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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冬,冬是手艺高超的银匠,把乾坤雕刻成一个精巧的银盒子。蟒蛇飞舞,白象奔跑;我喜欢冬, 冬是造纸大师蔡伦,把大地做成一张偌大的宣纸,一串串脚印写几行诗,轻轻打上梅花印章,分明是一幅金农的梅花图;我喜欢冬,冬是得道高僧,披一袭洁白的袈裟打坐山峰,静看世间;我喜欢冬,冬是满校园里打雪仗的顽童,双眸恰似日月潭;我也痛惜过冬,冬是失恋的少女,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在里面哭泣;我也惆怅过冬,冬是爷爷奶奶的头顶,根根发丝落满风霜雨雪。
人人都盼望春,喜欢春。而我却偏偏不敢喜欢春天,因为春在诞生万物前在料峭的春风里经受了世间女人生孩子般的剧痛;我也不敢喜欢夏天,它那烈火般的热情,灼烧花儿的红唇;我也不敢喜欢秋天,那怒放的菊花,被它的霜剑刺破脸颊,残相而亡。也不艳羡陶公悠然见南山的菊之傲气;也不惊喜书圣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的快然自足,信可乐也。而如羲之所言: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我喜欢在冬天的静夜里,安顿自的己瘦骨在雪花里,灵魂在梅蕊间。营造着自己的小宇宙,陪伴自己的孤独 ,痛饮自己的诗歌,怒放自己的对联之花,泼墨自己的酸甜苦辣咸,嚼烂自己的喜怒悲乐苦,然后,和屋顶的雪一起流泪,和脚底的雪一起消失,和枝丫的雪一起埋葬,和旷野的雪一起投胎一粒种子。我很想手心捧满雪花,给父亲再烧一次罐罐茶,让父亲颤动胡须笑起来。让那个雪毯裹着的静静的小院,永远不要消融,留下母亲为我在一个长长的小铁烧里炒鸡蛋的身影,也留下我在雪窗前写满拼音的小本子。雪到底是融化了,父母到底是离我而去了。冬注定是走远的。而它那缕缕清爽的雪气,浸入我的血液,永留父母的爱护,洗涤解除我五十年沉淀的污垢和烦恼;而它朵朵娇艳的梅花,美丽我的容貌,盛开父母的慈悲,鼓励我做一个“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扬在人间”的人。歌颂我的村子,歌颂我的老院,歌颂我的故乡。然后,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生一世,三生三世地慢慢讲给你听,他听,我听。这就是一个庄子的冬,逍遥的冬。
捧一捧雪消融在我的砚台,调墨聚锋,在原驰蜡像,山舞银蛇的雪宣上,化成每一片雪花里飘舞的一首诗,泼墨大江南北,三山五岳。然后,借梅花一枚枚印章,挥舞一副冬之颂的大草作品,悬挂于这个美丽的世界,干净、安静、内敛、谦虚、包涵、坚强、等待、戒定、爆发。
我喜欢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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