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南水乡的千年古镇——硖石，两座小山矗立在东西方向，名为东山和西山，一条绵蜒的小河从两山间穿行而过成为古镇的市河，两山夹一水便成了这个古镇的特色。

东、西两山与泰山、黄山等名望山峦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它们仅仅只是一个小山丘而已，但对江南水乡来说，有此小山已经是一种奢望。东山坡有秦王磨刀石的遗址，据说东山和西山原本是一座山，秦始皇磨刀后将山一劈为二，才有了东山和西山之称，刀劈之处形成了这条河。也有流传说，此河为当年秦始皇用十万囚徒开挖形成。

故事真假无须考证，刀劈大山乃是神话。然而东山绿树成荫，百鸟飞翔，秋虫低吟；西山百花争艳，五彩缤纷，蝶展英姿，绿色中充满了生命活力，而那条川流不息连接京杭大运河的市河流淌着生命的血液，孕育了徐志摩、蒋百里、王国维、金庸等著名人士，造就了古镇的繁荣昌盛。

上海文友阿平一行来访，参观了徐志摩故居后，趁着夜色我带着他们沿着市河漫步。河岸边霓彩秀丽树影婆娑，倒挂的垂柳在风中扬起轻盈的舞姿，绿化带里面的香泡树上一个个金黄色圆滚滚的果实成为一道亮丽的景观，银杏树在景观灯的光照下黄澄澄金灿灿，河边那棵三百年树龄的香樟古树茂盛的绿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生机勃勃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

倚着河栏眺望，如镜的水面上倒映着月光和树影，天水相融夜色如画，让文友阿平一行留连忘返。

虽说是初冬，这里依然是一片春意。人们常说：绿是生命之本，水是生命之源，没有水就不会有生命的存在。这几年绿水青山改变了硖石以前的环境旧貌，使古镇那恬静的市河里又跳动起无数生命的节拍。夜幕中河岸上垂钓者那一束束蓝光，照射着河面上的浮漂，他们静静地守候着鱼儿上钩，构成了一幅静态的垂钓美景。

唐朝刘禹锡《陋室铭》中有两句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诗用来点缀此景恰如其分颇有意境。

我忽然看到垂钓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内弟阿俭正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拿着抄网兴奋地喊着：“钓牢了钓牢了。”水面上巴掌大小的鲫鱼在扑腾中进入了他的网袋中。

阿俭爱上垂钓或许是因为退休了没事干，看到河边垂钓的人很多，凑个热闹加入了钓鱼队伍。钓鱼在我们这个县级市作为一项运动正是方兴未艾，而且还成立了钓鱼协会。

能钓到鱼是快乐的，有一种成就感和获得感，这种心情我有体会。

钓鱼可以说是一种寂寞的运动，有时一天或许也钓不到一条鱼，因此需要静心和耐心。这也是一种人与鱼的博弈，鱼在水下自由地寻觅果腹的食物，人在岸边静静地注视着水面上的浮漂，进行着明与暗的较量。当鱼儿咬钩时，会出现浮漂上下摆动，这瞬间是钓鱼者最为紧张激动的时刻，能否成功地把鱼儿钓上来全凭一刹那的提竿发力，输赢只在眨眼间。

垂钓的快乐就在于此。

也许徐志摩就是在钓鱼的灵感中产生多情的诗意，从而留下传世的诗篇；或许蒋百里的军事理论就产生于钓鱼的博弈中，因为他们就生养在那条充满生命活力的两山夹一水的市河边，那河那水是他们的眷恋和怀旧，是梦中惦记的悠悠乡愁。

河中央一条鱼扑通一声跃出水面，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现实版的鲤鱼跳龙门精彩绝伦。鱼在河面上留下一圈涟漪，荡漾起水中树的倒影，摇曳的波纹不断变大后慢慢消失，水面恢复了平静。鲤鱼跳龙门不就是鱼儿快乐的表现吗？它无疑就是一条聪明的鱼，跃上水面只不过想看看垂钓的人，它和垂钓的人来个正面较量：我只是快乐地玩，不吃你的饵。我自作聪明地站在鱼的角度为它作出行为判断。确实如此，这种鱼一般是不会上钩的。我读过《庄子.秋水》中《安知鱼乐》一文，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看到鲦鱼出游，随即引发出一个“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哲学寓言故事。动物生存在自己惬意的环境中，自然是快乐的，人是如此，鱼儿也是如此。硖石市河里河水清澈，岸边绿树成荫，特别是河里面那一方方的水草，不单单是净化水质，还成为了鱼虾的孵化地，每年春天鱼虾的繁殖季节，这些水草就成为了水产动物世代繁衍的母孕床，可谓生命就在绿色中。

钓鱼者有明文自律，为给鱼虾繁衍生息创造生态保护环境，每年在鱼儿的繁殖期垂钓者就会自动禁钓。我想这也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中，对其他生命尊重的科学态度了。

河中的水草也是大舞台，蓝色的小花开放在绿草丛中，给生命增添了无限的活力，这里俨然成为了白鹭的栖息地，只见那绿草丛中闪现着一簇簇跳动的生命，晨光中，白鹭欢唱着伸展双翅腾空而起，一个漂亮的翻身动作扎入水中，寻找它的快乐。美丽的生态环境给动物创造了很好的生存空间，也给人类提供了如画的视觉美景。

水也是有生命的运动，他在流淌中歌唱。市河的水变得清澈，游泳的人也多了。邻居老李在夏日几乎每天会身上挂个充气球下水游泳，红色的充气球随着他前行的水流一路飘浮，吸引着岸上众多的目光，这种场景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了。记得是在1967年夏天，县里为庆祝毛泽东主席畅游长江一周年，举办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游泳活动，好几百人浩浩荡荡地在硖石市河里面进行了游泳，运动员组成一个个方队，在水中推行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语录牌井然有序地前行，岸上观看者达上万群众，可谓是阵容强大声势盖天，可此后再没见过这种情况。

不是没人想游泳，而是不能下水去游泳，因为水质发生了天大的变化。在只讲经济不谈环境的年代，制革厂的黑水，酿造厂的红水，纺织厂的黄水等工业废水直排河道，清澈的河道变成了七彩的污水，COD、氨，氮等严重超标。河水犹如那罂粟花，美丽迷人却成祸根。更有房产商泥沙俱下将市河变成了黄河，清澈的河水变成了劣五类水，此水中鱼儿死亡虾之不剩，谁有胆量去游泳？重赏之下也没有勇夫！

清澈美丽的市河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垂钓者伤心欲绝，折断鱼竿当柴烧，从此市河边没有了垂钓者的身影，缺失了那快乐的风景线。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江雪》诗中记述的那种情景，似乎那么相似。牺牲生态环境只是一瞬间，修复生态环境则需几十年。素有江南水乡之称的千年古镇，竟然为水而哭泣，为生命而垂泪，绿水青山在严重的生态破坏中被无情地践踏。经济发展必然要牺牲环境？天地间生命发出了呐喊：我们需要绿水青山，需要美丽家园！经过十多年壮士断臂的亮剑行动，两山夹一水的古镇终于重新焕发出了青春。

生命在绿色中高歌，生命在绿水中欢腾，鱼虾快乐地回来了，回到了久违的市河；垂钓者又扬起了鱼竿快乐垂钓；游泳者下水了，漂浮着红气球，两山夹一水的绿水青山以美丽清澈的形象重新呈现出千年古镇的风华。

走在清澈的市河岸边，我常常会驻足在河边竖立的责任牌前。牌子上写有河长的姓名、职务以及治水和保护水资源生态环境的责任，并公布了监督电话。这不只是小小一块河长责任制公示牌，而是一张无形的考卷，把生态环境保护工作与责任担当者的命运相结合，也就是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利益相结合，这是当前我们国家政治生态和环境生态建设的基层基础，是我们强起来的标杆。

清清的河水中鱼儿畅游着，我知道鱼儿是快乐的，虽然鱼儿每天都生活在丛林法则中，但那个和人类命运共同拥有的生态环境是美好的，是它生生不息繁衍着生命的摇篮。

上海文友阿平对两山夹一水的绿水青山羡慕不已，高楼大厦林立的上海，唯独没有这样的小山丘和这样的河流，他拿起钓竿体验起钓鱼的快乐，双颊飞出满脸的笑容。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在月色朦胧水光潋滟的河岸边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静静地挥舞着钓竿。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