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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小镇的西北边隅,四条街道形成的直角梯形将小区紧含里面。西边隔街是姊妹小区,北边过路是机关单位,此两边风景甚好,唯有东、南两侧原为空地,街道旁仍是原始林地,蒿草、雾柳、死树杂乱于其中,其中也不乏有垂青野菜繁茂生长,每到春季有不少居民携筐带箩地来采着野苜蓿,说可以炒烩蒸炖出多种美味。前几年街东建起宏伟气派、现代新潮的学校,市政等部门将小区东边沿街杂草死树清理,种入许多花草也是烂漫争艳添色不少。今年伊始,陆陆续续有施工队伍进来,开始了沿路硬化绿化工作,种植许多不同种类的乔木灌木和奇花异草形成了不同的图案造型,顿时改观不少。施工在有条不紊进行,习惯着双眼正常接收事物。某日下班向东随眼一瞭,忽然小区东侧栅栏外正在紧锣密鼓地安装着儿童游玩器械,赶紧凑过去突然天地变幻,学校附近的施工简易设施不知什么时间已经拆除,街道两侧的空地上已经建成个小公园:彩色塑胶步道蜿蜒于树林间,层次分明颜色各异植物有序搭配,合理布局着篮球场、乒乓球台、运动器械区和儿童游乐区。赶紧将这利好消息告诉女儿,说不日出门即可游玩,女儿不屑眼神回答早已知晓。
工程接近尾声的时候,来这里的人们便很多了,路的两边车停得满满当当,玩具器材上尽是爬满了嬉戏的孩子,大人们则惬意地坐在旁边凳子或干脆脱掉鞋袜坐在沙池里看着孩子们玩耍,也有一起聊着家常说着过往,有的大人甚至也玩兴高涨,加入孩子们的团队。路边的标志上写着“SPING主题公园”,我想可能英语“春天”寓意也就是暖心吧。也听人们说这是“口袋公园”,是形似狭长口袋还是浓缩公园精华不得而知,应该二者兼有。有几日傍晚也陪女儿出去,她蹦上跳下汗流满面,但兴致颇疯,有时还让我帮衬着把她坐的秋千推得老高,然后传出开心的叫声,我也没事坐在那个形似弹簧蹦鸭上随便摇晃,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满是悠闲和快乐,直到华灯初上,灯箱之光亮遍公园,大家还是待在这里享受着难得的清逸。
女儿每次下午放学,顺路就要在那里摸爬滚打一会儿,回来时腮红汗流大谈感受,洗手擦脸间就赶紧掏出书本开始写作业,真有点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我也是基本下午饭后会抄近路跨过小门就到公园。傍晚时节,天高云淡,夕阳将西边天际浓笔描抹,随后将锦绣画卷中的金黄火红惠泽于普天之下生灵万物。我不喜欢夹杂在人多处拥挤吵闹,避开路西的人声鼎沸,转走路东独赏的步道,此处人少意静轻轻地走着,或构思一个作品,或思考一件事宜,无闲声之乱耳,无杂影之惑心。对于植物我是没有研究的,连基本的花名树种都不咋了解。不长的步道弯弯曲曲,但两目所及自有不同的风景,高低不匀的地貌参差不齐的植被,有高乔低灌、鲜花绿枝,还有一些黑布遮盖着的“琵琶女”植物尚待时日才可露面。塑胶道不断更换着红黄蓝三色,色彩更替渲染着眼球的承接。酥软的路面踩上去脚舒筋松,精美的设计愉悦着人们的心情。不经意间你会看到路边一个椭圆大石桌,那里是供休息的地儿,旁边摆满了精美的石凳,最惹眼的是桌子中央凌空矗立起几株漂亮的大树,让你在休息的时间欣赏这绝妙意境。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小小的布袋公园,给忙碌的人们以放松、休闲、健身,确实是个闲暇之时领娃自怡好地方,但是良好的环境需要市民大家去爱护,经常路过时会看到在装修考究的背景墙上,竟有许多孩子用各种粉笔划出五线谱样的歪扭曲线和练“隶书”的痕迹,还有不少家长把孩子扶着踩在路边的精美饰物上练着平衡,看得让人咬牙切齿。“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是世人皆知的做人道理,作为生活在社会里的我们都应该遵守公德,爱护好身边一事一物,让大家共同享受到发展带给人们的幸福感、满意感和获得感!
我的交校岁月
我的小学、初中、高中三个阶段的学习生活过程我都写过了,同行者看过后互相跟贴追忆,笑言最后“得道成仙”前的那段光辉岁月没写,好多人见我就说你的上学经历还缺高光时刻着了。可能是有缘,我和中专时候《工业统计》老师赵丽珠是近年里在被人拉进的购物群里偶然相遇的,感觉似曾相识便加好友,老师在多年执教生涯里只有匆匆一面的无数学生竟然对原本不起眼的我说还有印象,受宠若惊!续缘后老师一直关注着我的文章,并在文章里寻找着我的半生经历,她说也期盼着我的中专那段时间情景能在文章里出现。
我的高中念了四年算是读成了本科,没少扑腾没少煎熬,首次高考失利是预料之中,当时还没扩招的情况下高考本身就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我看过一个报道说20世纪90年代高考上榜率为3.4%,2000年后大学毛升学率为12.5%,2010年大学毛升学率为26.5%,2020年则到了60%。那年头只要能挤过这座桥去就可手端铁饭碗、安吃商品粮,第一年高考我属于中途被挤落水者,这些待遇离我远去。因为不咋刻苦的我全靠着先天还算聪慧成绩还能将就,当高考落榜先后受到风雨夹击、酷日劳作等高强度打挫后,在冷静面对“不吃学习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现实情况下,毅然决然选择了补习再攻读一年,然后把学习当成个正经营生给硬扛了一把,经历了孤寂难耐、寒暑无常的艰难岁月,二次高考总算给家人和自己有了一个交代,手端铁饭碗、安吃商品粮的美好梦想终于离我越来越近了,那年我也成为大家乐谈的人物和家长教育孩子的榜样。
那时候的高考,是在考前要选报普通文(理)科、师范类文(理)科和高中文(理)科中专。因为面对着高手如云的对手和面临就业等的压力,高考前夕毅然决定报考了高中文科中专,以后才想到确实是有点低估了自己。高考结束后在没出分数前要填报志愿,记得当时是要爬在教育局窗户上漫无目标在张贴的报纸密密麻麻的内容里仔细查找。当时毫无指点且考试成绩不甚明了的情况下,多少有点瞎子走黑路胡撞乱碰的感觉。就想第一志愿报个好的,不行再往下来调,于是当时就大胆地填报了个部属重点中专——交通部呼和浩特交通学校,其实当时不甚了解,以后才知道大有来头,这里为新中国的交通事业发展培养了无数的英才俊杰。报考这个学校其实还是有个插曲,就是我的高中同学王培华在呼市上学,我复读时他回来和我见面并且交谈好多,他告诉我说在呼市上学的同学情况,并且有几个同学现上学时就穿着制服,像交通学校的刘建平。其实我和建平是初中的同学,后来上高中时分文理科后分开了,各有所好联系逐渐少了,所以对他的行踪知之甚少。我对制服一直心存畏惧及仰慕,小时候看到工商、税务、派出所这些穿制服的人,总是胆怯地躲得远远的,好似一不注意就让这些人当坏人给抓着。于是我在报考的时候就填了这个志愿,随后志愿填写了几个不起眼的学校,就想逮着哪个算哪个,苍蝇再小也是肉啊。在“是否服从调剂”“是否服从自费”栏里都填着“是”,生怕误过每一次的机会,真有点饥不择食的感觉。忐忑的等待中传来了消息,顺利过桥且成绩不赖,石头落地就等花落谁家。一个下午,我正在家边不远处的柳湾里放羊且憧憬日后腾达之时,同村且理科中专上榜的忠华同学(初中同学)满脸溢笑风尘仆仆地向我跑着过来,他是得到消息后去乡邮电所找录取通知书,顺便带回来我的,幸运的我被第一志愿所录取,白红色的挂号信封是那么的艳丽夺目,看着是一阵阵激动,觉得世界是如此之美好,这小小的信笺就是决定我命运的文书!小心翼翼地取出录取通知书,在我看来这张淡黄色硬纸的录取通知书是最漂亮的,正面是录取通知书,背面是注意事项、收费标准等内容,竟然看着那些让家长愁肠的交费事宜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欣喜和希望。
接下来时间就是户口迁移,粮食关系转移一系列问题,每一件事的完成都是在高兴中,窃喜着轻松的由农民身份转为城市人,毕业后有固定的商品粮,家里大米白面有保障了,但是等毕业后市场经济不再为城市户供应商品粮,细粮仍然还是问题。
临近开学了,把家里东借西凑的2000元钱三缝五衲地贴在肉边,提留着装有几件换洗衣服的帆布包便和同年考上交校的伊旗亲戚东斌上路了,这是我第一次拿着这么多钱去这么大的城市,在以前我的足迹只是散布在乌审旗和神木这两个旗县里。几上几下地来回倒车,昏头转向到了呼市汽车站,街上满满当当的人群和自行车,如此阵仗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当时确实不会坐公交只得在车站门口打了一个形似黄包车的摩托三轮没咋摇筛便也到校,与想象中很有差距:普通焊制大门两侧的砖墙墩上挂着印有学校名称的木头牌匾,不高档不起眼,很难与一个重点学校相联系,唯一不同的就是门房旁的指挥台站有学生穿着制服挥着小红绿小旗有序指挥着出入的车辆,直到毕业那年修建起了一座豪门,地标性建筑成了同学们毕业照相必去地。
轻松地找到了刘建平同学,已经锤炼一年的“老油条”办起事来得心应手,没费周折有序地报到、领取行李及统一的生活用具,宿舍人员及床铺位置早已安排,班委成员也由老师内定,一切很是新鲜,只是各路口音听懂的听不懂的混杂一谈,然后似懂非懂攀谈起来了解着同学们的情况。接下来开始的军训,穿着没有帽徽和领章的八十年代军服,扛着半自动步枪我们很是过了一把当兵的瘾,最印象深的就是爬在水泥地上瞄靶和整理被褥,硬生生地把被子砍成“豆腐块”并将这习惯保留了在交校的那段岁月。
交通部呼和浩特交通学校是1956年成立的一所理工类部属学校,我记得新生首选照相点校训碑上首句就是“我校肇始,于五六年”。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管理方面相当严格,本以为进入专业学校后苦行僧的日子也将到头,可以无拘束过两天潇洒时光,没想到自由散漫离我们很远。学习考勤、内务整洁、升旗着装、按时就寝、拒烟拒酒、早读晚自习、晨练课间操一大堆制度在管理着我们,学生会大亨经常形影无踪不定时走游于走廊宿舍、操场教室,左瞅右瞄上探下摸细听深闻,每有情况便书面载之作为月底测评之依据。每天早早起来就是整理内务,被子叠得棱角分明,将那个曾引以为傲的大盖帽居中正摆,枕头靠里水平码放。然后使劲着将褥摸娑平整,直到床铺上再无任何物品。印象里我们宿舍经常有几烟民返宿中溜进租住技校门房按根买来“大青山”偷嘬几口,留有烟味的宿舍被查舍者灵敏嗅知,然后班级扣分继而宿舍扣钱,因为没抓现行这几烟民都不会主动承认,班委规定没人承认大家同分共罚,这样就会殃及所有舍友,于是各宿舍像这类扣分轮流主动挺胸认领,另有熄灯后点蜡学习和偷聊被查宿者窃听或暗窥到记录在册的也是同样方法予以处理扣分,然后就在当时可怜的生活补助里被残忍扣掉,惋惜着又丢了一顿好饭。
学校就业前景广阔很有知名度,校长当时是全国人大代表,在就业方面我是给学校拉了后腿的。学校招生范围面向全国,校园里总是流动着操持各种口音的长相区别很大同学,尤其藏班、彝班都是整班招入,记得学生科袁老师总用蹩脚的语调点着不太好读的学生姓名通报某件事情。根据生源范围及饮食习惯,学校餐厅设有汉餐、藏餐、回餐、川餐等餐厅,并且在学校的拐角处还有烹饪技校的实习餐厅,所以能在一座校园里品尝到各种口味饭菜在当时学校里还是不多见的。那时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奢侈,能够换换口味就心满意足,经常出入到附近的小吃店吃上一碗回勺面,留在嘴里的味道总是回味无穷;也有在烧美(呼市驰名特色小吃)店里与同学要个凉拌豆腐皮和二两烧美,然后整瓶“塞北星”(呼市啤酒),再去当时的“二毛”或者满都拉商场后院去泡个热水澡,这就是当年的“烧美标配”;印象最深的偶尔与室友到离校不远“林海酒家”集资小聚,类似现在的AA制,起初总是风卷残云盘光杯清,每次饭钱透支导致后面生活拮据。认真总结经验,以后起先拉面垫底然后再入席开吃,这样就情况好多了,上了菜也是瞪着眼不再筷飞碟空,好似文雅人上了摊场,吃菜端杯也是不再急躁适得自然。学校附近有满都拉商场、人民公园(现在的青城公园)、民族商场这些好转的地儿,但最能让我回忆的就是满都拉商场对面的台球一条街,不太宽的街道两旁尽是台球厅和录像厅,台球对我是弱项,而录像是陪着我在交校的好多周末时光,记得经常去个“咖啡厅录像馆”,其实连开水没有何来咖啡,只是个当时比较浪漫的名而已。有时看场次、有时看通宵,了解当时的港台明星,熟悉不少的故事情节。看了不知多少的言情片、古装片、鬼片……当时也慕名去了说能看到“好”录像的车站南边小胡同、师大旁边小商业街,但东奔西颠收获不大。为了能看录像省路,我练就了徒手抠砖翻校东墙的本领,那可是足有两米多高,只是已有前人翻越时磨下的宽痕足能让我连踩带抠着攀爬不咋费事,偶有劳心费力爬到墙头对面忽然对面探出头来,那总得有一个要跳下去让路。讲个看录像间发生的故事,1996年5月3日包头发生了地震,呼市也是摇摆得厉害,当天晚上几室友决定不在宿舍住了,去录像厅看录像度此夜晚,毕竟是平房可以较好应对余震。半夜迷迷糊糊间屋里稀里哗啦顿时乱成一片争相往外跑,结果是虚惊一场,原来靠近火炉的哥们无意间踢翻了火炉,让大家误以为是余震来袭。周末时间里同学中和我爱好相同的是有之,但与我不同的更多:有恋爱中恩爱奔忙的,有寻友聊天小酌的,还有在灯管缠上彩色皱纹纸扮点朦胧引来不少钟此校友,然后兴致颇奋头冒热汗,将三步、四步与舞伴表演得酣畅淋漓。
看似生活得都很自在,但在交校学习是不容马虎的。不管哪位科任老师课前首先是要点名的,早自习晚自己学生会的同学也是每日必查,所以我们都不会有不上课的心理,也不会有旷课这类事情发生,如果你想以身试规不仅要扣掉你的补助,也可能让学生科对你做出处理。在学校里你会看到同学们都在辛勤地学习:路桥相关专业的学友爬在个仪器上眯着单眼做着测量,筑机相关专业的同学开着筑路机械喷着黑烟在操场上来回压来压去,汽修专业的穿着一身劳动布制服黑眉汗脸在汽修车间里鼓捣着机械,只有我们这些管理类学生静静地坐在教室,噼里啪啦打着个小算盘,满脑子憧憬着将怎样管理这些理工同学的美好未来,然而靠本事吃饭的理工男毕竟技高过人,以后我们这些专业的和他们混在一起还是看脸色的,而我早早与他们是越行越远。临近考试,图书馆里坐满了学习的同学,学校正规的考试不给你留有任何作弊的机会。最给人放松的时间就是课间里教室里小喇叭广播,广播站的主持人播送着某某同学为谁点播了歌曲,最多听到的就是老狼《同桌的你》,最后主角的结局大都是别人给把长发盘起,别人给做的嫁衣,还有当年那些风靡华语乐坛的诸如《祝福》《忘情水》《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恋曲1990》之类等,有时也穿插个寻物启事、失物招领。那个时候写信是最亲人朋友间最常用的联络方式,绞尽脑汁给同学朋友写好信,用引以为荣印有学校名称的信封给寄了出去,然后就在等着哪天课间收到互通近况的来信,然后沉浸在享受友情的幸福之中。
“怅过眼光阴似瞬,回首欢娱异昔,流年迅景”。离开交校也快30年了,我们毕业后没几年学校由交通部划归地方并入了内蒙古大学,近年来多次去呼市总要漫步在学校附近,在街头巷尾中寻找着过去的那一点点记忆:熟悉的校园不复存在,曾经规划的商业旺铺成了呼市烂尾的天花板;高楼大厦取代了小弄低屋,校园对面倾诉衷肠的小公园也已鳞次栉比;不变的是烂尾西侧的交校家属楼小区,孤立于四周高楼之间,唯能勾起交校学子原始回忆,再有青城公园树丛里的老年合唱团仍然原情原景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校友群里认识不认识的都在不时地发着对母校思念和老师同学的问候信息,当年的懵懂学子今已老矣,但不变是对母校的那份深切的牵念与在交校属于自己那段铭心的回忆。曾记否:穷游于民族、天元、满都拉、五四这些购物商场,不花钱同样赏心悦目;雪后的人民公园静谧祥和,小径雪地里留下我们快乐玩耍的身影;新华广场电视台巍峨耸立,也是我们乐此不疲光顾之地;校前大街上人来车往,爬在路边栏杆的我们就是观景主力; 拮据的生活不会使我们难堪,馒头辣榨菜、焙子稀米粥、油条酱豆腐这些“黄金搭档”也是陪着我们的钟情食物……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段时光虽然短暂,但弥足珍贵与令人心动,因为我们在这里收获了很多的做人道理,同时储备许多学问知识;在这里遇着了辛勤育人的老师和现在相隔天涯仍情深似海的同学。这里就是让众学子魂牵梦绕的母校——交通部呼和浩特交通学校!
把生存过程本身叫作“受苦”
——再读路遥
写这篇文章的时,引用了著名作家高建群所著的《最后一个匈奴》里对陕北人评论的一句话当作了题目,用于纪念路遥先生劳累困苦且短暂辉煌的一生。
小说《最后一个匈奴》中,高建群用这样的笔触描绘世世代代生活在莽莽苍苍的黄土高原之上,用苦寒和勤奋,书写生命的陕北人:
在这个地球偏僻的一隅,生活着一些奇特的人们。他们固执,他们天真善良,他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们自命不凡以至目空天下,他们大约有些神经质,他们世世代代做着英雄梦想,并且用自身创造传说。他们是斯巴达克和唐吉诃德性格的奇妙结合,他们是生活在这块高原的最后的骑士,尽管胯下的坐骑已经在两千年前走失。他们把死亡叫作‘上山’,把出生叫作‘落草’,把生存过程本身叫作‘受苦’”。
沟沟峁峁,山山梁梁,用亘古的沧桑,树立起陕北人坚贞不屈的精神丰碑。作家路遥,一生以笔为器,为黄土地的凄苦而书写,为陕北人的坚韧而呼唤。为亿万万读者的成长,给予心灵上的慰藉,给予精神上的支撑。
前段时间在延安有个培训,事先我准备在课余时间去延安大学后面文汇山上的路遥墓前去做做个祭拜,然而临时有事只能取消,随行的朋友知道我有这个遗憾问用不用他们替我去,婉言相谢好意。
以前在尚不寒冷的初冬去过一次文汇山,此后虽去但再未能前去祭拜。和一个惯熟的老师吃饭总说起这事,他是近乎迷信地感慨,说我能写文章和去祭拜路遥有关系的,因为路遥就是文曲星,去祭拜那就是敬神,会助力成功。我去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文学热爱,是对他伟大作品一种信仰膜拜。我去过清涧石咀驿镇王家堡生他的地方,去过补浪河女子民兵连他曾创作体验的宿舍,去过《平凡的世界》原西县拍摄选景地高家堡,去过他的母校延安大学和大学后面的文汇山上他的墓前……
那年去了梁家河因时间关系没去延川郭家沟这块他成长的地方,内心一直颇为遗憾,印象里总有路遥养母李桂英面色沧桑坐在村口大树下的石头上,在那里遥望着期待出现回家儿子的画面,然而心爱的养子早已先她而去,留给她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痛心。据了解当地已经将郭家沟打造成路遥文化产业园,属于国家级3A景区,以此纪念从这里走出去的名人路遥,从而也带动当地文旅发展。这次同事们培训安排在这里参观,他们发给我的照片里郭家沟地形地貌与梁家河、袁家沟这些陕北山村都相似,只是以前那简单的老屋现在修缮完整、园区绿化整洁且附近有新增建筑,院落外边广场中央的石阶上有路遥的铜像,虽然景致不错但我感觉缺少了原始的美。总记得那几孔破旧的窑洞前,那棵老树下的磨盘才是养母遮光远瞭路遥归来时手托的支点,老人忧郁的眼神里满满全里对儿子的爱,那才是让人动容的原始景点。
五一出行时路过清涧,沿途不时有《人生之路》拍摄地、人生影视城、路遥纪念馆等景点指示,看来清涧、延川这两块路遥出生、成长、求学的土地都在用名人效应扩大着知名,吸引着天下游客。我也听说路遥写《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甘泉宾馆也是被当地打造成了路遥书院。
路遥是个对家乡有着浓厚感情的人,他不止一次地对别人说起对家乡的热爱,说他走在山山川川,沟沟峁峁之间,忽然看见一树盛开的桃花、杏花,就会泪流满面,确实心就要碎了。近期在看《路遥传》《相忘于江湖》这些作品时,看到了许多关于路遥的文章,对他多了一些了解,在印象里路遥是魁梧健硕、浓眉大眼的陕北汉子,高建群对路遥的描写很是形象:“路遥个头不高,大约一米六六吧,圆脸,褐色的,眼睛很小,经常眯着,后来给眼睛上架了个宽腿腿的眼镜。鼻孔、耳朵有毛发长出,罗圈腿,是内罗圈,所以脚下那双廉价的皮鞋老是底朝里翻着……走起路来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高的那个在前头戳着,低的那个在后面拖着”,有点颠倒我的认知,原来与我差不多啊。
路遥的生活是辛酸的。 路遥从小命运多舛,由于家中姊妹多生活压力大,那个年代在那山架地里养活一大家人想想是多么的困难,于是他在七岁时候和父亲走了50里的路,来到了延川为无儿无女的大伯“顶门”。顶门在我们这也叫“为儿”,就是过继给同门近亲长辈为儿以续烟火,见识过身边好多顶门的人后来因为生活等多种原因离开回了原来的家,最后搞得弟兄成仇亲人反目。想想一个人在懂事后彻底离开去了本不熟悉的新家那也是何其的痛苦,但是路遥为了生活为了上学,他在父亲哄他后离开大伯家时那断肠的场面:这位苦难的农家孩子含着眼泪将父亲送到村口,看着父亲佝偻的影子走向山路,然后被一段山崖挡住。只有这时,含着的那滴泪才掉出来。继而,他号啕大哭起来,抹着眼泪往回走。因为他已经明白,父亲把他过继给伯父了,从此这里就是他的家,再也回不到那个一群兄弟姐妹日子过得恓惶的家。
路遥的求学生涯是在困苦饥饿中度过的。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人们生活困难食不果腹,更像在陕北这些山沟里能过上好生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贫穷生活是相同的,富足倒是各有各的不同。习近平总书记日后坦言,他在梁家河当支书时的愿望就是让群众能吃上肉。想想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尤其三年自然灾害时段,吃饱饭那是多么不可及的事情。虽然缺衣少吃但路遥坚持着把书念下来了,生活景象就像《人生》《平凡的世界》和《惊心动魄的日子》里描述的那样,小说中主人公高加林和孙少平身上就有他的贫困影子。
有文章里说到路遥在上学时,一个小干部的儿子书包里揣着白馍。他在操场上吃,路遥在旁边眼馋地看着,于是那同学让路遥学一声狗叫,就给喂一块馍。没经历过饥饿的人是不会体会到这个滋味,其实饥饿与羞辱并存的情况下是很难做到宁折不圪柳(陕北方言:弯曲)的。那天晚上发生过一件大事,有个叫加加林的苏联人乘坐宇宙飞船,飞向太空。这天晚上,在荒凉而贫瘠的陕北高原上,一个叫王卫国(路遥的原名)的学生站在操场上。饥饿的他,卑微的他,泪流满面地望着夜空,望着月亮,中篇小说《人生》中,将他的理想人物命名为“高加林”,据说是他在这个人物身上,寄托了自己的梦想和对这块土地的祝福。路遥通过艰难的求学生涯和“文化大革命”中的简短风光及跌落人生谷底的阶段,他都在艰难地生活和与生命的抗争。直到上大学时和林达相爱后,林达竭尽帮他体面地完成了学业,也算开始了他的风光时代。
路遥的写作是艰难的。他在写作中基本是时间颠倒黑白,生活勉强度日,只有手中那支香烟缭绕出的丝丝缕缕烟雾是他最忠实的伴侣。在吴起、甘泉、陈家山煤矿、延安宾馆、榆林宾馆的每次写作时,都是不分昼夜没有时间概念,才有了《早晨从中午开始》的发表。资料显示路遥因夜晚创作,早上起来晚,早饭经常是晚饭时带回的馒头。中饭一般是馒头稀饭咸菜,下午是面条或重复中午的“老三样”。没有蔬菜和鸡蛋,有时甚至连豆腐也很难吃到。去看过路遥的朋友大都回忆桌上放着简单的食品,地面上满是零乱的烟头,再有印象就是写作使他身体虚脱,出现了浮肿,路遥的病其实是早有先兆。
创作是艰苦而又孤独的,生活是单调而简单的,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用六年时间写出百万余字的鸿篇巨著,最后硬生生把七尺汉给搞垮。有人说过,一个人一旦被文学所绑架,他就注定了一生是悲剧性的命运。路遥就是被文学所绑架的人,他从延安大学毕业后,在诸如省作协书记和众伯乐等的扶持与自己的努力在事业上也是如鱼得水,但超体力的透支让其过早地躺倒了。等到自己病倒时,思想上的负担生活中的拮据都在眼前,身体的疼痛折磨可想而知。我看到他的许多朋友描述在医院里食难进夜难眠的描述,那是何等的悲戚场面。当在病床上和弟弟王天笑强装笑颜合影时,那个皮包骨头的他很难与魁梧健朗的路遥重叠成一个人。
他就这样痛苦地离开了他不舍的亲人朋友和那片为之发疯的土地,让其再难以维续“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天陨巨星,万人悲痛。其友陈忠实发出“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殒落了!一颗智慧的头颅中止了异常活跃异常深刻也异常痛苦的思维”的无奈哀悼!
其实路遥的人生是完美的。宽厚老实的大伯大妈为了路遥节衣缩食甚至乞讨着供其读书,我也在有的文章里看到说大伯大妈为了让他帮助家里劳动几次让他辍学,这些话是不客观不公正的,为使其继续学业,路遥养母当时是要到邻村讨吃要饭供着他的。那时候人们在读书上还没有享受到多少好处之时对于穷困潦倒的家来说放弃学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路遥与我的父辈同龄,在我的老家亲戚中上过初中的也很少何况高中。她家是穷人家庭,直至最后大家看到的那个窑洞和老人的穿着便可想而知,能供他上到高中足见其养父母对他是疼爱有加。在路遥生病期间和去世后老人浑然不知,没有人对她说过捎过话让她去看看病中的儿子,对养母李桂英来说儿子路遥则是她的寄托、他的全部。当邻居孩子告诉了路遥去世的消息时,老人霎时被这可怕消息击倒,她是不相信自己健康的、引以为傲的儿子会突然离开这块他曾热爱的土地和亲人,大妈对人说的“我的心从那会儿就被掏走了……”这句从心底出来的无奈失望的苦话让人对这个可怜的老人心生怜悯并揪扯得心疼。我在文字里看到儿媳林达以后经常给她捎钱带物,并托付画家朋友为老人画了那张流露出那份深深舐犊之情让人泪目的油画。是老人的厚道与无私让林达感恩着这份永远属于他们的一脉情深,路遥享受到了大伯大妈对他独到的爱。
有次我去清涧路遥出生地后发了朋友圈,一个文学圈里的朋友认真地对我说,其实路遥真正生活的地方是在延川郭家沟,那里才有他的魂和他通向成功的路。路遥曾在自己的中篇小说《人生》中写道:“所有少年时期经历过的一草一木,在任何时候都会亲切地保留在一个人的记忆中,并且一想起来就叫人甜蜜得鼻子发酸。”可见路遥对于延川郭家沟的家和养父母是感情很深的。
延安大学是路遥生命的分水岭,延大的学习历程不仅丰富了路遥的见识,更让他的写作天赋得以充分发挥。这里的广阔天地激发了路遥的创作灵感,从此创作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从诗歌到散文再到小说,路遥已经逐渐能够娴熟地驾驭各种不同的文体,而且他的写作水平也越发变得炉火纯青起来。
《山花》的小试锋芒到陕军东征的强势崛起,路遥也成为了一颗在中国文坛上的夺目升起的璀璨明星。高建群评价路遥:“另一位以柳青弟子自居的路遥似乎驾驭长篇的能力更强一些……不过路遥的创作,文字不太讲究。我常说,你的作品是陕北农民的粗放式耕作”,在这点上我可能受先生的影响很大,有点随意与粗放,喜欢漫不经心地在文字间游离。有次与同事闲聊起科技的发展,说将来不需要专业的老师、秘书与作家这类职业,只要在程序里输入想要表达的意思则会有现成作品出现,此类人员将面临淘汰。我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同事可能觉得怕伤着我,忙解释说你这种作家没事,因为电脑里出不来你这样的作品。一笑了之间释然有时粗放也并非人皆可控。
路遥的写作在登峰造极的水平中更是为后人留下弥足珍贵的影响,现在的大学和军营中,路遥的文章仍是阅读量最多的小说。现在这代人是没经过那样的苦难生活与艰辛历程,但他们仍能喜欢路遥作品说明其独特的魅力仍影响着后人。
记得2022年在一个笔会时刘成章老先生一句话:“省委书记、省长、部长、厅长不知经历了多少,但真正能让后人记住的有几个,但文学是永久的,路遥、陈忠实虽然已经离开,但他们的不朽著作永远会被人们记着、会被人们传承。”人生不满百,能创造如此伟大的作品并且让世人如此铭记其实路遥人生已经很圆满了。
路遥先生,诚如“说不尽的路遥,谜一样的路遥”的评价,裹着“先走为神,死者为大”的世人祝福,用自己年仅42岁的生命为后人倾力奉献出恢弘的巨著,留下了一笔可贵的精神财富,路遥这个名字也将被喜爱他作品的人永远铭记和仰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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