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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今天中午上去楼顶,我都不知道楼顶上那棵桂花树承受了如此大的压力。
它蔫蔫的,无力地耷拉着头,好像有什么压在它身上,喘不过气来。它仅用眼角瞟了我一眼,又垂了下来,一声不吭,原先见我就招手,见光就灿烂的笑脸不见了,好像被风吹走一样。
桂花是我17年前从花店里领养回来的。2006年底,我花尽积累及借了许多人情,在深圳买了一套二手房,住最顶层七楼。第二年,我儿子就出生了,为了给小孩图个吉祥,加上我本是园林人,偏爱桂花,所以种桂花,是儿子出生前就计划好的事情。桂,贵也。特别是读宋代诗人戴复古所写的《桂》:“无人得似天工巧,明月中间种桂花。”总让人要拥有一棵桂花的冲动。上天能精巧地把桂花种在月亮之中,赢来人世间的注目及赞叹,而我在楼顶种上一棵桂花,陪我儿子一起成长,想想也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
在花店看到桂花时,它刚从乡下坐车上来,个子比我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高出一头,虎头虎脑,肉嘟嘟的,憨态可掬,我一见就喜欢上了,忙认领回家,把它安置在屋顶刚砌好的树池里面。
桂花是中国十大名花之一,它体态轻盈,终年常绿,芳香四溢,并香而不艳,内敛而恬静,属于低调的“土豪”。《吕氏春秋》中盛赞:“物之美者,招摇之桂”,可见桂花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甚高。它主要有四大品系,即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我所种植的是四季桂,因其四季开花,故得此名。
桂花有什么心事,我不清楚,它大多是跟风说,不能说的,会咽下肚子里烂掉,甚至会长出乱七八糟的杂念来。这是真的,前几个月,我看见树池里长出几株不知名的小花木,怕它们长大了篡位夺权,就用小锄头连根把它们挖起来,发现它们根系与桂花的烂根联系在一起,忙用剪刀把烂根剪掉,剔除这些邪念。那时就想,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令桂花焦虑了?当然,桂花更多地会长出正能量的思想,比如,分枝上长出几条新的分枝,或枝条上长出一些嫩嫩的深红色的叶片,表示不久又能多出几缕芳香,这让人欢喜得很。
刚种下的桂花,见光长枝,见风长叶,活得可开心了。我妻子更喜桂花,每天勤快地浇水,她可等着摘花泡茶呢。每到桂花的盛花初期,妻子就流连于桂花的身边,一边欣赏着迷人的“黄金屑”,一边吮吸着花香,待心满意足后,再把香气袭人的乳黄色的小花摘下来,带回家里烘干,密封到小玻璃罐里,泡茶时,先放一撮茶叶,再放几朵桂花,那泡出来的茶水,充满了桂花味,氤氲满屋,久久不散。而我儿子总喜欢站在树枝上与桂花比高,比着比着,就把桂花比得不好意思了。五六年前,桂花长到1.5米的身高就不再长了,而我儿子现在已经1.7米多了,反而比它高出了一个头来。儿子笑它,没吃饱饭。
桂花没吃饱饭,这是事实,我承认,这一点连风都知道,我不能撒谎,我也没本事像别人一样把鼠头说成鸭脖那样理直气壮。疫情前,前路是宽敞的,手头是宽松的。我家的桂花过的是绿色生活,不吃肥料,专吃水果。为了喂养它,我每天都会买一些时令水果回家。吃西瓜时,有意多留一点红肉在果皮上;削苹果、梨之类的果皮时,尽力把果皮削厚一点;稍微有一点烂的,就直接丢给它了。现在,我尽量克制自己,远离消费点,让钱包功能处于关闭状态,即使偶尔大方一点去买一小块西瓜,我也是连相对硬一点的白肉都啃得所剩无几。就连平时大手大脚的妻子,也开始积谷防饥,近两年都不敢买新衣服了,她说能穿就穿吧,只要不影响市容就行。我一家人都口馋着,哪有多余的果肉来喂养桂花。桂花跟着我,连果皮都吃不饱,确实委屈了它。
这几年,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 “减薪”“裁员”“躺平”“倒闭”,一些不让人喜欢的词语开始从微信群里不断浮头,成为时下最流行的词汇。老板备尝艰苦,一个接着一个转身离去,而揾食的蚂蚁依旧行走在揾食的路上,越积越多。前两个星期,好友阿涛约我吃饭,说他准备回老家了。阿涛是一家地产公司的设计师,前几年也在深圳供了一套小房。席间,他说春节后就被裁员了,也尝试着重新找一份工作,但现在都在裁员,不招人。他说没收入,坐吃山空,压力相当大,计划这几天把房子便宜卖掉了。他最后苦笑,这几年的努力都被风吹走了,归零了。我无法说什么,只能陪他多喝了几杯。
其实,我所在的公司也很困难,虽然今儿我还呆在岗位上,但谁敢保证能呆多久?我能做的,就是珍惜目前有班上的日子,与公司全力以赴。当今时兴一句话:有班上,是一件幸福的事!大家都在求“活着”,我哪敢不努力?毕竟,像我这样可有可无的小小打工仔,早就不在“35岁以下”不成文的规则之内了,如失业,我将无处可去,只得回家喝西北风了,如连风都喝不到,那我只能站在风中给风风干,成为一个失业标本,送给这个看似繁华的社会。
在我想象中,桂花应该活得比我轻松,它一来到城市,我就为它提供了一个高的平台,不用奋斗就能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定居之地,能站高望远,其视野比楼下的树更加广阔与清晰,甚至连房租都不用交,只负责长枝开花就可以了。而我是靠自己几十年的努力才拥有这蜗居之所,还要养家糊口,还房贷。当然,也有不足之处,虽说起点高,但它生存的空间极其窄小,土壤的养分不足以供它茁壮成长。你看楼下的树木,几年时间就长成七八米高的大树了,而我的桂花,十多年了,只有1.5米高,它连面对我儿子的勇气都没有,不要说面对其他树了。有时我想,如我不把它领回家,它可能有机会被种在地下而成为大树了,或被别的人家领回家活在一个精美的花盆里,更加矮小,也可能早年夭折了。
是我拯救了它,还是耽误了它,浪费它大好的青春年华?
站在楼顶,我无声地望着桂花,看见风压在它身上,阳光压在它身上,连它兄弟姐妹的眼光也压在它身上,越来越重。
我的肩膀也跟着重了起来。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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