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热线: 13384778080 |
这次邀请了国内著名的评论家、编辑家来给我们讲课,给我们的写作把脉。他们阅读海量,了解整个文坛状况,犹如手里端着一盘豆子,看了我们的作品,那就是把一颗豆子放到了一盘豆子里,会立即分辨出你这颗豆子什么形状,是什么颜色,是否大小或饱瘪。他们的意见是非常珍贵的。可能有些意见我们理解了及时接受,有些还一时理解不了。学习这东西,你站在第一台阶上难以领会第三台阶上的事,但你仍心向往之,到了第二台阶差不多就明白了。用碗去接瀑布,是很难接满的,得慢慢接,一次一次接,接到了就终身受益。
我讲两点。
一是还得倡导写现实题材。古今中外的文学史上,凡是有成就的作家,莫不是在写他所处的现实生活,反映那个时代,反映那个社会,从而留下了文学,留下了历史。这道理大家都知道,本来是不必强调的,可现在写现实题材的作品越来越少,倒成了一个新的问题。许多人不愿意写现实题材,认为写现实题材要么是唱赞歌,要么是唱挽歌。不是的,写现实绝不是那么非黑即白。你的思维还是旧思维,你的文学观念还是旧的文学观念,你的旧思维、旧文学观念先入为主了,你当然对现实生活就失去了判断。写作最要命的是各种名义下的投机和虚假,它需要的是巨大的真诚。写现实题材或许有许多禁忌,但世上干什么事情没有禁忌呢?我记得有个外国作家讲过,你的家里有好几个房间,拐来拐去,每个房间都有门,都有墙,可你在家里碰磕过门和墙吗?不会碰磕的,在不点灯的黑夜里也碰磕不了。那么,如果把现实社会当作是家,你就会自由走动。当然,有些人不愿写现实题材,是因为写现实生活藏不了假,它不能胡编乱造,这得有扎实的能力。如果你要写现实题材,要把它写好,首先你得关注社会,研究社会,面对生活有机警之心,始终保持敏感。古人在讲读史时说:先看统体,合一代纲纪风俗的消长治乱。这就是说看大局,看整体,看大的风气流向。若缺乏这种视野,你就难以把握社会。这如秦岭,你整体了解了秦岭,秦岭是伟大的,你不了解整体的秦岭,你只进入一条沟岔,你可能看到有崩塌的崖,有枯死的树,有腐烂的树叶和一大便就聚集而来的苍蝇。这又如谁穿了一件新衣,有人在欣赏它的华丽,也有人进去掀人家衣襟,看里边有没有虱子。关注了社会,研究社会,思考社会,你就不至于偏执,你可能对社会发展趋势有一种预判和前瞻。然后你在其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什么。我们所处的现实生活,太错综复杂,太混沌,犹如黄河的大水走泥,重要的是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的作品才是脱颖而出的,是有价值的。这种看到了东西,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用一种说法,也就是你与道、与天、与神,有了你的联系方式,沟通渠道。你的联系方式,沟通渠道就是你的写作风格。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在这些东西里形成你的观念,然后用故事把它表达出来。我们都知道气充塞天地之间,气是从下而上的,上去了为云,又落下来为雨,以此循环。也就是在物质上产生气,气上而为精神,为观念,有了精神的、观念的,再落下为雨滋润物质。写作何尝不如此呢?写作就是先写好下,写好物质,写好现实生活,你得培养你写实的能力,在写好现实生活中产生气,形成精神的与观念的,再气由上而下,滋润所写的现实生活。这种滋润也可以说就是情感。写作说到底,就是实与虚,就是理和情啊。
二是怎样去写才有意义?读了在座的有些作品,读过几段不见有关痛痒句,便知还在旧套子里打转。比如一写乡村生活的小说,动辄就是几十年上百年,都是别人差不多写过的那些情节,人物也大致类同。一写乡村生活的散文,也都是似曾相识。没有生活质性的东西,或还有一些生活细节,又没有自己的见解,就事论事,境界逼仄。一写城市生活,又都是苦闷、无聊、生存空间的挤压、人性的扭曲和变态。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一写乡村生活的小说就强求着史诗呢?一写城市生活的小说,又多是刻意技巧呢?在这方面,中外都有经典,别人成功了,我们该借鉴什么、避开什么?现在我们都在讲现代意识,现代意识可以讲很多,但有一点,全球化之后,各个国家都在做一件事,就是本土化与全球化进行融入和抗争。文学也正是在全球化的基础上写出本土的反应,其本身特质下的矛盾和变化。各个国家、民族的地理、历史、经济、宗教、文化不同,在对同一问题时的反应、抗争不同,文学就各有各的品种。我们生活在我们国土上,在这个年代,我们的社会是怎样个品种的社会,在这样品种的社会中我们是怎样品种的作家,我们写出是怎样品种的作品呢?那些经典的史诗性作品是如何产生的,它的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西方文学的经典又是如何产生的,而这些写法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这些都是我们要思考和深究的。而不至于只是在皮毛上模仿。人的成熟和从容在于经见多,写作也如此。大量的阅读,调整我们的思维,扩大视野,改变我们旧的文学观念。中外文学,高的境界是一样的,云层之上都是阳光,而又有各自的写法。可以从中医、水墨画、书法、戏曲等等方面促进领会中国古典文学的写法,可以从西医、油画、话剧、电影等等方面促进领会欧美文学的写法。西方的编辑地位是非常高的,据说他们可以把一部小说来稿前后打乱再组合。这是因为西方的小说多是块状的结构。中国传统写法的小说,又多是线型结构,它是难以打乱的,但它弥补这种情况就更多日常述写,讲究浑然,讲究意象,讲究冲和与韵致。西方文学的肯定、极端,如火一样,中国文学的多义、意象,如水一样。我们现在的一些叙述之所以不好,主要是没有学《左传》《资治通鉴》、唐诗宋词的那种散点铺层,一层一层来写,空间感、节奏感掌握不到位。学习西方文学仅仅只学了一些技术,比如乔伊斯的、波伏娃的,他们的深刻性、丰富性、独特性多表现在意识流动中、心理活动上,而这种意识流动,心理活动产生的背景、根源又是什么?我们的一些作品也采用这种办法,但你会发现,这种意识的、心理的东西往往与所写人物的身体不贴合。所写的人物是农民或城市基层人,却又是知识分子的口吻,是作家自己的口吻。即便是所写的人物的口吻,因没有对社会、对生活、对生命有深切体验,很难有新的独到的东西表达出来。缺乏写实的功夫,只能表面地故意地去变形去荒诞地用词遣句。关注、研究、思考我们身处的社会,认真地进入文本,解剖局部,要掌握其技巧,更要掌握这些技巧的深层次的原由。珠光宝气建立在珍珠和玉器上,戏曲舞台上的程式来自于生活行为中。学习成语,运用成语,更要还原成语。要警惕不注重质而追求绮丽巧语的风气,否则我们的文字就少了力量,我们也不可能有茁壮文学。
最后,我说,我们的成熟就在于极大的自卑和极大的自尊的交织转换中,但我们始终眼盯着高处,脚步在泥泞里趔趄前行。
——选自《十月》2023年第5期
Copyright © 2015 西部散文学会 Power by www.cnxbsww.com 地址:鄂尔多斯市东胜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