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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漫笔 /马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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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1.14

站在这山看那山


没有打算去攀登阿米东索山,太高了。有的山,必须要登上山顶,才可领略到风景,有的山远观,反倒更有趣味。

阿米东索就是一座适合远观的山。正好卓尔山就是一座最佳的观景台。造物主对这个世界万事万物的设计,都是匠心独运的,因而也是完美无缺的。比如卓尔山和阿米东索山的关系,这比某些城市处心积虑搞的那些双子星座之类的建筑高明多了。确实,一个是天工,一个是人工,所谓巧夺天工,只是一个形容词。

卓尔山位于祁连县城东边,无论处在县城何处,只要抬头,那红色的山顶,就像妥妥儿扣在自己头上的一顶红帽子,山坡也是红色的,却不是给你预备的红色礼服。那件衣裳只有卓尔山穿得起,而且笔挺不起皱,好似天天有人在熨烫。我说的是,卓尔山之陡峭,这是一座留给飞鸟展示飞翔能力的山,拒绝一切攀登行为。一抹红砂岩,从最高点到最低点,阳光下,火焰汹汹的红,细雨中,文火炖天的红。

河西走廊中部的母亲河是黑河,黑河的上游八宝河从祁连县城东侧,以护城河的澎湃,扬旗而过。河水是紧贴着卓尔山的山根招摇而去的,甚至没有打算给所有生灵预留尺寸立足之地。

阿米东索山是祁连县城的另一顶帽子,山头终日白云缭绕,像是被大风卷起,飘荡在空中的一顶白帽子,想捡回来,人力难为。老鹰可以,乌鸦可以,鸽子可以,所有的飞鸟似乎都有这个能力。没有任何一种飞鸟愿意给人帮这个忙。它们在半山腰盘山飞翔,它们飘上山巅,俯瞰着这顶白帽子究竟会落在谁的头上。它们也知道,不会有任何人得到这顶白帽子,帽子端在上苍之手,这是阿米东索专属的帽子。

凡是高山,如果高过了天,那么,就得给自己留下立足之地,就像个头高大的人一般也脚大,要受得住自己身体的压迫呀,要站得稳呀。在执行自然之法方面,阿米东索山算得上模范了。

祁连县城就是阿米东索山特意留出来的一片空地,它在受到印度洋板块推搡,逐渐隆起的那会儿,心里就在默念:我要长得高一些,站得直一些,只要重心还稳,不致跌倒,就给以后的生灵多留一些平地吧。

阿米东索山想得更周全,空地向来是众生汇聚之地,那么,大家要在这里生存,就得有水。八宝河里虽然水流滔滔,但,水只能往低处流,平地上需要水怎么办?这样吧,多次麻烦何如一劳永逸,如此,阿米东索山上自高而下的清流,就让山坡上平地上的一众生灵,有水滋润,草木喧阗,鸟兽欢腾,可以自流灌溉的田园,烟火袅袅,人文辐辏。

也因此,阿米东索山以一身之力,既当爹又当娘,还得照看着卓尔山这个小兄弟。

阿米东索山低头日夜盯着小弟,免得走失,或调皮捣蛋。卓尔山时时仰望着大哥,不过,也不忘了,抽空瞥眼祁连县城。城市真是好啊,楼宇错落,车水马龙,男男女女,香车宝马,好不惬意。

确实,祁连县城是一个需要站在山上往下看的地方。阿米东索山太高,一是一般人很难上去,二是太高了,眼底大风光会被缩微,动人细节也会被遮蔽。卓尔山刚好,高低远近位置都无可替代,这是一座为了观览县城而特意凸起的高峰。

卓尔山是要从后山上去的,再次声明一下,前山是鸟道。“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的那种鸟道。从前山攀登卓尔山的愿望和行动,当然应该受到尊重,不过,在攀登之前,还是要细心检查一下装备,最关键的装备就是翅膀。后山有路,是大路,不用说是人工开辟的。以当下人们所掌握的工程能力,开辟这么一条登山之路,不算事儿。

这样就相当轻易地站到了卓尔山的制高点。用自己的勇气和双腿登上一座山,那才叫登山,把乘车登山也叫登山,你也真会夸奖自己。本来是一座要付出全部勇气和体力,才有望登上的山,这么谈笑间就高居巅峰,怎么着都有德不配位的惶恐。唐寅的《登山》诗写道: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没有这份登山的艰辛,在山巅上生发的所有欣喜和感叹,都是廉价的。

以惯常的评价标准,卓尔山一定是一座好山,好山中的好山。一座据说是西夏时代的石砌碉堡高居山巅,给人感觉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巨人,大风一吹,自己脚下一滑,小孩子在身后推一把,都会跌入舍身崖。表面的情形是这样的,千年来,大风大雨大雪,无数强人攻击,所有的人经历过的磨难,这座古碉堡,早都不用生出些许惊诧表情了,何况,它就是在铁血中为铁血使命召唤而出的。真的有一面舍身崖,以我的推测,这不是号召谁在此处舍身,而是警告人们,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走错一步,后果很严重。置身佛塔前面空地,目光随佛祖游弋,祁连县城尽收眼底。这几天雨多,八宝河也许要从红砂岩地盘通过,一身的红血淋漓,紧贴山根,漫漶北去。而祁连县城恰如一个玉体横陈的人,头北脚南,四仰八叉,五官七窍,五脏六腑,手脚指甲,尽情裸展,历历可数。唯有真心向天地,摊开脏腑任人看,大丈夫者,当如此也。

俯视一过不由得仰视,阿米东索山觌面相逢,好一似江湖路远兄弟情深境况。

这一仰视不要紧,我看到了一场雨兴起的全过程。先是风,一阵凉风,大暑天会让人舒服麻了的那种风,一双双婴儿般的小手,在你的周身上下,挠啊挠啊的,当你感到晕眩时,风头上便携带了冷硬,如婴儿忽然长出了指甲,如锦绣飘带里暗藏了凛凛鞭梢。不由得将衣襟紧一紧,正在暗暗惊诧,那指甲立即就硬了,尖利了,是蘸了冷水的那种鞭梢,一记记抡在身上,直往肉里钻。抬望眼,一团乌云缠绕在阿米东索山的半山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山巅,那团云旋啊旋啊,冉冉上升。

好似一条白布腰带丢进了染缸里,那团云在半山腰是白色的,轻飘飘,柔嫩嫩,如大冬天无数人在同时哈气。渐次升高的过程中,那团云也在变化,身子骨越来沉重,肢体语言越来越僵硬,脸色也越来越严肃,如一个渐渐老去的人,亦如一个社会地位逐级升高的人。

那团云到了山顶上,风也烈了,也冷了,带着冰碴子乱扔的那种冷,抡起利刃不分青红皂白肆虐的那种冷。而此时,那团已经幻变为乌黑色的云却把团着的身体舒展开来。像是图片中见过的某种云,急剧膨胀,翻滚,扩散,一会儿,阿米东索山顶上,戴上了一顶玄铁一般沉重的黑帽子。

此时,卓尔山上狂风大作,平地尚且立足不住,游人纷纷离开危险地带。随即大雨滂沱,有些人没有雨具,带伞的人也打不开伞盖,要不,伞盖翻卷,要不,人与伞一同被风带走。我在一个屋檐下找到了避雨处,幸运完全出自意外,屋檐正对阿米东索山。山巅的黑云扩散后,云团并未像面团被擀面杖擀开而变得稀薄,相反,却更厚实。这不符合常识,然而,也许阿米东索山本来就不是以常识立世的山,它顶天立地,它自成天地,它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天地共同体。

阵势酝酿足了,何况卓尔山已经在雨势喧阗了。一阵滚雷在阿米东索山头爆裂,那不是天上的雷,雷起山巅,如山头倾覆,滚石碾过陡坡,一串回声掠过整个县城。继之,一道闪电,出手时是一支火红的利剑,中途分解为三股叉刺向虚空无尽处。

自成天地的阿米东索山并不拖泥带水,一串滚雷一道闪电就足够了,隔着这么博大的虚空,可以真切地看见,绵密的雨柱是怎样不由分说倒插在山体上的,甚至能够听见草木迎接雨水的吞咽声。满山雨雾,那种蒸锅揭开时的雾气腾腾。一错眼,只见黑云冉冉上升,笼罩山头,让出山坡,却把雨脚垂下来,一头在天,一头直挂山根,宛如一条淡黄色的哈达。王昌龄有诗句“青海长云暗雪山”,我在青海湖边见过一次,明白了什么是长云。那就是把高空中的云团,像兰州牛肉面那样,扯成一根根长条,垂挂下来,上连虚空,下接湖水。原以为此景专属于青海湖,不是,周游青海二十多天,凡雷雨必如是。阿米东索山再次印证了诗人对青海长云描述的准确性。如果说,稍有不准确之处便是,阿米东索山的长云是先自暗,而后暗了天,暗了山,暗了大地。

阿米东索山再次显示了作为一座名山的果决担当,一场风雨,其兴也勃焉,其衰也忽焉,半个小时以后,风息雨住,云破天开,好一个阿米东索,浴后荣光,堪当天之一柱。


大庄是个小村庄


出门源县城往东十几里地界,大路边上有一个小村庄,叫大庄。

本来我与大庄没有什么产生交集的理由,偶尔涉足一次,居然念念不忘。

在青海漫游二十多天,漫游不动了,甘愿蛰居门源。正是大暑天,这里凉快,生活又很方便。前几天在一个研讨会上结识的文友张旻闻讯,要接我去大通住几天,说大通也凉快,生活也很方便,重要的是,文化遗产存留相当丰饶。

正好,大通曾多次路过,也只是路过。

我心动了。

一大早,他开车接上我,迎着朝阳一路向东。路过大庄,他说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看一眼就走。我说多看看吧,我也乐意在村庄里多逗留,反正是浪游嘛。

原来,张旻是门源大庄人,在大通县工作,两个县,隔着一座高峻的大坂山。

大庄的房屋,各家各户都按所处的地形建造,整体看去,高低错落,屋檐相接,街巷沟连,门户各自独立,又互为依托,一切与传统村落没有什么两样。

张旻家是一个独立院落,门前是一抹平坦的庄稼地,右边是一片缓坡庄稼地。左边紧靠村里大路,沙土路面,道路的右侧也是庄稼地。所有的庄稼地里,青稞、洋芋和油菜是主角。

张旻的父母和亲人都住在省城,家里没人。他打电话问父亲大门钥匙搁在哪里,他让我稍等,然后打开围墙外面堆放杂物的棚屋,从里面翻墙进院,他要从家里拿到钥匙打开大门。

看来,他已经习惯了。

正好我在附近看看。

门前空地边上是一块菜园,里面有大葱、白菜、洋芋、南瓜等等,没人管护,菜类茂盛,杂草杂花也在疯长。几株虞美人花开正艳,蜜蜂忙碌非常,有时一朵花上,几只蜜蜂同时扑上,营造出花开万朵只爱这一朵的氛围。

我站在村路边,看村中风物,也想看看村中的人。

张旻家门前生长着一株暴马丁香,花已经凋谢了。门前不远处是一堆大树,都是小叶杨,看那阵势,应该是自生自长的。村里到处都是大树,差不多也都是小叶杨,大约也都是自生自长的。大树很多,庄稼地也都没有闲着,即便是犄角旮旯,也都种着各类农作物。

四海无闲田,大庄无荒地。

没有人,没有鸡飞狗叫,也没有儿童嬉戏。一辆摩托车从河边嘶吼而上,一人驾驶,一人骑乘,两个人都是中年男人,刚从田地里出来的装扮,摩托车划出一道土雾,越过村庄。又从大路边上的村口进来两个人,也都是中年男人,不像正在忙碌的样子,这儿转转,那儿溜溜,一错眼,倏忽不见。

我走过的大多数村庄都这样,无论天南地北。村庄越来越美丽,人口越来越稀少。年轻人都出门谋生了,结婚成家,定居城里,老人去城里帮忙照看孙儿孙女。孙儿孙女开始上学了,老人也真的老了,跟随儿女,寄居在城里。

张旻又翻墙而出,终究是没有找见大门钥匙。他担心我烦闷,说咱们出发吧,我说反正又没事,正好看看你们大庄。

说大庄是个小村庄,那是在另一个比较系里说话的。在门源,大庄拥有二百户居民,够大的了,在整个青海,这么大的村庄,也够大的了。

好大一个庄子,这是大庄人向来引以为豪的事情。

张旻家大门往南不远,就是去河边的通道,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豁口,路面凹凸,砾石横陈,但他能把车开进河滩。回头望,一道高达几十米的自然形成的砾石河岸,将村庄与河滩隔绝。河岸上散布着几个洞口,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山洞。张旻说这是地道,各有百米深浅,小时候他经常和伙伴钻地道玩儿。

河滩很宽阔,这是浩门河的河滩。浩门河就是大通河。这是发源于祁连山的一条重要河流,最终随湟水注入黄河。看不见浩门河的主体,眼中只有河滩,还有对岸的大坂山系。河滩上杂树杂草杂花,密匝匝,有如旷野。一群牛在草滩上吃草,一个牧人坐在河堤上,悠闲而孤独。

一条一步宽的小河从砾石河岸下流出,在阳光下,蟒蛇一样,钻进草木丛里,显然是要在某个适当的地方汇入浩门河的。

其实,这条小河也是由许多泉水汇集而成的。有一个泉眼,就是大庄村的饮用水源,现在虽然有了自来水,念旧的人还是钟情这口养育了无数代人的清泉。

清泉的水很清澈,从砾石缝里缓缓渗出。泉水旁边堆积着许多砾石,这是人们有意而为的。祭拜泉水是从祖上延续到现在的庄严仪式,前来取水的人都要向泉水真诚致意。

这是生命之源啊,我虽然无缘享用这个泉眼里的净水,来了,也是要行一个注目礼的。

这是滔滔黄河水的一分子,黄河是大河,再大的河都是由一个个小泉汇聚起来的。而我住在黄河边,饮用黄河水,黄河之水天上来,所谓的天上,就是广阔的大高原啊。我每天目睹着从天上来的黄河水,又目送着奔流到海不复回。


一对双生花


在祁连山南坡,金露梅是大地的朗读者,从海拔四千多米,到海拔三千多米。

在向阳的山坡上,金露梅在盛开,在背阴的山坳里,金露梅在盛开。在泥沼地里,金露梅盘根错节,在旱地砂土中,金露梅一花独艳。

极目四野,草原上浮动着一层隐隐的金黄色,恰似佛光呈祥,天地共生共荣。

金露梅无比纯洁,因其纯洁,而包容异质。在一片片金露梅的领地里,杂草丛生,小鸟跳跃,虫儿嘶鸣。祸害草原的旱獭鼠兔鼢鼠鼹鼠之流,从来不把自己当另类,它们醉入花丛,它们深挖洞广积粮,它们称霸一方,它们恣意妄为。

牧人在花丛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金露梅是贴耳倾听者,把爱情的帐篷扎在花丛里,金露梅的花朵,就是为人间的爱者献上的吉祥哈达。

牛群在花丛徜徉,羊群在花丛流连,它们不会辣手摧花,偶或嗅嗅花香,抖抖花枝,已然志得意满。

危岩嶒蹬,石缝里哪怕有一星泥土,金露梅也会花开招摇,冷风冷雨如斧钺加身,金露梅也不改本色。更有那,在淘金者制造的乱石阵中,金露梅以其固有的担当,率先挺身而出,为山河疗伤,为大地立法。

金露梅的双生花是银露梅,品质相近,只是花呈白色。在银露梅成片之地,草地映雪,如果恰逢正午,阳光当头照,青草白花,天地迷离。

人间的双生子,无论姐妹还是兄弟,都天然地相亲相近,志趣相投。可是,金露梅和银露梅之间好像脾性不投,乃至感情失和。遍览祁连山地,金露梅花开一片之地,很少见到银露梅的芳容,而银露梅一花独放之地,金露梅则很少现身。而且,金露梅随处可见,银露梅则难得一见。

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能请问金露梅银露梅了。在大高原,牧人们给金露梅银露梅的共同称呼是边麻,或边麻梅朵。在他们眼里,这两种花儿是同一种花儿。


关角,关角


一大早,从天峻去德令哈,要经过关角。天峻看起来百里一抹平,其实地势很高。关角是高峻险关,可从天峻这边走,上不了多高,就得往下走了。从低往高是险,由高往低也是险,往往更险。

正好十几年前的一个初冬,我由低往高过了一次关角。那次的旅程足够艰苦,从兰州出发,一站,一站,一直到河西走廊的尽头阿克塞。每到一站,座谈,采访,还有躲不开的应酬,在二十多天时间里,每天晚上睡觉都在后半夜了。

正是秋冬交替季节,有时候,一天热冷转换几次,真是有些累了。计划中的路线走到头了,难道要原路返回吗。还是南下过当金山口,从青海返回吧。去时,从祁连山北麓一路西去,回时,从祁连山南麓一路东行,刚好给祁连山划一个闭合的圈儿。就这样横穿柴达木盆地,来到了关角下。

早上是从乌兰出发的,到关角也才日上三竿。关角沟口有一座小山包,孤零零的,当道而立,像是大海中的孤岛,森森岩石,微尘不染,寸草不生。一孔自然岩洞里,寒气侵骨。眼睛适应洞内光线后,心下不禁莞尔,小小岩洞,好似关公持大刀威立,佘太君拄龙头拐杖款坐。

上关角大坂,好似从地上往天上走,在手抚白云时,也到顶了。其实,关角海拔不算高,还不到四千米,是视觉中的那种高。从天峻出发时,天降小雨,连续几天下雨,是南方隆冬季节的那种冷,但未见冰雪。车行半道,小雨改中雨,恰恰到了关口要津,大雨滂沱,瞬间山间公路成为泄洪道。继而雨势减弱,只因一半雨水是雨滴,一半雨水化身为雪片。雪片落在硬路上,雨滴砸上去,雪片粉碎,随水花蹦跳飞舞。雪片落在路旁草地上,雪片正要在青草尖上歇息招摇,雨滴跟脚摧迫,雪片碎裂,霎时隐没于草丛中。

下到半山坡,雪片还悬在空中时,已经被雨滴击碎,虽不情愿,也不得不与摧毁它的雨滴合为一体,只有在跌落硬地上或草尖上的那一霎,弹起一撮白色的粉尘,表示它们曾经是雪片。到了山下,所有从天上落到地面的都是经典意义上的雨水。那不是下雨,正像人们形容的那样,是天河决堤。那座独立小山包,被一道围墙紧紧包围,大门上挂了一个辉煌的牌子,在滔天大雨中,如一艘披风斩棘的巨轮。

那是一场西北地区罕见的大雨,一百公里以外,雨过天晴,阳光朗照着天空一般空旷的戈壁。

——选自2022年09月26日《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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