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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底,云南六大茶山茶业有限公司凤庆现代化制茶车间落成,受阮殿蓉女士邀请,我因此有机会抵达凤庆县的茶马古道重镇鲁史。而此前,我竟然没听说过这个古镇的名字,这种撇开在自身视野和经验之外的盲点带来的陌生感,让我对亲近这个地方时怀着一份歉疚的内省和更强的好奇心。
关于鲁史的第一点印象是去鲁史的头一天,在凤庆县城文庙,著名演员李雪健在阮殿蓉女士的新书《普洱茶再发现》首发式上表达的一个心愿。平易近人的李雪健说他真希望有机会出演阮殿蓉女士的外公骆英才先生。骆氏家族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对凤庆当地茶业的兴盛发达作出过重要贡献。看着李雪健头上戴一顶毛毡质地的瓜皮小帽,我开始想象古镇鲁史骆家因茶而兴的繁华旧梦,在我印象中赶马人似乎都喜欢戴那样的帽子。
去鲁史古镇,据说一个单边的路程就要乘三个多小时的车。这一次出行朋友众多,我乘的这辆车上除了昆明各媒体的朋友还有我敬重的摄影大师吴家林先生及其夫人,有诗人付泽刚,小说家胡性能,有昭通籍著名山歌高手石老师,加上两个凤庆当地性格活泼的美女做我们的导游,我们这一车人就欢歌笑语不断。车在澜沧江两岸的密林中穿行,窗外不时闪过正在盛开的木棉花紫荆花桐花的影,春光无限。盯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路上我是心花绽放无涯。
车抵鲁史古镇,下车便得到阮殿蓉女士赠送的一本小书《凤庆鲁史:山背后的茶马驿站》,翻开,书的勒口上有一段简短的文字,文字里录着一句话:“‘鲁史是一座时光雕刻的古镇,时间在这里凝滞停留了,鲁史保留了一个世界,一个用时光构筑的世界’小说家胡性能到鲁史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胡老师一向不太露声色,整了半天他是那个对鲁史下定义的人啊!我敢保证将来慕名到鲁史的人都会被这句话打下烙印,正如我在1999年采访思茅墨江县时,成为“墨江:太阳转身的地方”这句话的始作俑者一样。(题外补记:北回归线穿越的临沧双江也打出了“双江:太阳转身的地方”,一笑。)我自然跟定胡老师这个最好的导游。
胡老师在头两天于凤庆文庙举行的围棋国手大赛上以一个超级业余围棋棋迷的身份一直摩拳擦掌地渴望能“气定神闲”地与国手战上一盘,反正都是输!这种机会是否最终实现,我至今迷糊,那两天大家都拿这事跟他开玩笑。他连着现场观战已很疲倦,最后一天到鲁史,他不想参加。香竹箐拜谒三千多岁的茶祖树胡老师就为现场观棋学棋没去,我劝他,离开城市走出来就是要逮机会亲近自然的,难道我们大家去鲁史,你在宾馆发呆?难玩!上了车才晓得人家早到过鲁史。
在旧时阿鲁司府,现在鲁史镇镇中心品饮正宗的土罐烤茶;在骆家大院楼上楼下看雕梁画栋的门窗;看支撑大户人家大宅门门槛的一双石狮被时光磨刈的程度;走家串户地跟热情友善的户主闲聊;街上遇一小媳妇手上拿着刚从菜地里摘回来的青蚕豆枝,伸手便要,剥荚吃豆米,甜;寻着马蹄“得得”踩在古街青石板上的声音,我仿佛触摸到古镇生活渐行渐远的旧事履痕。
在巷陌深处,我们遭遇一个异人。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普洱江湖》杂志主编朱霄华先生拿着相机对着她按了一通快门后,惊叹“她把春天穿在身上!”
从头到脚,这个老妇人在自己全身的衣裤鞋袜上挑花绣朵!她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我们这些外来人的面前,落落大方地跟好奇的人们搭腔。我只远远地站着打量她——年轻时她一定是这镇子里的美人,络绎不绝的赶马人生意人在这里歇脚经商,那消失在远方的某个背影曾经让她销魂蚀骨柔肠寸断……然而多情等不来音讯,多情唤不转薄情……接下来我和同写小说的胡老师竟然就围着这个大红大绿的老妇人绕不开话题。我们往下编排着“她的故事”,我更猜她还是读过一点书的女人,因为她的衣服上绣着一些字,不知何意,她从年轻时起就特立独行,又或许她是一个外乡人,跟着某人浪迹天涯来到这里……这镇子里的人如何看她这样出位的妆扮?我们大多数人看她为异数为花痴,我也明知这是对老妇人的不尊重,但我忍不住地妄断她就是鲁史一段传奇故事中的角色……
鲁史动人。鲁史神秘。
后来,我们一行绕到了鲁史镇的外围。高大的核桃树长长的花序掉落在地上,我过敏地误以为是某种毛毛虫;几乎每户人家的院角墙头都有一蓬蓬花朵炸开,有艳丽异常的三角梅有暗香诱人花朵细碎的素馨花有粉嘟嘟的蔷薇有玲珑雅致的蕙兰。有一家人,院子里盛开着最为常见的灯笼花,可是那花开在高处,仔细端详,它的茎已长成粗大的树状,既自豪地昭示着它老态龙钟的根本也叙说着这家人养花逸情的由来已久。
不远处有一树开繁的梨花白,随风零落间也若有若无地飘来一阵蜜香,脑子里跳出“驿路梨花”一词。放眼向上看去,顺山坡铺延的翘檐屋舍相互咬衔之间——那寂寞寥落的客栈那些庭院里发生过的爱恨情仇更引起我无边的遐想。清代早夭才子纳兰容若《虞美人·唤真真》词里有句“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我已经习惯了面对古旧的建筑居所猜测故人身处其中的故事,这是我的“以人为本”。踏花归来马蹄香,顺手掐了人家地角边一丛茴香的嫩尖,揉碎,一路嗅闻……
不曾想,鲁史古镇与我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是我回到昆明才知道的。出了一次长差回来,去看望父母,闲谈间跟母亲说起我到了澜沧江边到了凤庆的鲁史镇。母亲竟责怪我,你都到了鲁史也不回趟老家。我的老家是昌宁县的漭水镇大竹林村,凤庆属临沧,昌宁属保山,但两地间却是山连山水连水。我讶异间母亲絮叨:解放前,你做教书先生的外公一年间总是要趁学校放假赶着骡子到鲁史去赶两趟街的,驮着茶叶去换回洋布洋蜡洋钉,鲁史臭豆腐油炸了最好吃。我问母亲是否去过鲁史街,母亲说:姑娘家的谁会去?你外公只会带着读书不成气的你大舅爹去,让他学做生意,赶趟鲁史街也就四五天来回,你外公他们备骡子备粮草说赶鲁史街的时候我就高兴得很,欢前欢后的,你外公才走就巴望着他回来。赶鲁史街是快去快回的,不象赶马去缅甸的腊戌去下关大理那么花费时间。
母亲小时候对鲁史街的向往是我外公我大舅爹驮回的一匹布一把木梳一把红红绿绿的绣花线一个顶针?亦或是只为吃鲁史臭豆腐解馋?母亲说她印象中,她家有一个经常帮工的年轻小伙子受我外婆使唤到凤庆的鲁史街抓几味紧要的药,天不亮时上路,天黑不久就回来了!这么说,我老家真的离鲁史很近?难道,在鲁史熙来攘往的街巷里、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大青树下歇过脚、在那两个容颜斑驳苍黑的石狮把踞的水井边解过渴的无数过客中有我祖辈的身影?
对了,我母亲还告诉我一个细节,我外公他们赶鲁史街时还要带回一种树木的种子,这就是产自临沧双江勐库古树茶茶籽。现在老家五舅的茶地里有几株茶树就是当年外公带回的勐库茶籽育的茶树苗种活的。
从凤庆去鲁史的路上,车过澜沧江,必须经过一座大桥,桥的名字叫“漭街渡大桥”,车过大桥,人必下车步行,站在桥头往下看澜沧江水,看江边巨石被水流削刻出的痕迹,现在想起来,这桥名里的“漭”字值得研究,漭释意是“水阔大无边”,而我的老家是昌宁的漭水,漭水中的漭应与这桥名中的漭联系紧密,显然就与出境后被称作湄公河的澜沧江有关。澜沧江是孕育了东南亚人类文明的重要水系。
离开鲁史,车过一山丫口,传说当年马帮翻越此山,南下顺宁府凤庆,北上永昌府保山。阮殿蓉女士特别建议车队在此停车一刻钟。
坐在山头,两边风景同看,昭通的石老师豪情满怀,下了车便亮开高吭的嗓子唱起来,最后竟有人跟他对上了山歌,唱的是什么,我没怎么听进去,道是让我想象着山间铃响马帮过的情形。山坡上公路边有好几株正在开花的红艳艳的马缨花杜鹃,有人忍不住已经攀折了两枝。
那花为何叫马缨花?因为它的花朵成团成簇,象极当年马帮队伍里那走在最前头的骡马额头上那红彤彤的马缨,那是自古就有的习俗,出门在外人们为避邪讨吉利平安,要用大红的布或绒线扎成球状花一朵给马戴上。(另注:总有人把马缨花写成马樱花,马缨花属杜鹃科,樱花属蔷薇科桃李亚科,之所以混淆是因为不知晓马缨花名字的由来)
踏歌漫行到鲁史,一路去来,当年的赶马调调如今谁还会唱?坐在这大山丫口,有风撩发。那些发生在茶马古道上的前尘往事,已被大风吹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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