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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时节,草木渐黄,一场秋风过后满地枯黄的杨柳叶子在阳光的晃动下格外刺眼,只针叶树还着着绿装。
头天晚上好友左文生来微信,邀请我到他的牧区老家看看新建的书斋,正值周末,也是入秋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目的地是距离我们小镇60公里的牧区,一路上主人及一同受邀的樊老师仨人边聊边赏秋,细数着农牧民的幸福生活,倾听着左兄倒拉他建书斋的故事。
“清淡如晋人足矣,浊酒以汉书下之”。左兄是个工龄三十多年的上班族,喜好文字、书法,在我们这个常住人口十万人的小县城,也算得上资深文人,很多人是不识其人就闻其名。前些年一场大病愈后,他开始回顾人生,感觉自己荒废了许多好时光,余生绝不能再蹉跎了岁月。按他说就是人生可以平淡无奇,但不可没有追求,孩子尚幼,总得给他们留下点什么可以受用的东西。于是他把奋斗方向归位在特长上,专攻书法写作。说实话写字是一件苦差事,为了提升书法水平,他参加了几个国内知名书法老师的培训班,钱也花了不少,在老师的影响下,他对书法的认知彻底改变,甚至可以说是颠覆性的,书艺有了质的飞跃。左兄是一个有着浓厚故乡情结的人,老家苏力德苏木是一个以牧为生的地方,祖祖辈辈与牛羊打交道,文化人不多。为了能感染乡亲们对文化的热爱和重视,萌生了建一处书斋的想法。
当时我们小县城有俩闲钱的人都会在市里买房,求一个上学、就医、养老的好去处,左兄在牧区建书斋可谓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对于一个工薪阶层的人来说攒点钱不容易,又不干在正点上实在是糟践。最不理解的当然是爱人了,他就开导爱人:“城里不缺我,我就是要在生我养我的老家做一点文化事业,让乡亲们和世人不要觉得农牧区就是文化的不毛之地,生活贫苦的日子熬过来了,我们再不能吃没文化的亏”。就这一朴素的情怀,爱人不再阻挠,于是在老家的草原上修建起了一所书斋,取名“春雪草堂”,这可在当地说起来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书斋建成后,许多外地文友通过诗文的方式向他表示祝贺,小城的同道中人也隔三岔五相约在草堂,或舞文弄墨或体验牧区生活。
车子驶出主路拐进乡间土路,大约走了四五公里的样子便来到他家的牧场,我们把车停在他家门前的圐圙外,步行经过一片玉米地,一处白色围墙灰色屋顶的小院映入眼帘。大门上悬一块“春雪草堂”牌匾,两边是一副“清风此处独静,邀一巢紫燕,数瓣白云栖别院;明月四时常闲,伴几树老榆,半亩新禾照东窗”的楹联,顿觉一股书香味扑面而来。据说书斋挂匾之时,几位书法老师特地前来观赏并题写匾额、楹联为书斋增色不少。房子按仿汉式结合现代风格建造,要比一般的民房显得高大。走进大门,一块照壁立于院中,正房椽廊及左边厢房门上均悬挂木刻的书法楹联。进入正屋,一副“传家有道唯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的中堂赫然置于正中墙面,中堂的前方摆了一张低矮的茶桌和几把小椅,正好与几好友促膝品茗、谈天说地。左右两个卧室也分别挂着字画以及刺绣作品。厢房内偌大的房间里挂满了名人的墨宝,这些作品笔走龙蛇、飘逸洒脱,或遒劲、或古拙、或柔美,简直就是一处艺术殿堂。院子的东边一角开了一个小门,主人自嘲其为“柴门”并刻匾悬于门上,乃取王维诗句“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而得之。先前听他讲我还以为是“财门”,心里还有点纳闷财门怎么会偏开,原来是自己市侩了。院墙边上植了几株银杏树,整个书斋古朴里渗透着典雅,典雅中浸润着墨香,应该说书斋更是他精心制作的一件作品,是他渊博学识的积淀。我也曾幻想过有一处幽静的田园之地,闲暇之余尽可过几天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的时光,这种离开城市“而无车马喧”的宁静,就算无人欣赏独自芬芳的生活不是更有味道吗?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散履闲行,野鸟忘机时作伴;披襟兀坐,白云无语漫相留”。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富足些是无可厚非的,但真正让自己内心体会的幸福不是靠金钱来实现的。我想左兄建书斋的初衷除了圆自己的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想告诉人们,当你的腰包鼓起来后,思想灵魂更需要文化的洗礼,因为头脑贫瘠才是真的贫。
本是后山人,不做前堂客。参观完草堂,我不禁重新审视左兄这个人,他个头不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几道长横般的皱纹镌刻在额头,衣着朴素还略显得有些土,走路行事慢腾腾的,言语不多,为人低调,总是一副笑脸,浑身书卷气,完全一个文人骚客。他常自谦曰他是乌审旗著名书法爱好者。我和他相识应该在二十年前,那时他已经是我们那个小城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书法家之一。按他自己的话讲,之前那叫写字与书法不搭边,但对书法的痴迷从未改变,特别是近十年来,在几个专业老师的指导下,也源于自己的文化底蕴,他的书法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是“重新投了一次胎”,每天临池并徜徉在书法的海洋里自得其乐。平时除了写字,读书写作也是他生活里很重要一面,前不久他整理出了自己第一部文集《心路》,还特地赠予我一本留作纪念。
“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事业还是读书”。这些年来,在广袤的乌审大地,农牧民自办的图书室、阅览室、各种文艺人创办的工作室如雨后春笋装扮着乌审文化的春天。像左兄的书斋、阿拉腾毕力格与哈斯毕力格两兄弟打造的著名书敖包等等正在讲述着乌审人的文化自信。
下午返家的路上,草堂的墨香依然氤氲身边,我不由想到陶渊明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不正是左兄的现实写照吗。其实人生的至高境界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业,把爱好当作工作做好。安常知足,自洽欢喜。但愿左兄的梦想犹如沙滩上的喇叭花虽不能像牡丹般绚丽却也能绽放出自己的馨香。就让这寂寂的墨香一直飘荡在草原上。
透过车窗,我看到路边松树上的叶子仿佛更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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