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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老年人念旧情节都比较严重,老物件有用没用都要保留着,什么也舍不得扔掉。可我的母亲却与众不同,她老人家自己不常用的物品,可用的拿去送人,她说只要有人用就体现了它的价值,自己放着也是浪费;没有用的统统扔掉,让房间里、壁柜里都干净利索。然而,那台老掉牙的缝纫机,既用不着了又占地方,母亲却把它当作心肝宝贝带在身边。
这不,在三楼母亲那间朝阳的卧室里,那台缝纫机如忠诚的卫士一样,默默守卫在门口北墙边。虽然它的颜色已分辨不清是绛紫色还是棕色,并且与这房间里的装饰和物品极不协调,但母亲还是像当年那样,小心呵护着它。为防止磕碰,用一条浅蓝色厚厚的浴巾盖在板面上,而且从来不让在上面放沉重的物品。如果缝纫机会说话,一定会深情讲述它与母亲半个多世纪的情缘。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若是谁家有一台上海产的蝴蝶牌或者蜜蜂牌缝纫机,那绝对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如果有了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自行车这四大件,那更是荣耀得不行。青年人结婚时,女方对男方家提的条件往往也是这“四大件”。“永久牌-骑士的风采”,这句广告语来自于上海永久牌自行车,当年这句广告语可是耳熟能详。大抵是当年,年轻帅气的父亲也想展示一下骑士风采,在我母亲勤俭持家,从全家人的衣服上、饮食上省吃俭用,刚刚有了一些积蓄时,母亲本想买一台缝纫机,可父亲却用这些钱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父亲每天上班骑行在连队唯一的一条沙石路上,那真是大大风光了好一阵子。
然而要说父亲只为了风光,那可是错怪父亲了。在那个年代,自行车是家庭唯一的交通运输工具,作用比现在的轿车还要大,家里自留地春播的种子、秋收的成果,都是父亲用这台自行车运载。父亲还经常在下班后,骑上自行车,跑到很远的田野里采猪食菜。
从那以后,拥有一台缝纫机成为了母亲的梦想,这个梦想促使母亲辛勤工作,拼命干活。她说,要努力去挣钱,等有钱了,买一台缝纫机,然后让一家人吃好穿好,过上好日子。
当时从嫩江县城刚来到农场的母亲,不会干农活,什么都是学着干。那是一九六六年,为体现多劳多得,农场实行了工分制,母亲想尽力多挣工分,不论干什么活,她都不怕脏不怕累抢着干。不仅学会了铲地、烧砖、剪羊毛,还磨炼了吃苦耐劳的品格。汗水比别人流得多,手上的血泡没断过,可评工分时,每人每天满分是十分,母亲却只得了六分。有同事帮母亲打抱不平,说母亲虽然是刚学干农活,可并不比别人干的少,应该去找领导。但豁达的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只淡淡地说,评多少分就算多少吧。回到家里,母亲却伤心地哭了,恨自己太笨,没能为家里多挣些钱,连一台缝纫机都买不起。
母亲一生都是这样,从不怨天尤人,遇事先找自己的毛病,乐观豁达的品格,让我深深敬佩,也深深影响着我。
其实母亲并不笨,我一直认为我的母亲聪明能干,坚韧顽强,只是命运改变了她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这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出生于嫩江县城的母亲,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磨难。在旧社会,家里穷得一贫如洗,在她母亲的支持下,九岁时走进了她渴望已久的学校大门,好不容易读完小学,由于学习成绩突出,学校保送上初中,可是家里穷得实在供不起,母亲只好考进了简单师范班。毕业后分配到嫩江县一小当了教师,在工作接触中,与在二小当教师的我父亲恋爱、结婚。后来,由于父亲不愿意当教师,转行到农机培训班学习,毕业后带我们一家来到了农场。
母亲写得一手好字,喜欢读书,喜欢唱歌,用当今的话说是个文艺青年。虽然母亲身上散发着书香女子的婉约和娴静,然而却内心刚强,吃苦耐劳。母亲和父亲辛辛苦苦挣了两年工分,终于攒下了购买缝纫机的钱,可算来算去,怎么也不够去讷河县买缝纫机的路费。正当母亲手里拿着钱流泪时,父亲兴高采烈地冲进家门,拉起母亲就往外走,说我家对面道南的王叔家买了一台上海牌缝纫机,只用了不长时间,嫌型号小要卖掉。母亲破涕为笑,跟着父亲来到王叔家。王婶骄傲地说,这台机器型号太小了,用着不给力,我们要买台蝴蝶牌大号的。反正也没用过几次,你们不嫌弃就拿去吧,但是要原价,这你们还省了路费呢。
母亲听了这番话,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我们家太需要一台缝纫机了,她只好忍着气不作声,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一定要努力干活多挣钱,把日子过好,不让别人瞧不起,等有钱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的父亲和母亲高高兴兴将缝纫机抬回家,虽然是二手货,但毕竟实现了梦想,母亲的喜悦之情洋溢在脸上。她轻轻拍着缝纫机板,对我们兄弟姐妹说,这是我和你爸辛苦的劳动成果,你们记住了,到任何时候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台缝纫机原木色带深色条纹的板面,光滑锃亮可以照人,黑色的机头上面嵌着“上海牌”三个金光闪闪的烫金大字,绛紫色的机腿和踏板很坚固结实。它的到来,让这间简陋的屋子蓬荜生辉。
从此后,辛劳的母亲更是日理万机了,晚上下班回到家里,做饭、喂猪,操持完琐碎的家务后,马上坐在缝纫机前,就着挂在棚顶的一个电灯泡昏暗的光亮缝缝补补。有时将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改小给我们穿,或者以旧翻新,将旧衣服拆开,翻过来再做上,我们就像穿上新衣服一样开心。每天晚上“哒哒哒”的缝纫机声如音乐一样,环绕在小屋里,伴随我们进入梦乡。母亲坐在缝纫机前的背影,成为我们家一道美丽风景,她的青春岁月也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流逝。那些年,母亲给我们一家人做了无数件衣服,可自己却舍不得做一件新衣,一件上衣穿了好几年,夏天当单衣,冬天套在棉袄外面当外罩。
缝纫机如同一位知心伙伴,成为了母亲的好帮手,使母亲缝缝补补、做衣服得心应手,总是让我们一家人穿戴得整齐得体。以后许多年,我们一家九口人的穿戴,全部出自这台缝纫机。母亲饱含深情地说,这台缝纫机虽然型号小,可是特别吃厚,即使是又厚又硬的帆布,只要能过去压脚,就能牢牢地缝合,它可是没少为我们家出力呀!从母亲饱含深情的话语里,让我深深体会到母亲对这台缝纫机深厚的感情。
1994年,农场的土地经营承包制使职工家庭富裕起来,我的兄弟姐妹都已成家立业,各家生活和和美美。已经退休好几年的父母亲,要去齐齐哈尔市姐姐家居住。当弟弟开轿车去送他们时,母亲说要带上缝纫机,弟弟只好另借了一台小货车载上缝纫机。那时候已很少有人自做衣服穿了,大多是去商场买,可母亲还是给缝纫机派上了用场,给她自己、父亲和姐姐一家人做棉衣、做鞋垫、做椅子垫。不仅给自己家做,还经常帮左邻右舍做,也因此与邻居们成为了好朋友。有缝纫机的陪伴,使母亲的生活很充实,也充满了快乐。
时光转瞬即逝,一晃父母已近耄耋之年。2011年初秋,父母亲从齐齐哈尔回来看望我们兄弟姐妹,我开车带他们到七彩农业观光园、源明湖等地旅游了一大圈。不看不知道,一看难忘掉,七彩农业的壮美、生态园的多姿多彩、商业街的繁华、住宅楼的壮观,使母亲感慨万端。她由衷地说,十几年的时间,变化太大了,我五十多年前的心愿,你们这代人都实现了,住宽敞明的楼房,开着小轿车去种地,吃的、穿的、用的想啥买啥,犹如神仙过的日子。
回到齐齐哈尔没过多久,母亲给弟弟打电话说,我和你爸年龄大了,想回去跟你们在一起。弟弟高兴地说,回来好啊,现在咱家这里的生活条件不比城里差,我去接你们。母亲轻声说,你还是开个小货车来吧,我们东西多,还得把缝纫机带回去。弟弟不屑地说,老妈呀,现在没有人再用缝纫机了,扔掉算了。性情温和的母亲一反常态,气哼哼地说,有我在,这台缝纫机就不能扔,我必须带回去,让它一直陪着我。
我懂母亲对这台缝纫机的感情,虽然我们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很少使用缝纫机了,但它曾经是母亲生活中的得力帮手,是那个时代一段艰苦生活的记忆,是母亲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见证。我们应该把它当作传家宝,永远好好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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