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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梁建成

点击率:1179
发布时间:2023.11.19

六月盛夏,万物葱茏。人间又迎来了一个别样温馨的节日——父亲节。父亲,多么亲切的字眼。父爱,多么深情的眷恋。可惜,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七年了。但此爱绵绵,从未在心头走远。晚饭后,立于家居阳台上。眼前的都市中心,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白天高达30多度的酷热慢慢散去,一阵夏风带来一丝清爽,在这夏晚的和风中,我不由得又想起我的父亲。

父亲在土改初参加工作。担任过乡(大队)、公社(镇)的干部。也许是职业习惯,表面一向比较严肃,不少人都怕他。我们小时候一做错事,他肯定严加斥责。只要他声音一大,我们兄妹都不敢出声。

其实,在他严厉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慈爱的心。只是,这种慈祥父爱,是我远出读书和工作以后才体验到。对于父爱,有几件小事印象深刻,经久难忘。

197712月。恢复高等学校、中等专业学校全国统一考试。我有幸得以考上广州的学校读书。1979年暮春的一个下午,父亲风尘仆仆赶到我就读的学校,带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然后,他水也没喝一口,匆匆而去。打开一看,是一双崭新的皮鞋。要知道,从农村出来广州读书的穷孩子,当年的简朴到甚至有些寒酸。我的一双凉鞋,已经穿了多年,从家乡穿到广州。有机会读书,已经很知足了,从不敢有其他的奢求。当年,皮鞋对我来说,还是奢侈品,我自如甚明,从来不敢奢望。也许,父亲来学校探望我时,无意中见到班上有些同学已经穿上皮鞋,所以一直挂在心上。后来知道,父亲几经周折,动用很多熟人关系,才托人到中山市买到这双皮鞋,又不顾舟车劳顿专程送来。当我穿上人生第一双皮鞋时,内心的感动难以言表。曾经写过这样一首小诗表达这种心情:“凉鞋脱下换皮鞋,乘夜尝新逛大街。踏踏声声期已久,无言感激父慈怀”。

也是在广州读书期间。当年我们学高等数学,使用的是计算尺。今天的年轻人,可能不知计算尺为何物了。计算尺用起来的确十分不便。而班上有些家有华侨或港澳亲戚的同学,已经用上了刚刚兴起的计算机了,使我十分羡慕。有次无意中向父亲提起,但过后就没当一回事了。时过不久,父亲又专程送来一部从香港买回来的日本产计算机,还有一部装潢精美的英汉词典。我的无意一提,父亲竟挂在心上,专门找了香港的一位远房亲戚,亲戚为了鼓励我好好学习,慷慨地赠送我这部计算机和词典。使我的学习更加方便。那部简易计算机和词典,几十年来我一直珍藏至今,因为它凝聚着父亲的关怀和期望。

我是改革开放之初到深圳工作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成为全体深圳人的共识。我在一家规模不小的中外合资企业担任中层领导职务。日夜加班。难得抽时间带上妻儿回乡下探望双亲。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年过六旬了。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坐长途汽车到深圳来。背上一个大包,里面装满家乡的特产,走起路来非常吃力。要知道,当年从家乡到深圳的公路高低不平,汽车晃晃荡荡,走得很慢,需要在车上颠波几个小时,有时还会晕车。他在深圳待上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带孙子饮完茶,然后坐车回去。每次我送他出门口,看到他蹒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往深南中路附近的上埗汽车站方向,那种父爱的温情,总是使我的鼻子发酸。

在父亲的晚年,那时候我已经从深圳回到家乡工作了。每年的中秋节,父亲知道我们兄妹都爱吃炒田螺。他总是提早一个星期到市场上买回田螺,用盘清水养了多天。中秋之夜,当一家人到阳台赏月和品尝月饼和其他食品时,父亲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半天,然后把一碟炒好的美味田螺端上来。看到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开心地笑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父亲有病,不能下厨为止。父亲去世后,每当我看到炒田螺,就自然而然想起父亲。从此以后,如果是我来点菜,我从来没有点过炒田螺这道菜。

还记起,那一年的春节前,父亲的身体已经出现异常,常常说发晕。母亲几次欲叫我回来,都被他制止了。他说:“我没有什么,儿子太忙,不要干扰他,工作要紧。”那时,我正参与一项重点工程建设,日夜奔忙在工地现场。直到父亲中风晕倒家中,我才知道消息匆忙赶回来送去医院。他心系的是儿子的工作,从不顾及自己。父亲对我们的爱,从来没有挂在嘴边,但他总是以实际行动,来释放出那种浓烈的父爱和关怀。

其实,父爱远远下止这些,只不过,这几件小事,印象实在太深刻难忘,时时记起罢了。

对于父母的感恩,在中华民族源远流长。中国最早的《诗经》有着这样的记载:“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小雅·蓼莪》)。汉代司马迁,在他的《屈原列传》中也写道:“父母者,人之本也”。的确,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含辛茹苦抚养我们长大成人,是我们每个人的根本。中国人耳熟能详的现代作家朱自清先生那篇散文《背影》中,那一个月台的背影,便成了父爱最好的象征。潸然流下的两行清泪,教会我们感恩父亲。这篇仅仅千余字的文章,曾经带给我的心灵最深的感动。苏联著名作家高尔基也说过:“父爱是一部震撼心灵的巨著,读懂了他,你也就读懂了人生。”可惜,对于这部“震撼心灵的巨著”,我过去没有认真读好,领悟得太少太少。对于父亲的恩,也报答得很少很少。在这喧嚣的人世间,我们可能会有无数应该感恩的事,但没有一件比得上父母恩。没有父母,就没有我们,人生的一切就无从谈起。还有什么比母爱更宽广,还有什么比父爱更坚韧!因为今生血脉相连的缘,因为那深沉无言的爱,那天涯海角的无尽惦念。

在没有父亲的父亲节里,我遥望着父亲安息的荼园山公墓方向,他长眠在那里已经十七年了。我曾在一次清明节祭奠父亲后有感而发,依唐代诗人沈佺期《邙山》诗韵,写过一首小诗《茶园山》:“茶园山上又清明,细雨微风伴祭程。纸烬纷飞鞭炮响,虔诚奠酒寄哀情”。是的,时光流逝,但我对父亲的那一份悼念之情,感恩之心,从未改变。

想起儿子今天专门为我庆贺父亲节饭桌上的温馨,想起今天在街边餐厅里看到为庆祝父亲节的那种热闹非凡,人满为患的情景,我的心里泛起阵阵酸楚。此刻,我已没有父亲了,不可能为父亲庆祝父亲节了,他已经远去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父亲酙一杯茶,夹一次菜了。“子欲孝而亲不在”,万千惆怅涌上心头。父亲健在时,由于远行,更由于忽视,有父亲而没有为父亲好好过父亲节;如今条件好了,也想到为父亲庆祝父亲节了。遗憾的是,我已没有父亲了。父亲辛劳一生,他无比关注儿女的事业和进步,从小开始,不断告诫我们做人要诚实,做事要勤恳,不要怕吃亏,相信天道酬勤。尤其是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他的要求更严,寄望更高。可惜,他未能看到儿子达到自己人生事业可能达到高度,而他对这一愿望一直是无比期盼,甚至是耿耿于怀;他一生有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对爱孙宠爱有加,并寄以厚望。可惜,他未能看到爱孙考上公务员,成家立业。也未能看到可爱的曾孙子来到人间。

此刻,寂寞地栖息于荼园山的父亲,在那个“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唯闻柏松声”的人生后花园里。是否也在这个父亲节,感受到人间怀念父亲、感恩父爱的浓浓亲情、丝丝爱意?是否,在绿水青山之中,他也在向故乡的方向驻足遥望,深情地思念着他的亲人?他可否知道,在他的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当然包括我们)一直记起他,怀念他,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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