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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家中始终充溢务实之风,一心营务庄稼、牲畜及孩子,从不曾种过花。或者,压根儿也无有种花的意识。
直至我七岁的一天,偶然间去村子最北端的老贵哥家,第一次见着了长在院角的一丛开得正艳美的植物,不多,也就四五株的样子。见我发呆,他家唯一剩下还没出嫁的三女子就笑吟吟地走出来:“这是指甲花,染指甲的。看我的这个小姑姑,咯咯,没见过?我现在就给你染一下吧。”说完,她摘下几朵红花,就着一点明矾、黑炭碎沫捣成膏状,堆在我的指甲上,又摘下几片叶子裹上,最后用塑料纸裹严实,一根细线扎紧。当晚,我惶惶然地一夜没睡好,临明才沉沉地睡去。
等我睁开眼睛,我的第一意识就是揭开指甲上的“茧”。果然,指甲红了。洗洗,也不掉色,当下欣喜不已。心中暗暗滋长了一个深刻的愿望。
从此,处处留心谁家有花。可惜,村子太小,只有老贵哥家的三女子种的指甲花。秋末,自然得到几颗黑黑的种子。不过,事情嘛,有心就足够。后来,在外婆家所在的大村子里觅得好些品种的花种子,满满一大捧,不胜喜悦。
从没觉得冬有那么漫长。终于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我思量再三,把目光定格在窑檐上。院中,养着鸡、羊、牛,无论如何是不行的。可是,脑畔到窑檐足有两丈高,我断然不敢下去,为了给家人一个惊喜,也不肯向家人央告。临了,只是将种子一把一把从脑畔上洒落下去。窑檐有一丈宽,上面全是细细的黄土,荒草年年长势极好。我想,花儿也总和草一样的吧。从此,我每夜几乎做相同的梦——窑檐上一片姹紫嫣红。直到秋天,我的梦和黄叶一同凋零。好在,身处乡间,除了冬季,几乎都可以看到花,自是各种各样的野花,但也很有趣味。
此后,十多年的外出求学生涯,几乎与花无缘。宿舍里从不养花,只在校园的绿化带、城市绿化带及公园可看到花。
刚参加工作,也是在农村。一天,一学生将一盆花放在我办公室的窗台上。极简陋的装什么用过的废弃塑料盆里的万年青,但圆圆的叶子,绿意盎然。从此,我的办公室多了一分生机,每天都欣欣然的。
婚后,养花条件还是不行,我工作在农村,只有周末才回家。一进家门,首先就是拂去所有家具上细细的一层灰尘。心情极坏,仿佛被我拭在抹布上的那尘裹覆在我的心上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如此自私冷漠,天天生活在这所房子里,除了床以外皆要他新婚的妻子于周末回来打扫,这样的婚姻值得吗?一次,这样想罢,心中莫名响起一个声音:养几盆花吧,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宽敞的阳台。
也是巧,不多时,我的工作调回县城,养花时代终于来临。我兴冲冲去花市买了两盆君子兰,一盆发财树,一盆橡皮树。家里顿时就生气起来。一早,我跑到阳台,发现老公已在那里给花松土了,脸还没洗,趿拉着拖鞋,阳光满满地照进来,照在花儿的身上,他的身上,我的身上,家里一片亮光。
后来,家里的花渐渐地多了起来。
办公室里有四个人,窗台上摆满了花。当然,多是学生带来的,教室里摆不下,就摆在我们的窗台上,办公桌上。与同事对花的交流是自然的。仙人掌要摆在办公桌上,可以吸收电脑的电磁辐射波。含羞草要摆在最向阳的地方,它最喜阳光……仙人掌、绿萝、长命花等花极易成活。我于是尝试着给家里移植了仙人球、长命花,果真成活了。好长时间不理睬,记得起浇一次水,记不起也没关系,不仅不死,长命花还开了花,小小的五瓣花,密集成一大簇,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一整朵花呢,而且花期很长。仙人球也是,忽而发觉顶端毛茸茸的,且发白,还以为要死了,结果没多久,上面又冒出了一个球。我心里过分地喜悦起来。这喜悦显然与侍弄买的那几盆不一样,更多踏实、成就。于是,自此喜欢上移植花,心下发誓再不买花。后来,又移植回家绿萝、虎皮兰、白掌,也都成活了。可是,也有失败的。一次,见教室里的“鸿运当头”滋生了一株出来,就移植回家。一天天地按查到的资料去照拂,它还是眼见着枯了。这样,心下也是难过的。可是,更难过的是活得好好的花死去了。那两盆君子兰中的一盆,无端地叶片上泛出黏稠汁液,滴上了蜂蜜似的,仔细一看,叶片背面覆了很多一些椭圆形的麸皮一般的东西。不多久,叶子霜打了一般从底部开始蔫了。换了土,施了君子兰花肥,也还是死去了。每每看见那个空空的花盆,我心中每每要泛起一阵难过。一次,路过城中圈起来的一小片荒地,见有人丢弃了一盆龟背竹,我看见它露在外面的白嫩的根,心中怜悯,想到家中还有的那个空盆,正好填缺,便捡了回来。真不负我心,它原也不小,一个月后就更见繁茂,蓬蓬勃勃的,大有长势,这才让我淡去对死去君子兰的怀念。当然,也有疏于照拂的。那盆绿萝,虽然活着,但长得不快。最近,与同事闲聊中才得知它当放在少光处,之前,我单记得它不怕水,每有多余的洗菜、淘米水,总是给它浇将进去。现在,它端然静置于茶几左侧几乎无光照的地方,已然又抽出几茎枝条,想想到年底当该缠满了中间的木柱时那会是怎样一幅形象啊。
不知怎得,一见到文竹就喜欢上了。它那细细的茎,绿雾般的叶,迎客松般的形态,都好,可最好的当属它朦朦胧胧的感觉,因为细弱,你离远了总看不甚分明,如几片绿云扯薄了覆盖在几根细茎上。它那氤氲的美丽,孤独的美丽,与诸花风格皆不相同。于是在朋友家移植来了文竹,只有两根茎,弱弱的,我小心地移到一个好看的艺术花盆里。每天都照看它。可是,它就在我眼睛里黄将起来,先从外部,再渐至中心。破了第一次移植成功仙人球和长命花时发下的暗誓——再不买花,我买了文竹。可也是折中,买的是软塑料袋装的。看看,有十几条茎,长势还不错。我又将它小心翼翼地移植在那个艺术花盆里。一天不落地去看,去照拂。可是,到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几乎没见它有什么变化。不过,没黄起来,至少是成活了。
在家里,无论眼光看向哪里,总有翠色入眼,心情自是舒展开来的。然先生例外。某次,先生邀朋友家中小聚。酒后,先生叹于自己的仕途坎坷,无论多么努力,总是那么失败,竟落下泪来。朋友安慰道:你错了!每个人都有失败的地方,也有成功的地方,你也是。你看,你家的这盆花——他指向的是开得正艳的君子兰,你再看看弟妹——指向我,这不都是吗?先生破涕为笑。我侧过头笑了,又笑,如花的年龄已经逝去,何堪承受与花并肩而论,况君子兰乎?送走朋友后,我赶紧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清纯靓丽早已不再,代之的是温婉娴静——好久不曾这样在镜子里仔细审度自己,年近不惑,当看到“女人如花”这个词,再也不敢联想到自己。这次朋友如此盛赞,虽知最虚的莫过于场面上的言辞,心下还是安慰与温暖的,甚至此事之后好久心境还耽于此中。
阳台的小几上,袅袅着一杯茶,侧身而坐的我,偶尔望向窗外的云淡风轻。好些人,好些事,不必提起,不必想起……这个时候,觉得这个世上只有我,只有我置身其间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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