也都进去洗澡。

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家门时，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放，矿区沉浸在一片温馨祥和之中。

据锦界煤矿矿长李永勤说，国庆节当天，综采一队早班共生产煤炭17000吨。

——本文刊于西北网等多家网络媒体

马照云，陕西省作家协会、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