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土城墙

一层黄土，一层石灰

一层石灰，一层黄土

以甘霖，以黄河之水搅拌

像混凝土中的钢筋

把汗水和智慧也掺入其中

新时代，土办法也是宝贵的专利

汗津津的臂膀也是黄土的颜色

巨大的石夯举起来

像是把一座力量的山举上天空

再稳稳地，以雷霆之力砸向

脚下的黄土，是的

黄土高原，炎黄子孙

黄河边，以黄土筑城

在榆林，我们看见

心中的长城力量在拔节

嗨呦——嗨呦——嗨呦

今天，我们仍需在烈日下和风雨中

把信念的城垣一遍一遍夯实

石峁遗址

到底是哪一阵远古派来的风

揭开了石峁远古的面纱

神秘如初的玉器、石器、陶器

一座四千多年前的石城

到底是在一场小雨还是大雾中

松开了密闭的毛孔

在这里，散乱的石头

在祖先的手中获得了秩序

也获得了文明

刀、斧、钺、铲、璇玑

带着各自的火星和锋芒

在人类劳动的舞台上出场

夹砂、泥质灰陶、黑陶

纷纷带着体温出窑，个别褐色陶片

因肤色相近而通了人性

是有意还是无心

文字之前的文字，暗暗地

胎息于某个陶罐的腹部

一场薄雾散尽，我看见

黄河之水，进入鼎、鬲、罐、瓶

水面上不同的纹理

变成篮纹、绳纹、堆纹、弦纹

北方的大地、山川和生命

受到一条河的启发生动起来

水与火，已经凝固成石

石窟中的水与火，依然

介乎于具象与抽象之间

温润的玉，纽扣般藏身石缝

谁有幸看见它们

就会看见历史

怎样向我们敞开胸怀

一首诗中的红碱淖

在一首诗中，最美的是红碱淖

啊，红碱淖，位居一首诗的中央

驼背上的昭君，仙女的七彩飘带

水草以诗行的姿势倾斜 

银鱼与遗欧是灵感的主意象

还有鲤鱼、鲢鱼、草鱼、鲫鱼

还有白天鹅、鸬鹚、鱼鹰、野鸭、鸳鸯

在一首诗中，最孤独的是红碱淖

美，孤立无援的根据地

被看不见的时光之手磨损

孤独，如沙漠中传说一样的清水

如一棵干枯的树坚持着某个姿势

——逝去的美无可挽回

在一首诗中，最让人心疼是红碱淖

除了具体的红碱淖

还有抽象的红碱淖

特别是心灵的湖泊中

美与良知的水位

尘世中，蒸发和泄漏掉的

不止是水，还有

如水一样的别的什么

在一首诗中，今夜无眠的是红碱淖

梦境里倒映的水面残阳如血

远方沉默如天地之唇

“以怎样的方式挽留流逝与蒸发之美……”

越来越瘦的红碱淖啊

多像我们的骨血走失的水分

天台眺望

在黄河与窟野河交汇处

叉腰屹立的巨人是石质的

一山分两水，身影随时空转动

涛声都是一呼一吸的节奏

西面是铺向秦晋的锦缎

东面是垂向东海的丝绸

天台，像简帛书上的镇纸

仰望中，山有九重

云朵的轻纱中，山巅梵宇九层

檀木盒中，县志中的文字

包含九种以上的含义

古汉字的崖壁上，成佛的肉身

经过九九八十一难

成为柔软的有体温的石头

山上有想象的巨石

三面呈象，如佛陀，如山民，如战士

洞窟中恍惚有一盏灯

如熠熠瞳孔

那是星火之光

一直亮到现在

李木马，原名李志强，媒体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协专委会委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铁路书法家协会秘书长。曾任《诗刊》编辑、中国铁路作家协会原秘书长、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参加诗刊社第17届“青春诗会”和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习，在《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书法》等报刊发表诗文作品千余篇，出版诗文集《铿锵青藏》《碎银集》《掌心的工地》等18部。作品入围全国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获郭沫若诗歌奖和第七、八届全国铁路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